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北归先排除了有人假扮这个情况。
因为他的师尊在修真界的名气不是很大……或者不是正常的那种很大,如果想要给他设陷阱,假扮她不如假扮另外几个他友人,就连假扮药老也好一些。
晏北归的师尊,是第五代浩然散人,通常别人称她为玄合浩然真人或玄合仙子。
沧澜界的修仙道士,漫漫仙途通常可以总结为四步,这四步便是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返虚,炼虚合道,一般来说,炼精化气指的是尚未入门的藏精养气小修士和算是入门的筑基修士,而炼气化神,则是金丹到元神之间的修士,晏北归便是金丹修士,故而被人以灵人称呼,而炼气化神,则是元神到渡劫成仙之间,被称为真人。
至于炼虚合道,便是从仙人到道祖了。
所以,玄合浩然真人能被别人称呼为真人,她少说也有元神第一重境界,分神的修为。
这位女修和她徒弟晏北归这般一朝成名天下知不同,认识她的人皆道她性子古怪多变,不易亲近,乖僻喜独,不少人觉得玄合仙子怕是过一千年也不会收徒弟。
至于她最有名气的一件事,是和其他几位女修一起,成立了万花会,作为第二任会长以及常任荣耀副会长,一直在沧澜活动。
至今万花会会址的的雕花小楼里,还挂着她的画像呢。
尽管她没有赫赫战绩,好歹也是元神真人,轻易不会身殒。
却没想到在十多年前,她游历南荒和古巫争斗,中了减寿的巫咒,伤势未愈返回中原的途中,被一个魔傀道的金丹修士看上,也不知道这位金丹魔修从哪里得到能影响元神真人的毒,带着自己的几个师兄师弟围攻——据说其实有魔傀道的元神真人插手——磨死了她。
金丹杀死元神,哪怕这个元神只重伤,也让沧澜修真界举世震惊。
这件事还导致了同年毒丹师和女修出门游历的数量同比往年下降了百分之二十七,影响深远。
也是那位魔修是金丹境界,后来让晏北归赶上来,魔修加上他满峰的徒子徒孙,皆被晏浩然屠虐一空,成就了晏北归后来在沧澜修真界的名声。
如果要提晏北归对他师尊的印象,首先第一点便是……
“怎么能这么不靠谱呢。”被勾起和当年师尊相处回忆的白发道人扶着额喃喃道。
他说的话显而易见被那边争斗的四人听到了。
但三个男修已经无力分心,只有一人后退几步,想要逃出战圈,大喊道:“是何方道友?这个妖妇见财起意,打劫我师兄弟三人……”
玄合浩然真人冷哼一声,同时另外两个男修被剑拍击面部,扑通一下,一头栽在地上,昏迷不醒了。
唯一一个还清醒的男修也被吓得扑通一下,摔倒在地。
玄合浩然真人用剑指着他,脸却朝着晏北归抛媚眼,娇声道:“那位道友,这里有个面貌极为丑陋的男子想要侮辱于我,你是要见死不救啊,还是见死不救啊?”
晏北归听着她故作娇柔的嗓音,生出一身鸡皮疙瘩。
然后他看到他师尊狠狠用剑身拍了一下那男修的脑袋,将最后一个还清醒着的男修拍晕了。
玄合浩然真人耍了个剑花,收剑归鞘,继而转过身,面朝晏北归的方向,揭下了黑色斗笠。
斗笠被丢在一边,露出其下晏北归熟悉的那张五官姣好的脸。
她招手:“哟,徒弟,几年不见,你看师尊我是不是又帅了一些?”
晏北归叹了一口气,道:“自然。”
“那是,”玄合浩然真人又抽出剑挽了个剑花——显然她归鞘后又拔出,就是为了多这两次摆造型的时间——另一只手将落到面前的头发往后一推——同样是摆造型——道:“为了确认你到底是不是我徒弟,要验明正身,来来来徒弟你我好好打一场……”
她话还没有说完,晏北归立刻道:“师尊,徒弟和人约好,现在正赶时间。”
玄合浩然真人瞬间沉默
她就沉默了片刻,毫无征兆地,眼泪就开始顺着脸颊线条往下流,抽抽泣泣道:“儿啊,娘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怎想到你转眼就跟着狐狸精跑啦——”
最后两个字跑啦被她做得是一唱三叹,余音绕梁,袅袅不绝。
哪怕是晏北归对她的本性很了解,但好多年没正面见,陡然遭遇这样的变脸速度,也不由一愣,继而嘴角抽搐。
他叹息道:“师尊,您手上拿着那盒子一直护在身后,应该是打算尽快吧这个盒子送出去吧,您应该比我更赶时间才是。”
“咦,”玄合浩然真人惊讶,“你竟然没有反驳关于狐狸精的这条,难不成是真的给我找了一个徒媳?”
晏北归:“……”
白发道人艰难地思考要不要说出来真相。
“说起来你怎么来到的这里?”玄合浩然真人只是说个笑,就像晏北归确认她身份一般,她在见面后很快也确定了眼前这人确实是她徒弟,于是很快就转了话题,道:“难不成你就死了?距离我身殒才过多少年,就算想师尊也不要跟到阴域来啊?你金丹没有?收徒没有?要是没有收徒我就打死你哦。”
晏北归忽略掉她话语中一堆的废话,追问道:“阴域?此处是阴域?”
玄合浩然真人一哂,“除了阴域,你觉得你还能在哪里见到身死道消的师尊我?”
晏北归脸色立刻难看起来。
沧澜的阴域,乃是天下众生死后所去,也是转生之地。
但这阴域并非常人能进,仙神之战前,金丹修士也是能进来的,但在仙神之战结束后,天地法则不全,转生作为十分重要的法则之一,也被影响,导致阴域破碎成好几个面,同时封闭了路径,哪怕是元神真人,若没有秘法,也不能进入。
“三仙宗三魔宗必然是有秘法的,也只有他们才能护持自家门人转世重修,”玄合浩然真人道,“他们似乎各自占据了一片阴域碎片作为基地,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在的这块太小还是怎么,也没有见过大宗门的人来。”
晏北归闻言想起他的计划来。
要防止沧澜崩毁,阴域的修补也是重中之重,而且他若想要和大宗门抗衡,他也要掌握一片阴域才好。
说不定,这次意外进来这里,正是一番机遇呢。
他想着这些事情,玄合浩然真人却是再打量他。
一打量就出了问题,玄合浩然真人皱起眉,道:“徒弟,你是肉身来到这阴域的?”
晏北归点点头,道:“意外卷入灵气乱流,和同伴一起来到这里,若不是师尊说,我还不知道这里便是阴域,”说道这里,他又想起在山中时春道友被山风吹得变虚了的神魂,又到,“我那同伴是神魂来到的,不知道和我肉身来到相比,会有什么不同。”
“能有什么不同,”玄合浩然真人往右边一指,指向那条大河,随口道:“除了别进那条河,别沾上那条河的水,也没有什么禁忌的地方。”
说完她顿了顿,又想起一个,道:“哦,对了,你的同伴自然也是修士,等你见了他,叫他别进无忧乡。”
玄合浩然真人的这句告诫暂时传不到季莳耳中。
一个时辰前,最后一只鬼——不包括季莳自己——进了无忧乡,季莳发现城门依然开着等待他,立刻就不急了。
既然城门会为了他一直开着,那他着急什么呢。
山神大人转身就走,在转身的那一刹那,他感觉到身后的隐隐波动,暗中勾起嘴角。
然后他立刻就把无忧乡抛在身后了。
季莳很快返回他和晏北归约定好的地方,站在那剑意不散的十字划痕上,发现晏北归竟然比耽误了一个时辰的他还晚,至今没有回来。
要不要去找一下?
季莳心里冒出这个想法,指尖一动,一个寻人的法诀就捏了出来。
这个法术自然是做了无用功,而季莳扶额,发现在这个地方,他不知道该怎么去找晏北归。
他又不是特种部队出身,学习过特殊才能,并且这个鬼地方的地面上没有什么灰尘,晏北归走路小心,连个脚印也没有留下,至于其他可能留下的痕迹,他更是一个也找不到。
季莳顿时有些焦躁起来。
晏北归这个人,一般不会违约,若是违约,大概是真的出了什么问题。
他瞬间忘记之前他想的要是晏北归没回来他绝对不会去找到这件事,拔脚向着河边走去。
没走多久,河边缭绕不散的水雾中,突然有人喊住季莳。
喊住季莳的是个年轻女子,穿着一身白衣,衣摆过长的下端浸染在河水中,冻得瑟瑟发抖。
“这位郎君呀,”女子以袖掩住半张面,颤抖着以哭腔喊道,“奴家家住无忧乡,今日早些时候过河,不幸风大浪大船翻,游上岸时脚扭住了,郎君可否搭把手,送奴家回家,家中父母定然重酬以报。”
季莳无言。
他想了想,开口道:“喂,你给我设这个圈套,是不是觉得我的智商连五十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