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怎么着?”李享见秦可卿忽又打住,追问道。
秦可卿又看了李享一会,方才说道:“结果撞上了那边府里的琏叔……”
“哦……”李享挑了下眉毛,就这两府这点破事,只消知道个名字,便能猜出事情的来龙去脉来。
“所以,你吃亏了?”李享试问道,结果换来秦可卿一回皱眉和白眼。
“那你干什么装病,躲着他不就好了?他还敢强要你不成?”李享不解道。这贾琏虽也是个骄奢淫逸之辈,但是与贾珍贾蓉贾赦一等又有些不同,这人做事通常还算留些底线,又或许是大家公子的自尊让他凡事都想做得体面些,所以只要秦可卿不从,这贾琏应该也就上不了手。
秦可卿道:“就是街坊邻居都常有事要来回走动,何况咱们这样的人家?咱们两府是什么关系你难道不知道?总不能大事小事都让婆婆亲自去说,那边府里便是婶子来回跑,这边府里便是我了,这一来二去,若是惹出些闲话来,我如何见人?何况我和婶子那样好,琏叔这般,叫我情何以堪?”
李享笑道:“这倒也不难,你若有凤姐那般刚强,直接去荣府跪倒在那府里的老太太跟前,哭诉一番,看那贾琏如何开交。”
秦可卿道:“不到万不得已,还是各自留些体面吧,只盼我称病这几日,他听到了消息,知晓我的意思,不再相扰才好。”
“所以你就这么装病?遇事就先装病?”李享问道。
秦可卿道:“这倒是个便利的法子,只是还需要你帮着遮掩一下,仍旧给我开张方子来,至于病理,由你去说便是。”
李享一边摊开纸张一边提笔道:“行行行,这成全一个人的清白,也是功德一件啊。”
秦可卿看着提笔为自己开方的李享,心有所思,说道:“都说这朱门绣户之家,锦衣玉食,无所忧思,而今看来,各有各的难处。”
“你这才哪跟哪啊?”李享对于秦可卿的话颇有些不屑道,“人除生死无大事,这世上一不小心就会饿死的人也大把存在呢,你们这点破事算得什么难处?”
秦可卿听了摇了摇头道:“咱们这边还好,那边府里若是不再俭省些,也会有饿死的时候的。”
“横竖饿不死那些老爷太太们。”李享谈话间已经将方子拟好,然后往外屋挥了挥手,将方子交给了一直在外偷看自己的宝珠。
“好了,姐姐那边我会帮你遮掩过去的,你既求瓦全,我也不多说什么了,告辞。”李享起身准备离开,秦可卿便要瑞珠去取银钱相谢,李享接了银子,出了门,便往客厅去,而后发现尤氏已不在客厅,只见得银蝶在那侯着,见李享来了,便领他去尤氏屋里相见。
李享心道,这尤氏终究是个妙龄少妇,而且还是个寡妇,自己这样过去与之相见,就不会遭人闲话么?可见只要自身有实力底气,做什么都站得住脚,这宁府如今尤氏最大,自然是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李享笑了一声道:“这倒没人说不合规矩了。”
银蝶听到李享这话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李享的意思,说道:“公子也太敢想了,不说如今,就算是以前,也没人敢说闲话啊。”
说话间,李享已跟随银蝶来到尤氏屋内,尤氏正巧用完一碗羹,正在漱口,见李享来了,整理好仪容后便到外屋相见,问道:“哥儿,儿媳妇的病如何@可险不险?”
李享摇头道:“姐姐不必担心,病情不打紧,只需静养就好。”
尤氏听了点了点头,松了口气道:“既是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哎,我这才命厨房做了羹汤,你也来一碗吧。”
李享搓手笑道:“那就来一碗吧。”
尤氏命人给李享上了一碗羹汤,一边看他吃一边说道:“李哥儿,我还有些话想同你说来着。”
“什么话,姐姐只管说便是。”李享三下五除二吃完,擦嘴道。
尤氏一脸忧心道:“先前自顾不暇,所以许多事都顾不上,如今这偌大的家业都是我在打理,只等那两位肚子里的爷落了地,圣上下了旨,方有定论,在这之前,家里的事自然是能顾一点是一点,二妹跟了你我很是放心,但是我家三妹也一直在你那里深居简出的,我想问问你,这到底是怎么个意思?”
李享道:“三姐是为了我大哥守身所以才住在我那里躲个清净的,姐姐未必不知道?”
尤氏的眼中略闪过一丝不信任,说道:“哎,难道真就等他一辈子不成?三妹也是正值芳龄,这样白白耽误,今后如何是好?这且不说,她一直住在你那里,这也不成体统,哪有个姨一天天住在姐夫家度日的?李哥儿,你实话告诉我,你没有对三妹做什么吧?”
李享听了尤氏这话直叫冤道:“天呐,天地良心!我可是好吃好喝好伺候地款待着三姐,待她以兄嫂之礼,何曾越轨?咱们可是清清白白的,姐姐这样说可委屈死我了。”
尤氏见李享这幅拿腔作势的模样,忍不住轻笑了一下,随即咳了一声道:“如此最好,我只是想,如今我也有些能力,若是三妹有意,我便给她寻一门称心如意的亲事,这事还得你帮我去问问她的意思,三妹虽素来敬我这个长姐,可我毕竟不是与她一母同胞,若是我去问,她必不可能吐露心事,只怕还会疑我误她,所以你去探探她的口风,她若有意,我自然尽心。”
李享听到尤氏这话,食指有些心虚地掏了掏耳朵,如今他可是知道柳湘莲还活着,若是这种时候去劝尤三姐另觅良偶,自己这算什么?李享只得面上应承了尤氏,随后起身告辞。
回到园中,李享从贾芸处得知邢蚰烟已接回来了,便去邢蚰烟屋里瞧了一瞧,或许是因李享特地叮嘱了一句,所以巧玉对于邢蚰烟的安置格外用心。
一进门,李享就笑着对邢蚰烟道:“你爹爹也舍得放你回来?”
邢蚰烟见李享来了,慌里慌张起身,说道:“见过公子。”
李享见邢蚰烟脸上尤有些泪痕,忙问道:“怎么了这是?”
“没,没什么。”邢蚰烟将头偏至一旁,说道。
“都掉金豆了,还说没事呢。”李享打趣道,“莫不是嫌屋子太小?”
“没有的事。”邢蚰烟抬头说道,看着李享的脸欲言又止,她的心事也难对别人说,这回她回去探望父母,那邢忠便带了她去邢夫人那儿串门混眼熟,邢夫人对邢蚰烟虽说不上厌恶,但也没有特别关照的意思,只随手赏了她几件首饰衣裳做见面礼便罢,计划落空的邢忠心里便有气,回家时言语间多是抱怨邢蚰烟不曾奉承邢夫人讨她欢心,只说若是能通过邢夫人为她觅得一门好亲事那他们全家一辈子都吃用不尽。
邢蚰烟听得邢忠这番打算,又无端受他排训,心中颇是委屈,等到晚间邢蚰烟同邢忠说起要继续来李享这里做事,便又遭了邢忠一顿训斥,最后是邢忠听到邢蚰烟每月能得二两银子月钱,这才眼珠子一转,松了口,只说只要他发话,邢蚰烟便立刻回来便是。
邢蚰烟本想着回家探望父母顺便将好消息说与他们听,结果却受了一天的气,如今便是来了,邢蚰烟也心里不好受,只得偷偷哭上一场方才能解心中郁气,却又正好被回家的李享撞见。
李享见邢蚰烟一副想说又不能说的样子,便知道是她的家务事,也只叹了口气,伸手摸了一下邢蚰烟的脑袋道:“有什么需要的就跟我说,我这会子还有其他事,今天你就不用管了,明天我会安排你的。”
邢蚰烟轻轻点了点头,李享便想留她一人排遣下心情,出的门去,只见两个小丫头抬着水往邢蚰烟屋里来,李享认出了这是他在天津妓院里买下的那三个小丫头中的两个,李享回京后便把她二人交给尤二姐和尤三姐使唤。
“你们这是做什么去?”李享见她们是往邢蚰烟房里去,问道。
那两个小丫头放下水桶,其中一个答话道:“回公子的话,是二夫人让我们来给邢小相公送洗澡水的,说他一路风尘劳顿,让我们伺候他好好洗洗,解解乏。”
“噗……”李享差点一口气没缓过来,一边笑一边心道,尤二姐这是怎么了?虽然自己是特地关照了邢蚰烟,但是以尤二姐的身份也没必要做到这个程度吧?不知道的还以为邢蚰烟是她亲生的呢。
“也不知她在捣什么鬼,行了,你们去吧。”李享也没多想,便放了行。
那两个小丫头便又抬着水往邢蚰烟屋里去,李享好奇回头看,二人进去过不多时,便见邢蚰烟万般无奈地将两个小丫头请了出来。
李享远远看着,笑了一声,随后便转身离去。
那两个小丫头被邢蚰烟推出屋外以后站在原地,一脸地苦恼。
“怎么办啊?二夫人已经许了我们好处了,要是办不好这事,怎么交差啊?”其中一个小丫头说道。
“他不让咱们伺候沐浴,那有什么办法?”另一个小丫头也是一脸无奈,但随即她似乎想到了什么,说道,“哎,有了,我看这邢小相公也是困乏得很,咱们热水都打来了,他肯定是要洗的,等他洗澡的时候走咱们进去悄悄把他衣服拿了就跑,到二夫人那里交了差就是了。”
“哎呀,这样万一邢小相公恼了可怎么办?都在一处,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怕什么?咱们是二夫人屋里的人,这点小事他自然不能放在心上,咱们平时也不用伺候他,难道还怕他给咱们穿小鞋不成?”
说罢,两个小丫头便在邢蚰烟屋前侯着。
而邢蚰烟本就坐了趟车,一路赶来出了些汗,方才又偷偷哭了一阵,很是困倦,正巧这两个小丫头送来了水,虽有些受宠若惊,但是邢蚰烟此刻正想沐浴休息,因此也没有多想,自己将水倒进了浴桶里,脱了衣裳后,走到屏风后边入桶沐浴。
在外侯着的两个小丫头听到水声,立刻轻轻推开了门,蹑手蹑脚地走到衣架边上,一把将邢蚰烟脱下的衣裳全部抱在怀里然后撒腿就跑,邢蚰烟听得动静,惊得双手抱住,缩在木桶里不知所措,却只听得那两个小丫头计谋得逞的笑声远去,等到邢蚰烟洗好了穿好衣裳走出来,发现自己换在衣架上的衣裳不见了,对于这两个小丫头的行为,邢蚰烟实在是不解。
那两个小丫头一路疯跑回了尤二姐屋里,只见尤二姐正在和巧玉一起下棋,见那两个小丫头回来了,尤二姐停下棋道:“妹妹,猜猜看,咱们谁赢了?”
巧玉笑道:“这有什么打紧?”
尤二姐见自己派出去的两个小丫头着急忙慌地跑了进来,也是笑道:“干什么这么风风火火的?我又没催你们。”
那两个小丫头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说那邢蚰烟不论如何都不肯让她二人伺候沐浴,所以他们只得趁机偷了他的衣裳前来交差。
听完二人的叙述,再加之看到他们风风火火的样子,尤二姐和巧玉笑得合不拢嘴,最后,二人相视一笑,揭晓谜底。
只见尤二姐将小丫头怀里的衣裳一件一件拾起,当她提起一件小小的红色肚兜,看到上面绣的花样时,尤二姐笑着对巧玉道:“妹妹你看,这可是我赢了。”
“真是奇怪。”巧玉看着那肚兜道,“这花样确实是女孩子才会穿的,你说二哥知不知道这事?蚰烟为什么要扮做个男孩儿呢?”
尤二姐将肚兜放下,说道:“那么妹妹,咱们再打一个赌呗?”
“又赌什么?”巧玉好奇道。
尤二姐笑道:“照我说,夫君肯定早就知道这事。”
巧玉茫然道:“这我就更不理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