傍晚时分,天空被黑压压的乌云笼罩着,伴着闷雷阵阵,瓢泼般的大雨如水幕般从天而降。
原本驻扎在天柱台上的几顶帐篷,早在几天前似是有预感一般的都搬移到了逆风的一个山坳里面。
山坳位置极好,东西南北四面视野都极佳,站在高处依稀可将方圆几百米范围之内的景色尽收眼底,同时更是便于住在帐蓬里面的人观察四周的动静,以便在第一时间采取最有效的措施。
秋末冬初,还是头一回下这么大的雨,轩辕思澈一行八人都围坐在帐蓬里,倒是谁也没兴趣到外面去。如此大的雨幕,不但他们看不清楚远处隐藏的人,就是那些人也看不清楚他们的举动。
这场雨持续下了整整一个时辰,直到入夜后雨势方才渐渐的减小,撑着伞倒是可以走到帐外,呼吸一下雨后的空气,欣赏一下风雨的风景。
冬雨依旧潇潇地下着,树木干枯的枝条朦朦胧胧有了一层淡淡的水色,雨水顺着树尖滴下来,变成了一串串水灵灵的音符,借着那乌云散后,显得格外微弱的月光,竟是别样的晶莹剔透。
地面被之前的大雨洗刷过后,非常的湿润松软,散发出一种沁人心脾的芳香气息。隐隐有着枯黄迹象的小草被雨水冲洗过后,东倒西歪的倾斜着,露出底下红色的泥土。
“再等一刻钟,要是落澜还未回来,就换我去看看。”轩辕思澈沉着一张脸,心中也是着急,险些都要失了分寸。
不管是东方雾也好,乌拉司瀚也罢,这些人从来就没有放弃过对他们的监视,尤其最近几天,已经到了不加掩饰监视他们一举一动的地步。
让得轩辕思澈等人极不自在的同时,想要获取新的情报,以及传递新的指示,带来了极大的不便。
一旦他们露出什么马脚,隐藏在他们身后的势力,就将彻底的被连根拔起。
当初夜绝尘耗费了那么多的心血,才在血月城建立起了属于自己的消息通道,还有那么多的隐密势力,断然不能毁在他们几个人的手里。
为了安全谨慎起见,自打那天接到那份情报之后,几人商量一番过后,一切行为举止皆与以往没有丝毫的不同,也没有冒然将指令传达出去。
本是打算以这样的假想蒙骗各方眼线,争取一些时机,哪里知道他们会突然来了这么一招,只差没有走到他们身边,采取人盯人的战术了。
如此一来,直接导致他们无法下达指令,只能如同困兽一般死守在这里,不可谓不是憋足了一肚子的窝囊气。
“我去,你不能离开。”南荣陌晨直接反对了轩辕思澈提议,再怎么说他的武功都比轩辕思澈要好些,真要发生什么意外,他也有信心脱身。
“你们都不能去,我去最合适。”
秦风话落,几道目光‘刷’的一下聚集到他的身上,只听他继续又道:“小候爷不能去,南荣公子也不能去,你们目标太大,很空易被他们察觉到。”
说白了,那些人着重紧盯的人,无外乎就是轩辕思澈,南荣陌晨以及司徒落澜。
至于他跟冷冽,冷毅,良辰,孤霜五人,则要稍微好一些,目标没有那么明显。
“秦风说的有道理……”良辰话未说完,秦风再次出声打断她,“你也不能去,如果司徒公子再不回来,就让我去接应,你们谁也没有我的侦察能力强,王妃教给我的本领你们可谁也没学。”
他曾是夜绝尘亲自训练出来的隐卫,武功本就要高于暗卫出生的冷冽冷毅,后又经伊心染着重训练,无疑他的某些能力比起在座的几个人都要强。
由他去接应司徒落澜是最好的选择,也再找不出比他更适合的人。
“都静一静,再等等。”轩辕思澈冷静下来,倒也没继续就着这个问题争论下去。
本来他跟南荣陌晨,司徒落澜都是明显的目标人物,他们倘若脱离了那些眼线的监视范围,行动失败的可能性就要占去一大半。
相对于他们三个人,秦风几人的目标明显要小上许多,行动起来也更加的方便。
只是他们好不容易等来这么一个下大雨的机会,借着雨势将消息传递出天涯谷,一切皆是临时起议,后面会发生什么真的很难预料得到。
乌云密布,惊雷阵阵的时候,是司徒落澜说出这个提议的,当时就由谁去传递消息几人还有过激烈的争论,最后也是因为司徒落澜的再三坚持,才最终决定由他去。
假如他被发现,可以推说他是冒雨出去采摘药材的,众所周知司徒落澜是个有名的大夫,而天涯谷中的某些药材,只有在雨天才能寻得着。
他的借口,可谓无懈可击。
“咱们想办法再弄一个假人,秦风你随时准备妥当,看这黑沉沉的天,估计一会儿还得下场大雨,趁着黑色倒也方便咱们替你遮掩。”
“我知道。”
最初他们将帐篷扎在天柱台上,居高临下的俯看一切,是完全不介意那些人对他们的监视,本来他们也不知道夜绝尘跟伊心染的下落,也就由着他们看着。
几天前,借机闹出了些阵仗,又将帐篷搬移到这处山坳里,也算是对他们得寸进尺行为的一种无声抗议,希望他们能适可而止。
大家都是聪明人,没谁比谁笨,察觉到那些眼线不加掩饰的举动之后,轩辕思澈等人也开始意识到,只怕他们要迎来那些人的主子了。
他们抱着以不变应万变的原则,做足了准备,另一边东方雾与乌拉司司瀚也是一前一后,连夜赶路相继进入了天涯谷,跟自己的人接了头。
“怎么样?”
“回城主的话,他们都说轩辕思澈一行人自打那天搬下天柱台之后,一直都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
“是么?”
“是的。”话是青衣亲自去问的,那些人断然不敢欺瞒于他。
“黑衣你觉得呢?”从内域出来,东方雾一路紧赶慢赶,生怕会因此错过了什么。
不是他想太多,而是那种预感太强烈,强烈到他想忽视都难的地步,不得不亲自来一趟,亲自确认清楚。
夜绝尘跟伊心染若是出现,那么他们夫妻两人必然已经破解了山洞真正的秘密,倒真是将他陷入了两难的境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虽然进退两难,但东方雾仍是希望他们夫妻是真的破解了那个困扰他多时的秘密,如此,似乎也让得他距离乌蓬大陆更近了一步。
“属下觉得他们有所行动才正常,偏偏他们越是安静,就越是不正常。”
黑衣皱着眉头,话音刚落,青衣接过话头,也是疑惑的道:“城主,他们的表现确实很是可疑。”
假设他们异地而处,先是截获了新的情报,又被那么多双眼睛暗中盯着,不可能什么准备都不做,就那么乖乖的呆在那里坐以待毙。
要知道,能让夜绝尘带在身边,带着走进血月城的人,哪怕是一个小小的侍卫侍女,也不能轻意的小瞧。
“他们都是聪明人,越是这个时候,表现得越是冷静对他们而言就越是安全。”与其自乱阵角,倒不如静观其变,伺机而动,才能尽可能的将主动权握在自己的手里。
轩辕思澈等人是伊心染领进山洞的,虽然他们不承认自己接触过山洞中更深层次的东西,但是事实究竟如何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没有捅破那一层窗户纸罢了。
东方雾寻思了那么长时间,也没能想明白,他们一行十个人为什么最后分成了两拨,不过有一点是可确定的,那便是轩辕思澈等人一定知道,他们是在哪里,什么地方,怎么跟夜绝尘夫妇分开的。
还有他们是怎么出的山洞,也不可能像他们说的那样,是莫名其妙就被甩出来的。
在明知道他目的的情况下,换作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实话实说的。
毕竟,只有手里握着足够的筹码,才有本钱谈条件,他自己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点。
想当初,他不正是凭借着手中有让伊心染感兴趣的东西,才让伊心染愿意跟他走这一趟的么。
他的手中有他们想要得到的,因此,他们会主动上钩;反之,他们手中握有他感兴趣,也想得到的东西,那么不用他们主动说什么,他自己也会乖乖的送上门。
这段时间内域动荡不断,他的那些兄弟姐妹也开始按耐不住,频频对他出手,结合三大殿,七大世家向他一再的挑衅,莫不是真以为他不敢动他们,处处都要理让他们三分么。
自他从祖父手中接过城主之位开始,他的人生轨迹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便再无随心随性而活的资格,时时刻刻都要将血月城所有城民的福祉安危摆放在首要位置,不能对不起历代祖宗。
然而,那些人都看着他的位置,不计代价的要争,要夺,丝毫不念及血脉亲情。
既然没有人在意,他也没有必要一而再,再而三的顾忌,存了多年戏弄与逗玩的耐性也彻底的被消磨殆尽,等待那些人的将是他血腥而残忍的虐杀。
“城主,那现在咱们该怎么办?”
“去看看乌拉少主到了没有,如果他到了,就说本城主请他一起前去拜访一下轩辕公子。”
此番内域的大动荡,也是牵扯出了不少乌拉家族的人,东方雾本以为乌拉司瀚多少会有些难以处理,不曾想他却是丝毫不曾将那些人放在眼里,直接告诉他打杀了便是。
他的举动让东方雾安心的同时,对乌拉司瀚这个人也暗暗生出几分防备。
不愧是让他当成对手的存在,行事作风果然如同传闻中那般的雷厉风行,狠辣无情。
按照他们达成的协议,东方雾的确有要求乌拉家族不得插手到内域纷争之中,乌拉司瀚也用实际行动向东方雾证明了他的诚意。
不过让东雾颇为不爽的是,无形中他竟然被乌拉司瀚摆了一道。
那些被他除掉的人,绝大多数都是当着乌拉司瀚一套,背着乌拉司瀚又是一套的人,早就已经被列在要除掉的名单之内,不曾想乌拉司瀚转手做了一个顺水人情,让他替他除掉了不服他的人。
这笔账,东方雾暂且记下了。
“是。”黑衣领命转身离开,东方雾将处理好的几分密信用火漆封好,沉声道:“速速分发出去,不得有误。”
“是,城主。”
“去吧。”
黑衣青衣相继离开,帐内瞬间安静了下来,只闻外面的风雨之声,东方雾不觉陷入了沉思。
踏出血月城之前,观其天象,他便知飘渺大陆沉寂千年之久的大战即将再度爆发。
当初,遥遥的天际之上,一跃而起的那颗璀璨的星辰,犹如一道耀眼的光,扶摇直上九天,一举冲破黑暗的封锁,照亮了整个苍穹。
她的出现,似是验证了那样的天象。
飘渺大陆之乱,因她而起,却不知是否会因她而结束。
四国之战,再参杂一个隐忍数百年不发的前朝后裔,赫然便是千年前,前朝即将覆灭时的翻版。
一早便知道有此一战的东方雾,接到四国开战的消息之后,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红颜劫,在他看来也仅仅只是应劫了而已。
哎……
“东方城主难不成是在为如今这天下的局势叹息么?”帐外,乌拉司瀚一如既往邪气的轻笑声响起,带着几丝初冬的寒冷。
在他看来东方雾可不是一个悲春伤秋的主儿,他也不可能在意飘渺大陆百姓的生死。
如若真有在意的,那也只有血月城的城民而已。
亦如他,真正在意的不过唯有乌拉一族的族民罢了。
其他人的生死,与他何干?
“乌拉少主既然来了,何不进来一谈。”
“呵呵。”
两个同样优秀气场强大的男人,一站一坐,四目相对,旋即也不过只是相视一笑。
他们都心知肚明彼此再到天涯谷的目的,索性也明人不说暗话,有什么都摆在明面上说。
东方雾知道乌拉司瀚想要的是什么,后者也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合作起来也没有那么多的顾虑。
事实上,就某些方面而言,他们两个人还真是相当的默契,都是风尘仆仆的刚刚赶到天涯谷,也都是第一时间想要找到对方,协定某些事情。
别的暂且不谈,在对夜绝尘跟伊心染的事情上,他们的默契惊人的一致。
目前的局势,由不得他们多做选择,也唯有一步一步的摸着过河。
向来都不打无把握之仗的他们,这一次面对人不一样,心里也都一样的没底。
“小候爷。”
“怎么了?”轩辕思澈自书案后抬起头,握着笔的手微微一顿,看着脸色不怎么好的良辰,眉头微蹙,唇角微扯。
“东方城主跟乌拉少主来了。”也不知道为什么,良辰看东方雾跟乌拉司瀚就是不顺眼,格外的不待见他们。
她的情绪似乎还会传染,连带着孤霜也对那两个男人特么的不感冒。
“外面雨停了吗?”等了那么长时间都不见司徒落澜回来,趁着又下大雨的时候,在他们的掩护下,秦风借机潜伏了出去,一来是去接应司徒落澜,一来看能不能打探到些新的消息回来。
现在的局势对他们而言相当的不利,既然无法掌控主动权,至少也要对目前的局势心里有个底,否则无法逃脱被别人牵着鼻子走的命运。
东方雾目前不敢动他们,并不代表以后他也不敢动他们,所以做足某些准备对他们而言是必要的。
只是,他没想到东方雾跟乌拉司瀚会这么快就聚在一起,甚至冒着大雨过来拜访他。
与其说是拜访他,倒不如说他们是过来探听虚实的,以便亲自确认他们是否真的按兵不动。
“没有。”
“请他们进来吧。”
“是。”
良辰垂头,躬身退到帐长,油纸伞下东方雾跟乌拉司瀚并肩而立,不动声色的打量周围的几间账篷,眸深若海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东方城主,乌拉少主,小候爷有请。”
“劳烦良辰姑娘了。”东方雾笑得温和,倒也不介意良辰的不算客气的态度。
天涯谷虽是血月城的,不过到底是他们要来拜访别人,主子的架子装得太过了,可能会得不偿失。
“不客气,里面请。”
领着两人进了轩辕思澈的帐篷,良辰就又退了出去,再进来时手里端着两杯热气腾腾的香茶。
要说他们住在天涯谷,除了不能随心所欲,自由自在的活动这外,其他地方倒也没受什么委屈。
东方雾很会做人,衣食住行他都有所安排,不会让他们觉得不舒服,偶尔想要加餐什么的,他们可以自己到山中打猎,寻些野味来吃。
“好茶。”
“乌拉少主要是喜欢这茶,倒是可以向东方城主讨要一些过去。”轩辕思澈在两人进来的时候就已经将书案上的东西都收拾妥当,此时他悠然的坐在椅子里,手里同样端着一杯香茶轻轻的品着,仿佛就是专门在等他们的样子。
“是么,那本少可真得讨些回去。”
“乌拉少主既然喜欢,本城主自当不会吝啬。”
“呵呵,那便多谢了。”
说话间,一双眼睛也是没有避讳的四处打量,像是在寻找什么人,什么东西,丝毫不介意轩辕思澈的感受。
“都这么晚了,不知东方城主所为何来?”装傻充愣的本事轩辕思澈也有,他也乐得跟他们打打太极,看谁比谁更有耐心。
不管现如今这天下间的局势乱成什么模样,他纵有心也是力不足,何必白白花费那么多的心血。
就像伊心染曾经说过的那样,没得凭白操那么多的心,就算天蹋下来了,不还有高个子顶着么。
他虽不喜欢战争,却也明白有些战争不是他想阻止就能阻止的。
既然无法阻止,也唯有顺其自然。
自古以来,纵横天下,莫不是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从前朝覆灭到四国平分天下,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期间虽也有战事频发,却也没有酿成大的战乱,闹得民不聊生。
现观其目前的四国之战,已然脱离了小打小闹的范围,不真正历经一番鲜血的洗礼,只怕是再难安定得下来。
也许只有经过这残酷的战争,才能迎来新的一片天地,让百姓得以过上富足安稳的日子。
“怎么没有看到南荣公子跟司徒公子?”东方雾端着茶杯的手一顿,全当没有听懂轩辕思澈的弦外之音。
不过他既然来了,也没想那么多的弯弯绕绕,索性就开门见山的说。
雨势那么大,他的人跟乌拉司瀚的人谁也不敢保证,住在这里的人,有没有谁趁着雨势外出。为了证实自己心中的猜测,东方雾也是问得直白。
“本少听闻南荣公子棋艺非凡,最近手痒得厉害,不知……”
听着两人唱双簧的话,轩辕思澈又不是傻子,自然明白他们的来意,心下一紧微微怔了怔神。
司徒落澜外出未归,秦风也暂时没有消息传回来,眼下这里就只有他们六个人,根本不可能忽悠过去。
如果不让他们看到人,只怕后果有些难以收拾。
心中犹豫思虑再三,轩辕思澈面上却是不显分毫,温润的笑容如三月春风,直吹进人的心坎里,“良辰,去将陌晨,落澜他们叫过来。”
“是,小候爷。”良辰站在帐外,闻言脸色骤然一沉,她就知道这些人是不安好心的。
“本王竟是不知本王不在的这段时间,东方城主是如此的记挂着本王,真是三生有幸啊。”
突然,暗磁低哑,如玉珠落盘般动听的男声由远即近的响起,震得帐内三人齐齐变了脸色。
呼——
轩辕思澈是狠狠的松了一口气,心道:表哥你可总算是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