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耍,吃饭,睡觉,时间就在这样的简单与沉默中度过。
等到夜晚,宁宁困了睡了之后,还在抚着小家伙的背部,惯性的轻轻拍打哄她睡觉的王中,忽然自然而然的就明白了,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化。
变化来自于,他的身上,忽然多了一种十分明显的,叫做责任的东西。
当小家伙忽然主动靠在他身上,慢慢睡着的时候,这种从未感受过的情感,是如此强烈的从他心底涌出,让他觉得整个世界一瞬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非是物理层面上的改动,而是来自于内心世界的转变。
而且这种责任并非是简简单单的帮助一个陌生的小女孩这样简单,更像是一个家庭成员最原始的彼此依靠。或许,这就是亲情?
他不明白!因为他自小就没有感受到过真正的亲情!
之前他虽然一直觉得这个世界是如此的操蛋,这样一个小女孩不应该莫名承受这样的苦难,所以他按照自己内心的愤慨,做出了救助的举动。
但这种救助,只不过是一个接受过和平教育的年轻人,遇到这种可怜的事情,应该有的一种十分正常的帮助弱小的同情,换个更古老的方式或许叫做行侠仗义也未尝不可。
即便是想要在这样一个王朝末年的乱世,为宁宁安排一个十分良好的出路会很难,但他对承担这个后果也有心理准备。
可不知不觉间,也许就是在那一瞬间,他感受到了截然不同的世界。
篝火长燃,不停来回握动的指节,昭示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身处于这样一个他至今都还分不清楚真幻的世界,眼前的责任,让他无法回避,也无法正视。
回避自然不需说,他做不到。而正视,则会带来更深层次的问题,那就是如果他还要继续回去的话,那么,宁宁怎么办?她也能跟着他一起回去吗?
联想到玩家记忆的轮回流转这件事,按照这个推断,这个世间的一切生命,未尝又不是玩家生命的另外一种演绎?说不定他怀里的小家伙,也会与某个玩家有着隐隐约约的联系。
王中的内心顿时更加无法平静了,这不仅超出了他的认知界限,也超出了他的能力界限,学院之中他学过语言文化,学过历史地理,学过科学技术,学过搏击格斗,学过废土生存,甚至还接受过正规的预备役训练,等等,一切都是为了让他能更好的活下去。
但偏偏,这些东西在现在都毫无用处,根本不能解决目前遇到这种困境。
“或者,是我又想的太多太远了?”思考许久之后,王中忽然在心中无奈自嘲。
这是以前,每当自己有什么心事的时候,崔子辰总会对他说的一句话,这个从小到大的玩伴一直都比他要开朗活泼的多,遇事总是没心没肺的样子,但一直却活的很快乐。
想到崔子辰,王中心里头立刻又浮现出了这个世界与系统的深深恶意,他看了看怀里酣睡的小脸蛋,忍不住想到,又或者,这个系统已经智能到了如此地步,甚至都能以情感来牵绊玩家,最后使之消沉融合在这个世界之中了?
王中心头顿时楞了一下,然而片刻之后,他却反而将怀里的小人儿抱得更紧了。
“我果然是想多了,总是去想那些远超现在时间与空间的且都不知道会不会发生的事情,有什么用呢?有什么用呢?王中啊,有什么用呢?”
“还不如好好看看眼前吧。不管世界的真相是什么,不管结局是什么,一步步走下去,总会有揭开的一天的。”
“会的!”“一定会的!”
心底的杂念,终于在一点点的镇静中,逐渐沉没下去,取而代之的,则是一道强有力的信念,即便是失落在这样一个世界,他也从来不曾放弃过对希望的执着。
火堆的另一侧,作为妖族出身的谢老汉,其实对于王中的情绪变化十分敏感,至少王中的心绪每一次变动,给他的气息都是完全不同的。
不过他只知道王中好像有心事,但具体是什么,他就无从知晓了。就在他犹疑着要不要安慰之时,王中却忽然开口了。
“谢老,有一件事情,我想问问你!”
谢老汉连忙起身拱手回答道:“恩公有什么想问的,直接问就行,老汉一定如实相告。”
谢老汉一副郑重的样子,倒让王中有些不好意思了,他连忙挥了挥手道:“不用那么严肃,我就是想请教一下你,你说这天启王朝,现在哪个地方应该是最平静安全的?”
王中的问题有些天马行空,谢老汉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不过看到王中怀里的宁宁,他多半也猜到了一点,想了一下之后,才回道:“老汉数百年未出郭伯河两岸,但战乱什么的,对这等乡下地方的影响一样是少不了的。而且官吏盘剥,从未断绝,人间若说真正的平静安全之所,老汉也不知道。但若是算上传说的话,或许天京城可能算一个。”
“京城?怎么讲?”王中甚是疑惑,天京城应该也就是京城,只不过涉及到皇家,乡野百姓总要加个天家,这京城便也成了天京了。
哪知道谢老汉却继续道:“天京城并不是恩公所想的京城,现如今的京城乃是前朝国都,以前叫做万年城,但一直做为都城,所以大家就一直这样叫过来了。真正的天京城,其实谁也不知道在哪里,只是人间曾有过一篇着名的文章,说世上曾有这样一座城池,永远安定祥和,无有战乱凄苦,乃是人间圣地,但具体在哪里,谁也不知道,所以老汉才说是传说。”
王中顿时明白了过来,这算是这个世界版本的桃花源一样的所在了。
不过这样一来,也就是说,现在这个王朝,还真没有什么绝对安全之所了,毕竟战争只要一来,覆巢之下无完卵,就算是这等乡野僻壤,也逃不过战争的压榨。
而对于战争的后果,王中更是有过深刻的亲身认知的,那将是惨痛的代价。
虽然现在这个世界还处于一种落后的科学体系,人类社会整体上没有那么大的破坏力,但实力强横的高手,同样拥有可以类比枪械炮弹的强大力量,而且不受约束,加上外部还有妖族这样异类群体,搞不好结果比之和平城还要差也是有可能的。
王中顿时沉吟起来,如此一来,他带着宁宁,在何处落脚就要慎重选择了。
因为他总不可能带着宁宁一路浪迹江湖,那样的话,别说他处处受到制约,做什么都做不成,而且宁宁还随时可能有危险,而且宁宁也得不到很好的教育与成长。
不过王中对这个世界也不太熟悉,现在一时急也急不来,而且就算要找地方定居,也得等去了南陵道找到钊女剑将任务了了之后才行,不然谁知道会不会随时蹦出一个杀局出来。
“算了,睡吧,这事以后再说!”
听了谢老汉的说辞之后,王中索性叹息了一声,将这事暂且搁置了。
而且还有一个,谢老汉虽然活的久,但毕竟行动受到限制,只在郭伯河生活,听到的消息也都是两岸的山民口口相传的东西,何况这些山民,也不像是有什么大见识的人,所以他的眼界应该也开阔不到哪里去。
谢老汉的说法,只能做一做参考,真正的目标,还得他去在社会上了解更多的信心才行。唯一可惜的是,这世界居然对地图进行管制,民间没有详实的地图卖。
如果有地图的话,甚至都不要多么精细,只要能列出全国大致的范围和主要的大小城池,他都能够了解的更直观一些,不像现在,一路只能口口相问,然后用脚丈量。
于是乎,他心中对于刺杀宋复生的欲望更加强烈了,因为官府之中是肯定掌握着地图的,他在安州县就见到过。
而且宋复生这种起兵造反的类型,他不可能没有地图,不然行军打仗,岂不是个瞎子?还怎么造反?所以这松平县是必须去的,松平县令宋复生,也必须死。
接下来的两天,王中便在谢老汉功力的帮助下,开始不停的试图重复当日的挥刀场景,以期能够快点回忆起当时的运刀情形来,虽然在谢老汉看来,情况好像并不是十分理想,因为王中自始至终,都没有完整的挥出一刀来,感觉他传输过去的那些功力都白费了。
但王中好像一点也不急,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练习的频率也越来越低,甚至后面有一整个下午,都在陪小宁宁玩耍。
也不知道王中的脑海里有多少游戏方式,短短两三天,他就已经和小宁宁玩了十来种小孩子的游戏,什么骑竹马,捉迷藏,跳房子,你拍手我拍手,老虎棋之类的,小宁宁玩的可开心了。
有时候王中练刀,小宁宁还会找他一起玩,让他觉得人族极乐,怕也不过如此了。
看到小宁宁开心,谢老汉心里也是由衷的高兴,或许杀不杀什么宋复生都不重要了,大不了到时候他舍了这条老命不要,和那宋复生同归于尽,也未尝不可。
宋行书消失,宋复生忽然出现,在他看来,也有一种鸠占鹊巢的嫌疑,如果真有这个机会,就当他同时替宋行书与小宁宁报了仇,结局好像也算是不错。
王中自然是不知道谢老汉的想法,他只知道短短两天下来,小宁宁便比之前开朗了许多,虽然她依旧最喜欢玩剪刀石头布,依旧最喜欢出的还是拳头,但至少比起之前那个什么都害怕不敢说,什么都只会乖乖受着,仿佛呆呆的等候处置的犯人一样的小家伙,要好了太多太多。
儿童时期受到刺激,长大后心理出现缺陷的例子屡见不鲜,甚至他有时候觉得自己都有那么一点,他当然不希望宁宁也变成这样。
所以那些繁杂的事情一旦告一段落,他便绞尽心思的想要让这孩子活泼起来,而且最好是能在游戏之时,让她多开动开动脑筋,活跃活跃思维,那就更好了。
可惜他所记得的那些儿童游戏,也就这么仅剩的一些了,索性现在看来效果还算不错。
第三天的时候,王中已经彻底没有练刀,谢老汉也丝毫不觉得突兀了,一大早王中便和小宁宁在玩着一种新游戏。
这是王中从衣服上扯下的两根线条打成的绳结,在十个指头中间来回穿梭,然后让另外一个人翻来翻去。
到底是女孩子,一下子就喜欢上了,只不过王中只会最简单的两种翻法,加上从衣服上扯下来的线条也不怎么顺滑,两个人都翻的一塌糊涂,最后一起你指着我我指着你哈哈大笑。
笑声传的很远,特别是小女孩空灵奸细的声音,更是听着让人心头舒畅。
然后一只蠢笨的驴子便在一个女人的骂骂咧咧的拉扯下走到了荒村外,忽然出现的人影让荒村之内的笑容场景立刻一静,王中起身犹疑道:“红儿姑娘?怎么会是你,常玉郎呢?”
虽然来人是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人,但王中仍旧不敢掉以轻心,顺手就将小宁宁拨到了身后,右手已经不自觉的抚在了刀柄之上。
小宁宁十分懂事,似乎知道有事要发生,所以乖乖的呆在王中后面不动弹。而谢老头则是早已一脸阴沉的站在了一旁,看向这个忽然出现的女人。
荒村之外是一道陡坡,以前岗子还有人住,陡坡应有修缮,现在荒了,驴子都爬不上来,红儿姑娘索性弃了驴子,自己手脚并用的窜了上来。
“怎么不能是我?你说那个没用的?他现在正躺在床上叫唤呢,要不是我,估计早就被官兵捉到大牢里哀嚎去了。”
红儿姑娘一身劲装,身手利落,一边拍着手上的泥土,一边朝着空地走来。王中见她手上没有兵器,加上语气熟稔,才稍稍放下心来。
“到底发生了何事?难不成常玉郎又闯祸了?”
红儿姑娘就算再大条,也感觉到了两人隐隐戒备的样子,当下撇了撇嘴,从怀里摸出一块玉佩与一封信,道:“你问我?我还想问你们搞什么呢!喏,这是他让我带给你的信和东西,说是若你能将这块玉佩分成两块,就让我带你去见他,分不了,就让我转告你,带着宁宁赶紧离开陇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