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不会因为多了谁或者少了谁而不再运转,惠远被驱逐下山,在大佛寺上下引起了轩然大波,就连各院的掌尊管事和尚等,都惊疑不定,但麻烦事情还是一桩桩的在接二连三的到来。
先是一大早寺内功德院便下令,搜查一个没有眉毛的假和尚,就连山下林场以及各个庄园之中都不放过。大佛寺内外八十四院只是寺院,还有许多依附在大佛寺之上的佃庄、伐木场等,都忙的一阵鸡飞狗跳。
要知道大佛寺横贯近百里地界,这里的一切不论是农田,还是鱼湖,还是林场等等,都是大佛寺的产业,就算是种地养鱼的农民,也都是大佛寺的佃农,全都要搜查的话,光是传话的沙弥来回,就不知道要跑多少人次多少趟。
而命令还没传下去多久,知见院又迎来了一位重量级的客人,乃是关南道的道御使衙门僧纲司督纲郑怀用郑大人,同行的还有关南道六扇门千户一名。
惠静不敢怠慢,大礼相迎,哪知道对方却是因为一桩怪事而来。
原来关南道首府成阳府境内,近日不知何时掀起了一阵流言,说是有人在大佛寺见到妖族出没,说的有鼻子有眼。
妖族乃是人族的大敌,在天启王朝之外的地方,不毛之地总有妖氛,而且王朝境内近些年也时常闹出妖物的传闻。
而大佛寺作为关南道甚至整个王朝西南有名的佛门圣地,却染上了妖氛,对于官员来说,或许认为这是无稽之谈,但对于不知情的老百姓来说,这便是一件让人心极度惶惶的事情。为了稳定民心,道御使衙门不等行文大佛寺问情,就立刻派遣僧纲司督纲郑怀用马不停蹄的赶来了。
同行的关南道六扇门千户协同调查不说,还一并带来了另外一个坏消息,江湖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忽然有了一股流言,说崇元宝藏就藏在在大佛寺后山。
来过大佛寺的人都知道,大佛寺根本就没有什么后山,因为整个大佛寺的大佛,就是切山而成,内外八十四院皆以佛为依,周围也没有任何额外的山头。
但这股流言依旧很有市场,也不知道怎么就传得沸沸扬扬起来,如今酒楼说书的,茶馆唱曲的,到处都在说着这样的事情。
流言这东西,看上去没什么杀伤力,甚至很多人以为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时间一久,自会真相大白。
但这世上架不住总有些人利令智昏,只会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事情,不管什么样的流言,都会有着它自身的市场,发展到后面,总会受到一些波及。
惠静和尚派人将这消息告知功德院的惠明之时,惠明还正在奇怪,手下的小和尚们汇报说,最近这附近来了不少奇形怪状的江湖人,这些人都跑来大佛寺干嘛时,一听这消息,才恍然大悟。
不过好在这些晃荡来的江湖人物,暂时还没有什么高手级别的人物,都是一些江湖上的小鱼小虾,也只有这些没见过世面的,才会被这样低级的谎言忽悠,惠明只是让伏魔院又加派巡逻人手之后,便放下心来。
午后时分,王中正在屋中闲坐,忽然有沙弥前来相请。
“请问哪位是王冲王施主,小僧奉命前来请施主前往菩提院听经。”一个唇红齿白的小和尚在屋外冲着屋内道。
王中立刻站了起来,背上的用麻布重新缠裹好的狼牙刀非常显眼:“我就是,烦请小师傅带路吧。”
那小和尚却对他竖掌道:“阿弥陀佛,施主,菩提院乃本寺圣地,严禁一切刀兵,还望施主谅解。”
王中闻言眉头跳了跳,他倒不是舍不得这柄狼牙刀,但这刀乃是奉天战刀,若是暴露,那他的身份多半也就会随之暴露,到时候需不好做人了。
“放着吧,我替你看着!”这时惠景博看出了他的犹豫,在他身旁适时开口道。
王中也没有别的好办法,只能暂且相信惠景博,于是他便将狼牙刀解下,放在了桌上,丝丝缕缕的布条还在晃荡之中。
“劳烦!”
与惠景博交代之后,王中便随着小和尚出了普济院。厢房之中,惠景博却看着桌上那柄奇形怪状包裹的武器,眉头有些微微蹙起。
王冲走之前对这刀凝神看了一眼,那一丝一缕的麻布丝线,看着像是随意的放着,但若是只要他将这东西动弹一下,回来之后的王冲绝对会发现武器被人动过。
冥冥中惠景博甚至有一丝的不愉快在胸膛之中升起,但随即这种感觉就被他一扫而空了。
说白了,他和王冲两个人,从萍水相逢开始,一直到现在,两人就都没有说过大实话,所以有些隔阂与怀疑也很正常。
而且惠景博也不是那种无耻小人,这武器既然是人家的隐私,他还没有下作到私自将人家的东西拆开来看的地步。
淡笑一声之后,惠景博继续闭目盘坐下来,体内的真气运转之间,异种力量在被一他一点点的炼化,转化为自身的资粮,这样独特的功法特性,就和他的剑法一样,特异得举世罕有。
普济院外,小和尚带着王中前往菩提院,一路上王中也和小和尚略作寒暄,知道了他的法号,名叫惠平,而菩提院虽然是大佛寺的圣地,其实就是弘法高僧一个人的修行之地。之前可能还有他的徒弟惠远,但惠远今天一大早就被逐出了山门,就连他惠平,也是今日才被分派到菩提院去的。
请王中去听经的,自然就是弘法大师。
王中知道这个消息之后,有一丝不解。
惠远和尚与我交情也不多,为何他被逐出山门之后,他的师傅谁都不请,反而请我去听经?难道他被逐出山门,与我有关?
虽然王中如今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初入游戏时的热血少年,甚至有些漠视游戏里的一切生命,但这并不影响他对某些事情的判断以及情感上的演变。如果惠远真的是因为他被逐出山门的,这就让他有点情难以堪了。
这时他忽然又想起弘德说他杀气过重的事情,难道说,这大佛寺还不允许门下弟子与杀过很多人的人走的太近?
可这样,会不会显得太过刻意,甚至有点矫情了?就因为走的过近,就要将弟子逐出山门?可也没见大佛寺对我喊打喊杀的啊,甚至还请我去听经。
想到这里,王中顿时朝着惠平问道:“小师傅,你知道这个听经是个什么过程吗?听的是什么经?这到底是做什么的啊?”
惠平摇了摇头,道:“一般来说,寺内只有香客有要求,才会请一些师兄为香客诵经祈福,而且这样的香客一般都是非富即贵,主动请人听经,小僧也没有见过,这还是头一次,而且诵经人还是本寺尊贵的弘法老。”
“至于诵什么经,这小僧就更加不知道了,因为弘法长老精通各种经文,他老人家会选哪一篇念与施主来听,小僧根本无从揣度。”
说到这里,见王中似乎有些惴惴不安,惠平便笑着宽慰道:“不过不管是诵什么经文,对施主应该都会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施主大可不必如此拘谨。”
尽管王中的面相看上去非常可怖,但行动之间,惠平却发现这个人其实应该和自己差不多大,也不像是有什么大能为的人,能够得到弘法长老的邀请去听经,甚至还让他有点羡慕。
因为他虽然今天被安排到了菩提院,但弘法长老他也还是一次都没见过呢。
两人一路前行,一路闲聊,或许是这样一个路人,王中不用太过提防,出乎意料的,两人聊得竟还有些投缘起来。
不过这菩提院离普济院着实有些远了,两人闲扯了快一个小时,王中忽然问惠平还有多远,惠平却说还远着呢。
王中顿时有些无语,这个把小时少说两人也走了十多里路了吧,这大佛寺也忒大了。
“王施主莫急,看见那朵莲花没,到了莲花座下就快了。”
王中顺着惠平的手指望去,只见云天大佛之下,有一朵浩瀚莲花绽放,大佛盘坐莲花之上,于云雾之间缥缈,确实宛如神佛之境。
只是看着虽然不远,但望山跑死马的道理,王中还是懂的,粗略一算,这大佛寺覆盖了最少方圆数十里的地界。占据这样大的一块地方,难怪有内外八十四院之分。
两人又前行数刻,越过了尊药院之后,旁边斜出的一条大道上行人又多了起来,王中一问惠平,才知道原来顺着这条大道下去,也有一处靠近郎江的渡口,而且这个渡口才是寻常人来往大佛寺最多的一处。
而他们之前在普济院那边上岸的地方,只是附近百姓渔家出行的渡口,普济院便是对应那周围的百姓烧香拜佛之用的。
来到这边之后,王中这才发现大佛寺的人流量简直大的离谱,即便现在是冬日,但是各方前来拜佛求香的人简直络绎不绝,而且许多人心诚的很,几乎是见庙就进,遇佛就拜,一路上到处都是各种线香燃烧的味道。
不过王中在仔细观察中,还是发现了一丝不寻常,在这些前来烧香的人当中,竟然有不少都是携刀佩剑的江湖人,虽然看上去都不过是寻常货色,但这人数一多起来,肯定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这些江湖人同样是见庙就进,烧上一注清香的也不在少数,但个个眼神四处乱窜,动不动就与来去的和尚们搭讪一番,明显不是什么正经路数。
所以王中便对着惠平问道:“小师傅,这大佛寺平常也有这么多江湖客来这里参禅拜佛吗?”
就在王中问话的功夫,旁边又过去了两个青衣布袍,腰间挎着长刀宝剑的少年侠客打扮的人,甚至这两人还回头朝着王中和他身旁的惠平和尚瞅了两眼。
惠平却撇了撇嘴,有些苦恼道:“不瞒施主,往日虽然有一些,但却没有最近几日这么多,最近这些天,寺里头来了不少江湖侠客,多是被一桩事情引来的。”
王中脑海中灵光一闪,好像想起来了什么,不过他还是跟着问道:“何事?”
惠平无奈的笑道:“不知是哪个异想天开的,竟然说什么崇元宝藏就藏在本门后山,可本门压根就连后山都没有,但事情传开了去,照样引得一些有心人前来一观。不过说来好笑,这些江湖侠客们在本寺转了一圈,没找到后山,倒是给本寺上下烧了不少的清香,贡献了一些香火油钱。”
王中顿时好一阵无语,这消息如果没猜错,好像还是无眉那个大嘴巴子吓掰出来的,没想到就这样一个比他放出来的字帖还要简陋的传言,竟然都有这么多人相信。
王中忍不住啜了下牙花子:“啧,这人也真正是个杀千刀的,说话也不过过脑子。”
惠平隐忍着笑意,小声叹道:“施主慧眼!”
虽然一路上遇到了不少江湖人,但是确实如惠平所说,大佛寺根本就没有什么后山所在,只要眼睛不瞎的,来这里逛上一遍之后,除了给大佛寺贡献点香油钱之外,多半就是暗骂自己怎么就这么蠢然后灰溜溜的离开了。
将近两个小时之后,王中总算跟着惠平来到了莲花座下。
不过置身此处,他已经不能看清莲花的全貌,反而是跟在惠平后面行走在上下来回的阶梯上,有点像是在翻山越岭的感觉。
上下不知道多少回之后,王中已经完全忘记了来时的路途,不过随着前进的脚步越深,王中可以明显的感觉到,应该是已经进入了大佛寺的重要所在,因为现在经过的不少山道上,都有手握齐眉棍站立如松,一动不动的僧众看守。
在翻过一个坳口之后,似乎是从莲花的一瓣到了另一瓣上,惠平终于对王中说道:“到了,前面就是菩提院。”
王中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一片枯黄的落叶之中,林木参天之下,立着几个古朴的小院子,清新自然,丝毫没有奢华显贵的气息。
其中一个院子里头,正有一个老和尚,头发胡子都白了,正拿着一把竹笤帚在清扫落叶,只是看他那划拉来划拉去的样子,怎么都不像是在专心扫地。
“弘法师叔,弟子将听经人王冲施主带来了。”
惠平虽然没见过弘法,但也听过别人的描述,所以将王中直接带到了老和尚面前。
王中也适时的跟着一礼:“见过弘法大师。”
弘法老和尚手中笤帚一顿,对两人竖掌道:“惠平是吧,有劳了,你先下去吧,我有点事情想和这位王施主单独谈谈。”
惠平心道果然不寻常,弘法师叔主动要请人听经,这等事情,哪里会寻常了,走之前眼神甚至还在王中身上使劲的看了几眼。
惠平离开之后,王中就有点手足无措了,这老和尚可以说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老最老的人,看他颤颤巍巍的样子,与他之前幻想的绝世高人,完全就是两个极端。
“不知大师有何吩咐?”王中问道。
弘法和尚却颤悠悠的坐下,顺便招呼王中也坐,然后才道:“今年是和平历哪一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