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噗!”
冰冷的河水之中,忽然冒出两个落汤鸡似的头颅,一老一少,正是慌忙逃窜至此的谢老头与常玉郎。
常玉郎一露头,便大肆的吐着口水,两人先后从从河水中冒出来,然后奋力的游到了河边,各自爬行上岸。
一上了陆地,常玉郎便喘着粗气往旁边树上一靠,对着边上的谢老汉便骂道:“老家伙,你干嘛急着拉着我跑?那个妖人虽然功力深厚,但我那一拳也不是那么好受的,再斗几回合,他体内暗伤必定复发,到时候我一定将他打的满地找牙!”
常玉郎言语之中,对刚才的战局还念念不忘,虽然他对阵宋复生看上去是处于下风,即便是他出绝招也奈何不了对方,但他岂会是打没把握仗的人?
宋复生虽然看上去气势惊人,但受他暗算在先,又动用禁招在后,他那闭眼的一招,对自身消耗大的惊人,常玉郎早就瞧的清楚了,只要再纠缠得几回合,他完全就有可能反败为胜,但没想到谢老头看他一落下风,抓着他就跑了,坏了他的套路,他也只得罢了。
但现在一脱离危险,常玉郎便忍不住抱怨起来。
谢老汉虽然先是受伤,后来又经过一连串的奔波,但此刻的脸色,竟然比之前还要稍好些,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才转头对常玉郎说道:“是老汉的不是,是老汉的不是,不过宋复生手下那支大军,可不是吃素的,咱们再拖的久一点,怕是又得被包围了。”
常玉郎哪里会信他,登时白了他一眼:“行了行了,少扯那些没用的,反正现在已经跑出来了,咱们谁也不欠谁的,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谢老汉登时问道:“常公子意欲何往?”
常玉郎顺手指了指河的上游:“王中和宁宁还在前头呢,我先去找他们会合。”
谢老汉连忙将他拉住了,指着河水道:“恩公早已经不在了,有消息说,好像看到他带着宁宁在下面的野人渡过河,往西去了。”
常玉郎脸上一愣:“你莫诓我,你哪里来的消息?”
谢老汉顺手指了指前面的河里,水面上,正有数尾青鱼摇头摆尾的游过,等到过了这段水面,便又沉下去了,就好像从来没出现过一般。
“我出身于此,这河里的水族便都是我的眼线,不然你以为你们昨日吃的烤鱼何来?”谢老汉也有些没好气的道。
常玉郎登时狐疑的围着他转了两圈,道:“你这老家伙不说还好,一说我倒想起来了,你何时化形的?而且那宋复生与你又是什么关系?好端端的,居然把我们也卷了进来,还不告诉真相,我看你肯定没安什么好心。”
谢老汉窘迫的苦笑了一声:“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咱们还是先找到恩公和宁宁再说吧,这里终究还是宋复生的势力范围,我能借郭伯河水族做耳目,这松平县境内凡是松子之属,他也可调动一二,而且他手下人众多,若是恩公与宁宁他们出事,那可就不大妙了。”
常玉郎见他现在不愿意说,便也先不追问,毕竟这老汉说的是正理,现在他们已经是跟宋复生彻底对上了,若是宋复生发现了宁宁和王中的痕迹,拿他们做文章,他们两个多半要投鼠忌器了。
“那你还不早说,走,先去野人渡,我大概知道王中想去哪!”常玉郎立刻骂骂咧咧的道,此刻说起王中来,他的心情好像不是很好。
谢老汉不明白他的语气为什么不太客气,另一边头前带路,一边连忙问道:“怎么讲?”
常玉郎随手拨开挡路的树枝,没好气的回应道:“他这两天也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都快劝不动了,估摸着他是想去找机会将松平县的县官给宰了。”
“他要杀宋复生?”谢老汉立刻大惊道。
常玉郎叹了口气:“这傻小子只知道是松平县县官,还不知道宋复生有多大本事呢。走走走,赶紧的,去将他拦下来。”
谢老汉也连忙点头附和:“是得拦下,咱三个人去找宋复生,说不定都不是对手。”
这话常玉郎却就不爱听了,忍不住唾了一口,说道:“还不都是你这老家伙尽拖后腿!等会合之后,你要是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小爷我非得让你尝尝常山的手艺不可。”
说着他又顺口问道:“对了,你的伤如何了?你倒也是舍得,居然连修炼了千百年的本体都这样弃了。”
像谢老汉这样没有族群势力,没有修行传承的“野妖怪”,一身实力根本都在本体肉身上,在常玉郎看来,这老头将本体不要了,只留化体,跟自断前程没区别,甚至一个弄不好,还会有性命之忧。
谢老汉明明妖力深厚,但之前却毫无作用,甚至差点成为一个大累赘,就是此等原因所至的。
对这个问题,谢老汉倒是没什么挂怀的,脸上不仅没有遗憾之色,反而颇有一种解脱之感,他说道:“有什么舍不得的,本体再好,一辈子也就只能困在这郭伯河里,还要受人惦记,还不如化形而出,真正的走出去看世界呢。我这伤势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忽然丢了大半根基,慢慢养就是了。”
常玉郎听得啧啧称奇,没想到一个山野妖怪,竟然还有这样的洒脱,确实,谢老汉如果不化形的话,就一直只能在这郭伯河当一个野妖怪,而且随着年深日久,他越长越大,还不能随意露面,只能终日躲在水底,不见天日。
除非有高人能够传授其完整的化形之法,得了传承,他才能脱出这种困境,离开郭伯河。现在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能化形了,但多半是以舍了本体为条件的,能够做出如此大毅力的决断,倒也殊为难得了。
其中内情,常玉郎虽然十分想知道,但现在显然不是说话的时候,而且谁知道这附近有没有宋复生的眼线,所以常玉郎也就不再多问,两人迅速的朝着下游的野人渡赶去。
野人渡,是郭伯河上的一处小渡口,也是一处野渡口。
这渡口两边也没什么河坝,就是寻了一处两岸都有好下脚的地方,有人撑船摆渡,来往两岸而已,至于为什么叫野人渡,并不是这里真正有野人,而是这地方的渡口是不受官府管辖的,所以才叫野人渡,也成为野渡。
常玉郎和谢老汉两人虽然被宋复生赶得满地跑,但一身修为其实不差的,单纯赶路倒也挺快的,两人的衣服都还没被内气彻底蒸干,便看到了前方河湾处,一道窄小的小路直接通到了河边。
河边上正靠着一艘小船,船上还蹲着两只鸬鹚,一个老汉正撑着竹篙,将船只缓缓推离岸边。
河岸边的平缓处,还有一户人家,想来就是这船家的居所,虽说屋舍都是乡里的那种破烂气象,但这家里居然还在旁边的山坡上圈养了几只羊,几只鸡,看来生活应该还算过的不错。
谢老汉与常玉郎不是走的正路,反而是从林子里钻出来,一下子就将人惊动了,屋里先是跑出来一个半大消失,手里还捏着跟棍子,那船家也将船又撑了回来。
谢老汉忙去招呼船家,常玉郎却不顾那半大小子的眼神,朝着那几只围在几棵树中间的简易栅栏里头的羊走了过去,他也不靠近,就在那站了一会,嘴唇张翕了几下,才冲那警惕的小子微微一笑,转身朝着河边的船只走去。
小船上,谢老汉正对着船家说着好话,还塞了什么东西给那船家,等常玉郎上船之后,才算是消停。
那船家见常玉郎没有什么诡异举动,这才走到另一头去撑船去了。
谢老汉连忙问道:“常公子刚才做什么呢?现在这路上可不太平,这老陈头平日可不怎么好说话。”
常玉郎却是打了个哈哈道:“没什么。你刚才在和那老头说啥呢?”
谢老汉道:“没什么,问问老陈头今天早上是否真的渡过恩公。”
“他怎么说?”
“早上确实有人带着孩子和一头驴过去了,长的很凶,给钱倒是爽快,应该错不了。”谢老汉肯定的回复道。
常玉郎也点了点头,他刚才问了那几只羊,确实也见过这么一号组合。
不过听了谢老汉的说辞,他倒是诧异的望了船家一眼:“怎地,看这样子,你也是给钱了的?这坐船还要给钱?”
常玉郎刚说完,谢老汉还没来得及回答,那撑船的老汉却在那头听到了,毕竟船只就这么大,常玉郎声音又不小,哪有听不见的道理。
那老头立刻没好气道:“这位公子说的哪里话?老汉就凭着本事手艺谋生,不收船钱,老汉吃什么喝什么?”
常玉郎却没理会这等路人,只是笑着摇了摇头,然后对着谢老汉叹道:“啧啧,不如郭伯多矣。”
谢老汉顿时沉默不言。
两人过了河,上了山坡,谢老汉便指着前边的大路道:“往松平县去就走这条路,咱们现在直接追过去?”
常玉郎却抬头看了看天,摇了摇头,然后问道:“你上次不是说这片哪里有个路口,有个卖茶的馆子吗?”
谢老汉忍不住皱眉:“常公子不是有雅兴还要去吃盏茶吧?”
常玉郎骂了一句:“我雅兴个鬼,王中带着宁宁,这大清早总要找地方吃东西,他这人又不好偷摸抢夺,多半会找着你说的方向来,寻着馆子弄些吃的,咱们先去那看看。”
谢老汉赶紧道:“那咱们得从这边往西北走一点,还好也不算很远。”
两人立刻调转方向,往谢老头说的那处茶摊而去,路上无人,常玉郎索性直接带着谢老汉以风行之术疾行,两旁偶尔有稀稀拉拉的人家,也只感到门前有一阵风吹过,没看到半个人影。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两人便来到了谢老汉所说的岔路口,隔着老远,常玉郎便笑了起来,他眼神要比谢老汉好的多,正看见王中在拿着勺子笨拙的逗着宁宁。
只是可惜,这家伙生的丑,嘴巴又笨,又没什么天赋,宁宁没什么大的反应。
常玉郎早已撤了功夫,一路狂奔,直接冲进了这破破烂烂的小茶棚子里。
“咚!”
常玉郎一屁股直接就坐在了空置的板凳上,王中手都摸到刀上了,见到是他,才又收了回来。
“你去哪了?怎么搞成这样?”
王中见到常玉郎还是有些惊讶的,原本以为这小子不告而别了,没想到又忽然出现了,不过一脸疲惫不说,身上也是脏一块湿一块的,发髻也散乱了,就好似刚跟人打过一架似的,而且还是打输了的那种,狼狈不堪。
常玉郎顺手拨弄了一下宁宁的脸蛋,对她咧嘴一笑,小家伙抿着嘴唇回应了一下,让他心情大好,面对宋复生被压着打的憋屈总算松快了不少。
“你怎么不等我就先走了?”常玉郎漫不经心的问道。
王中眉头一缩,端起粥碗喝了一口,淡淡道:“你去了一整个晚上,结果就回来一头驴子,畜生不可能自己回来的,我以为你走了,就这么简单。”
常玉郎顿时脑门一抽,猛地回头对摊子外面的那蠢驴子看了一眼,这货拖拉乘骑屁都不行,逃命的本事倒是一流,若不是他感受不到这驴子身上有任何妖气,他都要认为这驴子已经成妖了。
昨天那么多官兵围山,这货居然还能安然无恙的跑回来?
摊子外面拴着的驴子本来正在啃着店家好心提供的干草,忽然没来由的便感受到一股恐怖的气息,登时一个踉跄就跪了下来,瑟瑟发抖。
常玉郎这才收回眼神,王中惊异之时,门外又来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和常玉郎一样狼狈。
王中顿时脸色有些不好看了:“谢老丈,你们怎么会一起过来?”
王中不傻,只要对他没有恶意,不对他的行动产生阻碍,有些东西他不想去追根问底,这样就算交不到朋友,但接触的人多了,对这个世界的了解也会多一些。
但这并不代表别人可以当着他的面糊弄完他,转身还可以大摇大摆在他面前显摆。
常玉郎身份不对劲,实力不对劲,他早就有所察觉,谢老汉很穷很惨,但怎么熬过来的,他也没心情去问究竟,能施舍一点算是自己的仁心。
现在常玉郎忽然离开,转身又和这个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一起出现,这是当他是傻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