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仙镇和其他地方不同,这里只有镇子前面一条大道进出,镇上的后路其实是并不能走的,因为这里本就是上山的路,而太平山上早已被封禁,里面修建的有昭王的陵墓,任何人都不能擅闯。
小小的太平山三面悬崖,绝壁百丈,只有在靠近留仙镇这一块的坡度稍缓,所以留仙镇才会在此处成型。也正是因为地势如此险要,易守难攻,当初最后一只义军也才会选择在这里驻扎。
不停折返来回的山道上,由于坡度太陡,车架行进十分缓慢,甚至有隐隐拉不动的趋势,而且由于车上两个火把的光线太暗,车架有几次都差点翻到了山下去。王中与迟少恭两人都不得不从车架上下来了,帮着在一旁推车,顺便掌握好方向。
如果再加两声嗨哟嗨哟的号子声,两个人就活像是两个正在干活的山野乡民了。
号子声没有,迟少恭的喘气声倒是一直没停,王中有些奇怪,这人不是已经是所谓的先天高手了吗?怎么进了一趟奉宫将军府,就变成这幅萎靡的样子了?难道之前都是装的,只是个中看不中用的样子货?被那铜锤小将一通追着打,就彻底现了原形?
王中疑惑了半天,也不好意思主动去问,两人推着车架,不停打马,在弯过了九道弯之后,总算来到了一处还算广阔的平台前。
这里地上本来铺着整齐的青石板,但或许是很久没人清理过了,两人走过的石板上到处都是各种斑驳的印记,还落着不少枯叶。砖缝之中,杂草连连,一片荒芜的景象。
穿过这片空地,前方是一条宽约三丈的大道,同样是以青石板铺路,只不过两旁却立着有一些庞大的石雕。
渐浓的夜色之中,王中举着火把左右晃荡,勉强认得出来的有只有狮子,大象,龙,乌龟,其他的一个都不认识。
最里头的雕像,则还有文武官员雕像,左右元帅一样的造型,立在大道两侧,威风凛凛。
大道尽头,则是一扇宫观大门一样的所在,两侧的院墙一直延伸到黑暗之中,好似没入了山体里面。
院墙从中间向两边承阶梯状起伏,最高的当属最中间的大门所在,约有三四丈米高下,越过墙头,王中还隐隐能看见里头的飞扬的檐角,挂着一盏木制风铃,山风刮过,发出乒乒乓乓的响声。
大门的顶上挂着一扇匾额,上面写的好像就是离泉两个字,看来这里就是昭王的陵墓离泉宫了,只不过王中有些纳闷的是,陵墓难道不应该是埋在地下的吗?为什么这宫殿居然是修在地面上的?
大门上包铜镶钉,中间还张着一只血盆大口,那是一只狮子脑袋的造型,王中走进一看,张开的大嘴中间,正是一个手指粗细的钥匙孔。
迟少恭顺手从奉宫将军的身上摸出一串有着各种凸起的长铁,试了几下之后,一声噶噔,接着他顺手一推,伴随着吱吱呀呀的声音,厚重的大门缓缓朝着里面打开,一点点的露出了院墙内的情况。
不过或许是这大门太重,迟少恭推了半天,也只推开一个两人宽窄的缝来,甚至这门还有缓缓合上的迹象。
王中见状立马冲过去将左边的大门顶住,这一接触,他才发现,这大门上竟然入手冰凉,显然就算不全是铁块,至少也是通体包铁了的,其重量可想而知。
拼了老命的力气,王中总算将这不知是老化了还是怎么的大门给推开,然后再看一旁的迟少恭,此人不知何时竟然汗出如浆,累的已经跌坐在了地上。
如果不是他看上去甚至比王中还要年轻强壮,这神态活脱脱的就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年人模样。
王中觉得不大对劲,走上前去问道:“你这是……受伤了?”
迟少恭却靠着半边大门,无声了摇了摇头,然后过了一会才道:“让我歇会,你先去,把车赶进来。”
王中弄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很明显,迟少恭的情况很不对劲。不过既然对方不愿意说,他也不方便去问。
大门口有三级台阶,合起来约有二尺来高。强行拉,这马匹也累的不轻了,肯定是拉不上来的,他又只得拿着狼牙刀去旁边砍了几根小树作为铺垫,然后费了老大劲才将车架赶进了大门之内。
这个时候,他觉得武林高手甚至还不如一个老把式的车夫来的好用。
将车架弄进了大门之后,迟少恭也站了起来,这一次他直接将两扇大门砰的一声关上了,沉重的大门猛烈的撞在一起,发出老大的声响,在夜空中格外的清晰,掀起的气流将火把上的火焰吹得激烈摆动。
王中到现在还是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关上大门之后,迟少恭转身跃上了车架,又靠坐在了棺材头前,轻轻扬起马鞭,休息了一会的马儿又开始哒哒的往前走。
黑暗之中,王中只能看见前面不远处好像有桥,远处有各种影影瞳瞳的建筑,看格局应该大的很,但是这样大的一处地方,却是给一个死人住的,而且现在还是夜晚,即便王中因为十几年的生命里就没信过鬼神不怎么害怕这个,此刻也不由得有点眉头紧皱起来。
要知道这个世界可是有妖有轮回的,这里若是有什么古怪东西,也不稀奇。
马车很快走过了一段小桥,窄小的沟渠上,王中甚至还看到了同样的桥有好多座,而且相隔也不是很远,不知道这是个什么建筑造型。
过桥之后,迟少恭很快就在那奉宫将军的脑门上一拍,昏死过去多时的老头一醒转,哼哼了两声之后立刻破口大骂:“大胆刁民,竟然觊觎皇室陵寝,难道你就不怕诛灭九族吗?就算你是什么江湖大派,朝廷大军一到,一切都是土鸡瓦狗,飞灰湮灭近在眼前。”
“你现在迷途知返,悬崖勒马还来得及,若是惊了昭王的灵架,你全家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老头喊得声色俱厉,但迟少恭还是依旧不为所动,反而阴恻恻的笑道:“你这官儿也好不知耻,你说若是皇帝老儿过来,看到你将这昭王陵侍弄得像个人间鬼蜮,你自己又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这老头立刻蔫吧了下来,不敢再造次,转瞬之间又求饶起来:“好汉,壮士,你到底要我做什么?咱们有话好说,你要银子我给你银子便是,你要女人,我家里小妾丫鬟也有上百,你随便挑随便选,你有这样的好本事,何苦又来做这盗墓的勾当啊?”
迟少恭笑了,一边轻轻挥着马鞭,一边道:“巧了,我还真就喜欢上了这个勾当,要知道我盗的可不是普通人的墓,而是一个王爷的墓啊。”
将军老头仍旧不肯放弃,继续劝道:“可这墓里就算有金银珠玉无算,你这一人也就能带多少?撑死万八两银子了不起了,何苦来哉呢?”
迟少恭笑着道:“谁说我要带走了,好了,你就不要再说废话了,老老实实告诉我,地宫该怎么走就行了,嗯……?”
将军老头顿时面如死灰,这人水泼不进,油盐不沾,铁了心的要盗墓,简直让人无法理解,自古盗墓难道不是为了求财吗?眼下有大把的钱财任他取用,何苦还去做这等下作的事情?
不过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老头也只得认命,起身看了看周围的夜色,然后犹豫了半晌才道:“这里才过青龙桥,前面还有四象道的其他三道,过了四象道之后再绕过勤政殿,端阳殿,之后就是乾天宫,地宫就在乾天宫之中。”
迟少恭闻言,脸上露出了一丝赞许的神色:“还算老实,走吧,你来带路,王冲,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一有异动,就将他砍了。”
王中忍不住在他脸上看了两眼,最后还是按照他说的话做了,奉宫将军很快就称职的做起了车夫,架起车架朝前缓缓驶动,只不过一路上却一直不停的在唉声叹气。
过了青龙桥之后不远,前方忽然又出现了一座高台,夜色之中,王中看到高台上似乎有一尊巨大的铜像,好像一只大鸟。
之后依次又经过了一段崎岖不平的道路,和从一只巨大的雕像下穿过,车架总算慢慢走到了一处处的宫殿中间。
虽然夜色之中看的不甚清楚,但这里的建筑格局,明显比之前的路段要密集的多。
绕过应该就是这人说的两处宫殿之后,前方又豁然开朗起来,接着迎面而来的,即便是在夜色之中,也能感受到大气磅礴的一座巨大宫殿。
“点灯吧!”迟少恭忽然吩咐道。
王中正在愣神之时,将军老头却是浑身一抖,然后苦着脸庞下了车,拿着一根火把朝旁边的一根杆状虚影走了过去。
片刻之后,一盏比火把大的多的火光便冒了起来,王中凝神一看,原来这是一座宫人造型的雕像,雕像跪伏在地,手里捧着一盏造型别致的宫灯,而宫灯之中,竟然还有灯油,此刻正在熊熊燃烧。
点燃一盏之后,将军老头一边朝前走着一边点燃道路两旁的无数造型各异的宫灯,很快整个广场便都亮堂起来。
王中这才发现,车架下面的地板,竟然是白玉一般的颜色,若不是落叶灰尘太多,肯定洁白无瑕。
道路两旁,每个丈许距离便有一盏大灯火燃起,一路坦途之下,就连马车都走得轻快了许多,前方尽头,则是一座威严堂皇的高大宫殿。
“咱们要进去?”王中忍不住疑惑问道。
“嗯!”迟少恭点了点头,“你去前面看一下,看看这门能不能打开。”
王中赶上前去一看,发现这大殿光前面的台阶就有几十阶,而大殿的大门上,也没有什么锁孔,推也推不动,不知道如何进去。
“没有锁孔,打不开!”王中站在高台,直接朝着下方喊道。
车架上迟少恭总算悠悠站起,而奉宫将军则拿着将要燃尽的火把,战战兢兢的站在一旁。
迟少恭瞥了他一眼,然后伸手将瘫软在车架上的大公子拖了起来。
“走吧!还要我请?”
奉宫将军抖若筛糠:“不,不,不了,大爷都已经,到了地宫了,我就不跟着进去了吧?”
迟少恭看了看手上毫无知觉的大公子,才冷笑一声道:“这么说,你是选择让你儿子代你死咯。”
奉宫将军不敢说话,这个时候怕得直发抖的他,与一个遇到了土匪的乡下土财主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迟少恭不耐烦的顺手将他衣领一捞,连带着穴道被制昏迷过去的大公子一齐拖上了台阶,这下可把这老头立刻吓得魂飞天外,哭天喊地扑腾打滚求饶起来。
王中还在研究这门怎么开,忽然见了这样的情形,便越发觉得奇怪了。
迟少恭一路行来,对昭陵的目的十分明确不说,而且他似乎对昭陵的一切事务都很了解,这其中肯定不是简简单单的事前调查过那么简单的。
很快,四人聚集在大门口,但短短几十阶台阶,却似乎让这将军已经崩溃了一般,涕泪横流的跌坐在宫殿大门前不停的磕头求饶。
“你要杀他么?”王中十分奇怪的问道。
按道理说这两个人与迟少恭应该没有任何交集才对。
迟少恭冷冷的点了点头:“怎么?难道你没杀过人?”
王中眉头一皱:“总得有个理由吧。”
迟少恭笑了:“他是世袭的奉宫将军,难道还不够吗?”
见王中一副茫然的表情,迟少恭又笑道:“忘了你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子了。”
接着他把手一指外面的那些灯盏,道:“你知道这里本该是什么模样吗?”
“什么模样?”
“日夜不熄,灯火长明,片尘不染,甲带严谨。”迟少恭语带铿锵的说道:“奉宫将军的职司便是永葆这离泉宫内外的威严,可你看这家伙都干了些啥,估计再过几十年,只怕这里将是荒草连天,连这门都要给锈死了。”
“一个死人,要这么豪华做什么?浪费!”王中忍不住不屑道,在他看来,维持这样庞大的一座宫殿群的生机,简直就是浪费。
出乎意料的是,迟少恭并没有反驳,反而点头应和道:“确实,人都死了,讲这些排场有什么用呢?不过朝廷为了维持昭陵运转,准许自设的赋税种类,却并没有因此而减少,反而越来越多,这留仙镇周围田亩开垦过万顷,全都成了他将军府的私产,百姓、兵丁都成了他家的奴仆,小妾都娶了几十个,岂不是更加浪费?”
“该杀!”王中咬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