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中最终还是没有机会摆脱对方盖下来的蠢材帽子,因为客栈外面呼啦啦的响起了一连串的动静。
先是一阵阵急促而又繁杂的脚步声,夹杂着沉闷的号子,显然是大队人马而来,接着便是“砰”的一声巨响,整个院子的门被人轰然砸开,露出两只大铜锤来,接着便是一群人鱼贯而入。
走在最前的不是别人,正是刚才兴高采烈的将他们引进来的客栈掌柜,只不过此时的他脸上两道清晰的鞭痕,还在往外渗血,显然好不凄惨。
“将军,就是他们!”
就像是找到了主人的狗,客栈的掌柜一进来,立刻蹦跶了起来,冲着王中与迟少恭恶狠狠的一指,然后对着那手持双铜锤之人身后的一人道。
王中顿时心头连连撇嘴,他还以为这拿铜锤的威猛汉子就是那所谓的奉宫将军呢,刚才他还一直在盯着这人看,奇怪怎么这人这么年轻,儿子却好像比他还大似的,没想到他后面的那个留着三寸胡须,大腹便便的富家老爷样的人才是真正的奉宫将军。
那老头瞪了这掌柜一眼,掌柜立刻佝偻着身子躲在一旁不敢再说话了,然后他才腆着肚子对迟少恭沉声道:“我儿子在哪?”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洪劲有力,而且气势凌然,一副吃定了这两人的样子,尽显上位者的气派,向来若不是顾忌自己儿子的性命,只怕这人连一个字都不会与他们多说,直接就让身边的军将动手了。
迟少恭本来还在躺椅上摇摇晃晃着,有恃无恐,等这老头出面之后,他才一副刚看见的样子,坐起来打着哈哈道:“啊,原来是奉宫将军到了啊,动作还挺快的嘛。想要贵公子?好说,将军先让你这些手下出去,咱们慢慢谈如何,不然这刀剑弓枪的太晃眼,一个不小心闪到贵公子就不好了。”
迟少恭话刚说完,那老头旁边的军将立刻铜锤一竖:“你说什么?”
迟少恭挖了挖耳朵,没理会他,老头反而将这军将一拦,然后对迟少恭道:“谈判也得有筹码,先让我看看我儿子。”
迟少恭立刻对王中使了个眼色,王中不知道这人到底搞什么鬼,但现在这时候,也只能听他的吩咐了,不然这院子四周齐刷刷的弓箭可不是好惹的,而且单是这个铜锤小将,只怕就非常不简单。
这院子很宽阔,车架便拴在另外一边,王中直接走过去,从黑布下面拖下来了一个半死不活的年轻人,这人全身上下的穴道都被迟少恭封住了,只有一双眸子能动,在看到自家老子之后,更是疯狂的转动个不停。
“现在,将军大人可以让你这些手下出去了?”迟少恭呵呵一笑。
王中再看那老头,在见到自己儿子之后,这人总算是露出了一些别的表情:“你到底想怎么样?”
他有些急了,王中能够明显的感觉到。
迟少恭就像一个穷凶极恶的江洋大盗,躺在摇椅上不说话,甚至还有空喝了一口茶,僵持了一会之后,这老头总算把手一挥:“承志,你带人先下去。”
拿铜锤的小将立刻急道:“义父,这样您会有危险的!不如让我前去将大公子抢回来,这两个贼人绝对挨不了我一锤。”
王中眼皮一跳,这人铜锤看着足有西瓜大小,若是实心的,只怕又数十斤重,这样的铁疙瘩砸谁身上,谁都受不了啊。
不过那将军老头却回头呵斥了他一声:“我叫你带人下去!”
铜锤小将顿时急得说不出话来,不过还是乖乖执行了命令,没过多久,墙头上的刀锋箭簇便全都消失无踪,老头身边只剩下两个贴身护卫仅仅跟随。
等这小将带人走之后,将军老头才开口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劫持我儿子做什么?想要钱,将军府有的是,只要你们放了我儿子,一切都好说。”
“但若你们耍诈,我保证你们就算杀了我儿子也走不出留仙镇半步。”
迟少恭却呵呵一笑:“将军大人真是,怎么说呢?憨傻得,好可爱啊!”
老头顿时一惊:“你到底想做什么?”
王中也挺得莫名其妙,不过瞬间他眼前就是一花,迟少恭已经直接越过了三丈距离,将这老头的喉咙死死掐住,而他身边的两个护卫则投鼠忌器不敢上前。
“你…是…什么人?胆敢截杀朝廷命官,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被迟少恭挟持的将军老头,立刻惊叫威胁了起来。
但这官面上的说辞,对普通老百姓来说或许有用。对迟少恭这样的江湖匪类,自然是毫无效果。
果然,迟少恭连理都不曾理他,转而径直对王中道:“带上他儿子,赶车,走!”
王中连忙将那个大公子提上了车架,迟少恭顺手将这将军的诸多大穴一封,然后将之扔在了车架上,父子两个一人睡在棺材一边,倒也平衡。
两个护卫想要抢上来,但迟少恭站在车架上,一把铁剑横在老头的脖子上,这两人顿时逡巡不敢上前。
出了院门,外便早已是火把熊熊,那铜锤小将其实也没走多远,听到院子里的惊呼声,已经赶来,看到义父被制,懊恼的同时,愤怒从心而发,提起两把铜锤就朝车架冲了过来。
迟少恭却光棍的将那老头望空一提,迎向铜锤,小将不得不半路变招,双垂擦着老头的身边掠过,然后收之不住一下砸在青石板上。
“砰砰”两声,碎石飞溅,平整的路面立刻多了两个大坑,两把大锤生生锤进地里有一小半。
王中看得心头一抽,这人好大的力气,这地面上先是一层青石板不说,下面的泥土层也是早已夯实,加上这么多年行人走在上面的碾压,只怕早已坚硬得比这青石板更甚,现在居然被这人一锤砸下去了十多厘米深,简直不可想象。
难怪敢用双锤这样的霸道兵器,这力气,果真不是盖的。
不过再大的力气,也敌不过迟少恭的耍无奈。
车架一路上前,迟少恭轮流拿着奉宫将军与他的儿子做挡箭牌,不管是这铜锤小将还是打算放冷箭的士兵,都投鼠忌器不敢上前。
救不出将军不要紧,最后顶多挨一顿骂,集体扣一点本就发不下来了的军饷,但若是伤到了将军或者大公子,就算救出来了,只怕事后也少不得被收拾一番。
那铜锤小将连续不断的抢攻,都被迟少恭拿人做挡箭牌挡了下来,急的他连连大喊,问迟少恭想干什么,但迟少恭却并没有理会他,而是让王中老实的驾车,一直到了镇子最里端的一处大宅前。
这宅子建在山脚下,甚至依着山势都还起了不少房子建筑,按照正式的规矩来说,这是极为逾制的,但现在好似也没人管了。
这里不是别处,自然是奉宫将军府了。
“我把他儿子留给你,你在这等着,能不能完成任务,就看你能不能活下来了。”
奉宫将军府门口,迟少恭留下一句没头没尾的话,然后提着将军老头就进府里去了,门口只留下王中守着车架,周围还有一群虎视眈眈的士兵。
逼不得已之下,王中也只得将那大公子提起,然后靠着将军府的门墙,把刀往这货脖子上一架,恶狠狠道:“别逼我动手,不然就是鱼死网破!”
或许是刀锋惊到了这公子哥,只有一双眼睛能动的他,立刻使劲朝着每一个想靠近的士兵瞪了起来,就算眼珠很快就变得酸痛也毫不在乎。
王中僵硬着挟持了半天,见这些士兵没有一拥而上之后,才总算松了口气,不过这刀锋却片刻不敢离开,反而贴的更加紧了,锋利的锋刃之上,很快就有丝丝缕缕的鲜血溢出,尽管只是贴着,但狼牙刀实在太过锋锐,稍微一丁点的力道,就擦破了皮肤。
这下那公子哥双眼立刻瞪得越发大了,几乎撑成了两个圆形,周围的士兵这才呼啦啦的退开了好多,王中感觉压力小了很多,刀锋才轻轻收敛。
这些士兵碍于身份,不敢最近府里,但那铜锤小将,则早已跟着迟少恭进了将军府里。
没过多久,门外的王中便听到里头传来一阵阵的尖叫与混乱,整个将军府似乎被彻底搅成了一锅乱粥,甚至在过了许久之后,还有一个仆人偷偷的抱着一个包裹从大门旁的角门溜了出来,正好就在门外包围圈的中间。
一下子上百支火把,几百双眼睛瞪着他,登时便让这个仆人吓得双腿一软,一屁股跌坐在地,将那包袱抖落出来,叮叮当当的声音落的到处都是,尽是金银器皿,珠宝玉石。
片刻之间,王中便觉得场中的形势有些诡异起来,尽管火把依旧燃烧得滋滋做响,这些士兵却开始窃窃私语,盯着王中的目光都少了许多,反而是看向他身后这座大宅的眼神,多了一些莫名的意味起来。
晚风微凉,寂夜无声,就在王中不明所以但却不敢掉以轻心等得有些不耐烦起来之际,他身后的大门总算又传来了脚步声。
不过这次依旧不是迟少恭,而是一群惊慌失措的丫鬟仆人,等到来到大门口附近之后,这些人看到这里全是士兵,又是轰然而散,府里的热闹似乎越发热烈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王中隐约听到了一声咽唾沫的声音,周围的火把似乎都开始摇动起来。
就在王中预感有什么大事要发生的时候,忽然身后的将军府大门被人整个砸烂,一柄铜锤刷的飞了出来,如同一颗实心炮弹一般,直接就砸进了人群之中,立刻引起了一阵哭爹喊娘。
王中眼皮一抽,他亲眼看见,那铜锤居然直接将一个士兵砸得小半边身子都没了,后面的几个人也是擦着就倒,挨着就残,血液断肢,瞬间洒满了三丈方圆之地。
铜锤之后,则是那铜锤小将蕴含无边怒意的喝骂声,接着一道人影飞跃而出,手下还拖着一个肥胖的将军,不是迟少恭又是谁。
而那铜锤小将,则紧随其后,手里拿着一把单锤,哇呀呀追了出来。
这一次似乎是怒火已经烧昏了他的头,铜锤被他舞得宛如天女散花一般,朝着迟少恭劈头盖脸的砸过去,就算是有他的义父在这,也顾不得了。
迟少恭身形尚未落稳,立刻高喝一声:“刀!”
王中闻言,立刻将手中的狼牙刀扔了过去,然后顺势将手指死死的抠进了大公子脖子上的伤口之中,虽然不能立即致命,但鲜血淋漓外加痛楚之下,那大公子竟然即刻吓得失禁了,本来就酸臭的身上,又多了一股骚味。
不过王中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反而还将这人死死的往身上贴了一下,把他做为挡箭牌,将自己全身都给挡住。
没了锋利无比削铁如泥的狼牙刀,不能顺手砍断这些士兵的兵器,他的境况一下子就险象环生起来,若是这些士兵此时一拥而上,他多半要与这大公子陪葬,这与先前刀在手的时候感觉可完全不同。
但王中的紧张却没有得到应有的回应,那些士兵此时大多将注意力放在战斗的中心,也就是迟少恭与铜锤小将那,对他反而没多少照顾。
狼牙刀扔出,迟少恭隔的不远,顺手抄起,返身就是迎面撩劈。此时他左手还拖着那不知死活的奉宫将军,而且是仓促挥刀迎击势大力沉的铜锤,但他的出手却丝毫不显凌乱,反而直接破开了眼花缭乱的虚影,直接斩向了铜锤的把柄。
单看到这一手,王中便知道,这人的武学天分真的是极高的,一个用剑的都能将刀使得如此顺手,天才之名果然名不虚传。
狼牙刀不负众望,一刀斩在铜锤的刀柄上,削铁如泥的神兵加上先天高手的根基,一下子就将铜锤柄一刀两断。
断了的铜锤去势不止,直接砸向了旁边的士兵,这下好多人都已经提前闪开,哗啦啦的引起一片混乱。
迟少恭一刀断了锤柄,刀势却并未停止,手腕瞬间一翻一拉,锋利的刀锋直接在这铜锤小将面门划下,气劲一催,刚才还威猛惊人的大力士,刹那间就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样,一点雪线,从眉心蜿蜒而下。
“走!”
杀了铜锤小将,迟少恭立刻高喝一声,王中推着这公子哥一路狂奔,有惊无险的上了车架,周围的士兵似乎还未从铜锤小将之死的震惊中回复过来,迟少恭马鞭一甩,车架启动,也没人敢拦。
王中有些不敢相信的,两人就这样直接从留仙镇的后路安全出去了。
只不过车架上,夜色凄迷之中,他忽然发现迟少恭从杀了那铜锤小将开始就一直在喘气,喘到现在都还没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