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身高八尺,国字脸面黑牛眼精亮,直鼻大嘴,体型非常雄壮,仿佛一头黑熊,穿着银色盔甲,腰跨长剑,身背铁弓装满铁箭的箭袋,骑着一匹黑色皮毛千里骏马,威风凛凛。
“秦跃见过三位县主、两位侯爷、两位世子爷。下官奉陛下口谕率一队御林军前来迎接你们到长安。”
马车里的贺继业、李云飞正躺着有些昏昏沉沉,听到极为熟悉男子粗声粗气的声音,立刻坐下来。
贺继业嘴唇微动。
李云飞惊喜的大叫道:“姨父!”
秦跃哈哈大笑几声,骑马奔至马车车窗,瞧到两个梳着包子头的小脑袋探出来,喜道:“想姨父了没?”
贺继业连忙点头。
李云飞张开小手臂朝秦跃猛挥舞,大声道:“姨父带我骑马!”
贺氏的声音在马车里面响起,“你姨父正在执行差事。不能带你们骑马。”
李老实却是劝道:“怡妹子,就让两个细伢子轮流到马车外头跟姐夫骑马透透风。”
贺氏只有道:“那就每人只骑一刻钟,不能多骑了。”
她把两个小家伙的小脑袋都按了下去,问道:“姐夫,我姐姐与我三个外甥可好?”
秦跃咧开大嘴笑道:“好。”
贺氏知道别想从秦跃这种粗人嘴里问出详细的话来,换了个话题问道:“你何时去的皇宫里任职?”
秦跃自豪的道:“这也就是半个月前的事,陛下钦点我任了御林军副队长。”
他在湖南道潭州任得是武散官。到了长安一下子成了皇宫御林军副队长,时常能见到何冬,自认为是极荣耀的差事。
他却是未想到皇宫是堪比战场的地方,虽说何冬是个明君,倒不至于伴君如伴虎,可是后宫许多妃嫔,个个不是省油的灯,御林军副队长这个角色搞不好就被装了进去,成为宫斗阴谋的牺牲者。
贺氏以为秦跃是自己上奏折求的,心里骂他蠢,不再跟他说话。
李老实凑到车窗跟前露出脸来,真诚的道:“恭喜姐夫被陛下器重担任要职!”
秦跃得了爱妻娘家人祝贺,心花怒放,仰天大笑几声,道:“妹夫,你在潭州书院干得那么好,此次到了长安,陛下定会给你一个好差事。”
李老实憨声道:“陛下让我干什么差事都行。”
李云飞见贺继业趴在车窗前,急得高声道:“四哥,是我说的。我先骑马!”
贺继业眼巴巴的瞧着李老实把李云飞小身子从车窗送出去交给秦跃。
李云霄从前面骑着白色千里马奔至,笑道:“四弟,来,哥哥带你骑马!”
贺继业连忙扭头望向贺氏,见她点头,立刻喜得叫道:“二哥,娘同意了。”
前几天,李云霄、何义扬分别带着贺继业、李云飞在马车队前骑马。
谁知经过峡谷滚下落石砸中何义扬跨下黑马的马腿,黑马吃痛受惊狂奔。
林海武功极高比黑马还跑得快,把黑马缰绳死死拉住,黑马这才停下来,马背上的何义扬与贺继业平安无事,倒是把曲氏、贺氏吓坏了。
从那天起,曲氏、贺氏就不让何义扬、李云霄带着贺继业与李云飞骑马。
黄昏时车队入住河南道漯河县驿站。秦跃按照贺慧淑的嘱咐,等着与李家人用过晚饭,这才把一封厚厚的信交给了贺氏。
原来贺慧淑与秦跃到了长安国公府后,遇到米氏发难,质问明氏遗物。
明氏虽是大字不识,但特别明白事,弥留之际将财产都分了,还特意请了郝都督长媳及潭州长史夫人做证。
明氏因为贺慧淑、秦跃侍候她许多年,又主动把爵位让给了大房,就把六成财产都给了他们,两成给了大房,余下的两成分给了七个嫡亲孙子孙女。
这件事白纸黑字有两位夫人的红手印,还在湖南道都督府备了案,把米氏的嘴巴堵住了。
紧接着米氏提出要亲自带贺慧淑与秦跃的最小的儿子秦子峰,被拒绝之后,就装病点名要贺慧淑像对待明氏那样侍疾。
贺慧淑跟前的三个儿子年龄都小的很,秦立邦、秦家浩五岁,秦子峰不到三岁,正是需要她照顾的时候,就是这样也每天去米氏跟前呆三个时辰以上。
米氏竟是装得被痰迷了,要贺慧淑给她吸痰。
贺慧淑自是不肯,被米氏扇了一记耳光,气得装作昏死。
秦跃怒极把米氏房里值钱的东西都砸了,带着贺慧淑及三个儿子当日就搬出了国公府。
贺氏看到这里痛心的直抹泪。
李晶晶关切的问道:“娘,你怎么哭了?”
贺氏心里再恨米氏,却是不能当着晚辈的面说出来,缓缓道:“如今你姨与你三个小弟弟住在咱们府隔壁街道一座三进的院子。以后到咱们府非常方便。”
李云霄笑道:“娘是高兴的落泪吧。”
“娘这是高兴吗?”李晶晶白了李云霄一眼,朝孪生子做了个手势。
贺继业、李云飞立刻上前,抱着贺氏的胳膊撒娇劝道:“娘不要哭了好不好?”“谁把娘惹生气了,我去打她!”
李老实送上茶杯,柔声道:“怡娘,你喝点茶水消消气。”
贺氏心里再气愤,瞧着夫君与四个儿女,还有在北地打仗给她争光的长子,也都消了火。
她喝了茶水,把信看完之后交给了李老实,冷声道:“一个个的没少得爹爹的恩惠,见爹爹升了县公,竟是心生妒忌,要瞧咱们家初到长安闹笑话。”
李老实瞧过之后,面色愠怒,正要开口,贺氏抬手道:“长生,你不用说什么,我信任你。”
李云霄问道:“娘,姨的信里到底写了什么?”
“让你看看也好。你若是违背了家规,被你爷爷逐出家门,我与你爹绝对不会开口求情。”贺氏让李老实把其中的两页信给李云霄瞧看。
李云霄差点把信给撕了,气呼呼道:“这些人简直是无耻卑鄙!”
李晶晶将整封信瞧完,冷声道:“姨的信上说的这几家,日后就是有人在我面前将要死了,我都不会给一颗药!”
贺氏点头赞同的道:“不错。长安那么富贵人家,我们家不可能跟个个关系都好。凡是对我们家不利,还有想看我们家笑话的,都不要结交。”
李晶晶目光闪过寒意,道:“娘,跟奶奶、小叔叔及李立爷爷将信里的这几家说了,不要跟他们交往。”
何义扬躺在客房里木床上望着屋顶发呆,林海及三位护卫坐在一旁的八仙桌。
突然间外面传来脚步声,何义扬心里再次期盼,以为是御林军给他捎来了何冬的信。
李云霄急冲冲走进来,一屁股坐在床边,把何义扬拉起来,非常慎重的道:“小瘦子,我家人让我给你说几个事。你可要好好听进去,遇到这几家人一定要小心些,不然就着了他们的道毁了名声。”
长安都城最繁华地段靠近巍峨皇宫的一座拥有八座三进院子的空宅,不知什么时候来了几十个穿着蓝黑色衣裤下人打扮身有残疾的男女,清扫打理的极为干净。
这些男女碰到有人询问,一律摇头不知所谓。
在四月底的一天,宫里来了几名太监带来了一块由红布蒙着的金字大匾,把大匾挂在了空宅的正门门上,用竹竿揭了红布,露出四个大字:李县公府。
金光闪闪龙飞凤舞的四个字照得前来瞧看的百姓眼花。
倒是有胆大的问起宫里的太监,这府里要住的李县公是什么人物。
“李县公就是卧虎先生。”
“这里原来是开朝未代贵妃生父太师的府邸,一直没有大臣住过。”
“陛下一直留着这座府邸,就是等着送给卧虎先生。”
百姓们一听令匈奴闻风丧胆、这几年将北地治理的跟铁桶一样安全的大名鼎鼎的卧虎先生,都竖起大拇指说是好事。
不知不觉进入了五月初夏,眼瞅着就要到了一年一度的端午节。
皇宫的何冬正在与文武百官进行着早朝,商量着国家大事。
贺慧淑正给孪生子讲着课,教小儿子练字。
李家人在长安上下各怀心思的人期盼下非常低调的从南边的偏门安化门进了都城,连鞭炮都不放就直接住进了县公府。
秦跃走到何义扬跟前,抱拳行礼,恭敬的道:“七皇子,陛下口谕,请您随下官进宫。”
何义扬心说:我还以为昏君把我遗忘了。挥手道:“我累着了,今个不去。”
秦跃面露难色,道:“殿下,您莫为难下官。”
“那宫里可还有我的地方?我回不回去对他们来说有什么区别?”何义扬定定瞧着秦跃,道:“秦叔叔,你原自把我的话传述给他们。”
李云霄过来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事?”
何义扬摇头笑道:“哪能有什么事?”
秦跃只有带着御林军离开返回皇宫复命。他与贺慧淑的小家就在不远处,却是必须先去了皇宫才能回家。
“小林子他们四个对长安地形熟悉的很。让他们带路,咱们跟小叔叔去长安大街瞧瞧?”何义扬目送御林军消失不见,心情突然间好起来,在李府住着不比回皇宫自由的多。
李云霄正有此意,立刻跟李去病说了。
“去就去长安书院。”李去病面色微红。
上回他长安来吊唁,来去匆匆,都没顾得着去长安书院。再说他的二舅哥狄玉杰就在长安书院。
李云霄眼睛一亮,激动道:“我有个好友牛浩星就在长安书院,他爷爷是书院的副院长。我们今个先去瞧看我师父,再去找他。”
三个少年怕跟曲氏、贺氏说不同意,跟李老实打了个招呼就悄悄的骑着马从西门溜了。
朝廷规定,凡是从外地进入长安的官员,哪怕是王爷,无论什么原因,必须在第一时间到吏部登记入册。
之前贺慧淑的信里特意提到此事。李老实为了不落人口实,这就去了离府里不远的吏部报到。
李立、李北比李家人前到县公府几天,已按贺氏吩咐布置好了,直接叫下人把行李卸了安放在各院。
贺氏忙着安置家人,顾不得管孪生子。
曲氏瞧着新家比潭州的家小得多了,没有湖也没有阁楼,就连两个花园也是极小的,很是意外。
李炳明明升了一职,怎地府邸小了这么多呢?
曲氏因事先得了贺氏的嘱咐,不吭声只是细细的观察,等进了大厅,再去了卧室,才发现家具清一色非常名贵的紫檀木,比潭州家里的红木强许多。
曲氏不懂古董字画,瞧不出府里的几百件玩艺都是拥有几百年历史的珍宝。
曲多、小邓氏带着两个儿子,目光怯怯的跟着曲氏在处处彰显富贵的房间里瞧看。
他们本来想着能在李家住几天就住几天,这样不用跟已经到了长安的丁氏母子碰面。
可是李家这般的富贵,他们怕住了几天就舍不得走了。
李立特意过来询问道:“老老夫人,曲府在都城的北面,离咱们府里八里路。您看这就把曲大少爷、邓大少夫人送过去?”
曲氏正想说先留曲多一家在县公府住几天,已是七岁的曲光耀道:“我要回家。”
六岁的曲光祖也扯着曲多的衣袖很小声的道:“我要回家去。”
曲氏想着贺氏说的这些天府里会来很多道喜的客人,人多而乱,便道:“那就送过去。”
曲多夫妻感激道:“一路上多谢姑姑一家人照顾我们。”
曲氏、贺氏这一路没少给小邓氏说道理,李老实也给曲多说了些为人处事的事。
曲多夫妻真心感激李家人。
李立吩咐两个奴仆赶着马车把曲多一家送了回去。
府里的事都有贺氏安排,李晶晶带着十分亢奋的孪生弟弟在府里溜达熟悉新家。
以前在潭州府的家里从南门到北门要坐轿子,如今新家面积只是潭州府的家里两成,无需坐轿子。
新家一共南、北、西三个门,南门是正门,北、西是侧门。只因东墙对着的是皇宫,是以不能设置门。
她特意瞧看了两个花园,每个也就五十平米的面积,只能称为花圃,种着牡丹、月季、茶花,这点地方就不要种药草了,仍是养着花草的好。
她感慨长安寸土寸金,家变小了,一时不习惯。
李云飞仰着小脑袋问道:“姐姐,搬新家不是要放鞭炮舞龙甩狮子吗,怎么咱们家今个都没有啊?”
贺继业正开动小脑袋想着这个问题,抬头瞧着李晶晶。
“你说的是地方风俗。现在咱们府离着皇宫不到二里地,按照长安都城律法,早朝、国丧时期皇宫外方圆二里不能鸣放鞭炮,违者罚银千两。”李晶晶也是昨个才从贺氏嘴里得知的此事。
那些要看李家笑话的人估计这会子还在失望没有听到鞭炮声,没有看到长安长史派衙役上李家来罚银钱。
贺继业红润的小嘴唇微张,轻声道:“原来咱们家跟皇帝是邻居啊。”
“差不多。”李晶晶点头。心说:当皇帝的邻居,这让外人瞧着是荣耀的事,实际上才不是好事。以后我们家就连娶堂客放鞭炮也得看皇帝心情高不高兴。
贺继业用手比划着,很是遗憾的道:“姐姐,咱们家的没有楼了。”
李晶晶环视四周,不仅是没有阁楼,连围墙也比潭州府里矮了许多,不止李家,旁边各府也是一样,越发的衬托远处的皇宫巍峨神圣不可侵犯。
两个面孔陌生的中年奴婢快步走至,非常熟练的行礼请安。
年龄大些的奴婢道:“小姐、两位小少爷,府里来了十几位贵客,大老爷、大夫人请您们去正院的迎客厅。”
李云飞小大人似的一本正经的问道:“咱们府里这么快就来了客人,都有谁啊?”
仍是这个奴婢回话道:“回五少爷的话,他们是皇室的海王的王妃李王妃、轩郡王妃、盼郡主、秀郡主,邓国公府的凤老老国公夫人、国公世子夫人孙夫人、六夫人牛夫人、邓芸小姐,田国公府的洪老老国公夫人、田素素小姐。”
李云飞最喜欢凑热闹,笑道:“好多客人。我们快去瞧瞧吧。”
李晶晶问道:“你们刚才都记住客人的称呼了吗?”
贺继业点头。
李云飞伸手摸摸脑袋,道:“我没有记住啊。不过我见到年岁大的,就叫奶奶,年岁小些的就叫姐姐,年岁中间的叫姨,这样也行吧!”
这么多客人就连李晶晶都得记一会儿,何况才四岁的李云飞。她只能点头。
自正院的迎客厅里传出众女眷的说笑声,其中一个妇人正用语气有些得意说道:“早就盼着你们过来了,我们府里从上月起就派人天天在城门口守着,我家老头子说你们定是走安化门,果然不出他所料。”
一个妇人中气十足的声音说道:“你就直说你家老头子是先生肚里虫子,先生家的一举一动,你家老头子都清楚的很得了。”
这话说的糙,又暗有所指,却是引来众位妇人肆无忌惮的哄笑声。
刚才的妇人并不生气,高声道:“你家不也一样派了下人守在安化门?要不怎么我前脚来,你后脚就来了呢。”
李晶晶牵着孪生子进来,众位女眷都息了声,目光齐刷刷瞧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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