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或许不同,但人性总有相似。有的人面具下隐藏着最深沉的恶,有的人身体中蕴藏着纯洁无垢的光。
当癫狂怒极的宋复生拳头即将到达窦在相的额头之时,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在松平县的正中心爆发,就好像是有一道天雷,狂轰而下,落在了这污秽的人间。
“轰!!”
巨大的雷声,响彻寰宇!整个松平县城,在这一刻都跟着晃动起来,如同地龙翻身。
惊雷之中,宋复生怒嚎的声音戛然而止,好似他的喉间,忽然就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紧接着,这东西便露出了真实面貌。
“咕隆隆……”
如同管涌一样的鲜血,从宋复生的口中不停的喷发,他的身体,在这一瞬间,好似被无形的力量重创了一样,变得是如此的脆弱无力。
而一直插在心口的狼牙刀,这一刻便成了最致命的创伤!
宋复生忽然停了下来,艰难的低头看向了自己的胸口,下一个瞬间,原本被劈开,又强行粘合,最后又被劈开,还继续深入到了胸腔之中的创口,瞬间崩裂,宛如喷泉一样的血液望空飞洒,将近在咫尺的窦在相淋了个通透。
无尽的血流之中,甚至还有一点一点的心脏碎片,仿佛蠕动的虫子一样贴在窦在相的身上,满身是血的窦在相顿时如同吓傻了一般,啊呀呀的乱吼乱叫,两手乱抓,却怎么也抓不到一点依靠。
与此同时,宋复生应声而倒,血色双目望着县衙的方向,尽是不甘。
“砰!”
死去的高手,尸身和普通人也没什么两样,砸起了一点血洼尘泥,抽搐了两下,便再也没了声息,只有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依旧瞪得宛如两颗铜铃。
场面上顿时为之平静,除了仿佛吓傻了一样的窦在相还在又哭又笑的大喊大叫之外,便没有了任何动静。
没过多久,血人一样的窦在相也疯疯癫癫,一路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此地便只剩下了躺在一片废墟之中的三个身影。
王中以为自己就要死了,体内的真气连同气力全都抽得一干二净,浑身上下的痛楚,已经让他的脑门都开始麻木,仿佛连思想都没了转动的力气。
但一直到了很久很久,他忽然发现,自己好像还有意识,但好像又有许多东西记不清了,忽然一个意识在他的心底升起:“难道这就是这里的轮回?我的记忆会一点点的失去?”
瞬间,痛楚如同潮水一般袭来,让他近乎窒息,但好在他进入游戏之后,已经经过好几次的摧残,所以即便是这样足可以让人直接昏死过去的痛楚,他还是坚持了过来。
睁开眼睛,前方是高远的天空,虽然天色不怎么好,但至少,他还活着!
活着,便还没有陷入轮回!
意念转动的瞬间,带来的是最本能的挣扎欲望,如同一滩烂泥一样倒在血污之中的躯体,开始一点点的抽搐,一点点的扭动,最后化为了最奋力的挣扎,从地上匍匐撑了起来。
一炷香的时间之后,王中总算从弥留之际挣扎了出来,当真正站起来的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应该是活了。
这一刻,他忽然想起来当初在安南乡的那一夜,系统说,信念就是力量,虽然玄之又玄,但好像也有那么一丝的道理。
环视四周,废墟一片,空无一人,地上已经成为了一片血色泥潭,宋复生死不瞑目,常玉郎半死不活,好像还在微弱的哼哼。
王中连忙踉跄着走了过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总算将狼牙刀从宋复生的体内拔出来。
不过这个时候的九牛二虎之力,自然是相对于他现在极度虚弱的身体来讲,实际上其实并没有多大的阻力,与之前狼牙刀卡在宋复生肩头完全不能比较,就好像一个是石头,一个是豆腐一样,天壤之别。
拄着狼牙刀直喘粗气,王中这个时候才有些明白宋复生的死因,他好像忽然之间就没了刀枪不入的体质,连之前强行压抑伤势的能力也消失了,这才导致已经切入心脏的伤势爆发。
但究竟什么原因导致宋复生变成这样,王中也有些弄不明白。
淡淡的瞥了地上的尸体一眼,王中继续朝着常玉郎摸了过去,每次受到严重的外伤之后,玩家的特殊体质总能让他感觉到不可思议。就好像现在,只是过去了短短片刻,他感觉自己就能够勉强行动了,换了任何一个常人来,只怕要得在床上躺好几个月。
“喂,死了没!”常玉郎身边,王中朝着这个躺在一片血泥里头轻声哼哼的家伙轻轻唤了一声。
地上的常玉郎满口血污,说话都不利索,但还是能勉强听得清:“快死了!”
王中心头一松,喘着粗气道:“快死了,那就是,还没死,没死就赶紧起来,不然官兵来了,就真死了。”
常玉郎哼哼了两声,总算开始挣扎着爬了起来,看他动作,反而还比王中要轻松一些。
王中立刻说道:“宋复生死了,还有之前那个大爆炸,到底怎么回事?”
常玉郎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扶着旁边的一块断墙,没好气道:“你问我,我又问谁去。”
王中便不再问,转而伸手一指宋复生的尸体道:“应该是真死了吧。”
这个世界人啊妖的,元灵啊转世什么鬼的都有,若是这家伙还有什么转生的手段,并没有真死,那可就亏大了。
常玉郎立刻点了点头,有些后怕道:“是真死了,还好他死的及时,他扦插在我体内的妖力种子被我化解吸收,不然我早也跟着归西了。”
王中这才松了一口气:“那行,走吧,咱们去那边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感觉那场爆炸与他的死因有关。”
王中说着,伸手一指之前爆炸发生的方向,正是县衙所在的方位。
常玉郎吸了一口气道:“我大致能猜到一二,那里是县衙所在,宋复生在县衙后院置了一个园子,专门存放那株老松树的本体,估计是他的本体在这县城里,他的身体才会像那种老铁木一样硬实,本体毁了,那种能力也就没了。”
“可他的本体怎么好好的就毁掉了呢?”王中抽了一下眉头,有些不好的预感。
常玉郎也陷入了沉默,然后才道:“走,过去看看!”
说着,两人也不怕什么官兵了,直接朝县衙所在的方向蹒跚而去。
松平县城不大,一场宛如地动一样的灾难肆虐下来,加上王中与宋复生在县学大打出手,毁屋断墙,这一路上已经找不到正经的路途,全都是在一片片的废墟之中穿行。
踏步在碎裂的砖瓦之中,王中忽然脚下一崴,一脚踩碎了几块碎瓦片,脚下踏在了一个柔软的物体上,拨开杂物一看,一具隐约可见的尸体,埋葬在废墟之下。
常玉郎见了,摇头叹息一声:“宋复生一死,之前那些被他扦插的人,如果不能化解他的留下的妖力种子,同样也会失去生命。”
王中沉吟了一下,才将脚从碎石乱瓦之中拔出,顺势拨弄碎瓦将这里盖好:“你之前为什么不早说?”
常玉郎舔了一下有些干裂的嘴唇,满口的血腥味:“说了又能怎么样?我又找不到解决的办法。你能?”
王中闻言,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才挥手道:“走吧!”
尽管一路都是房倒屋塌的废墟,但松平县城整个不算大,所以他们还是很快就来到了县衙所在的地方。
只是阔气威严的县衙,已经成了一堆瓦砾,比起之前路上遇到的那些建筑来说,这里破坏得更加彻底,让王中有种遇到了现代战争炸弹肆虐过后场景的感觉。
“那边,安置那株松树的园子就在那里!”常玉郎张望了一下,立刻伸手一指右前方。
王中赶紧跟上,两人走到半路,前面忽然好像有什么光亮在闪烁,而且地势也开始变化,变得向下倾斜,等走到目的地,这里已经是一个将近有好几丈深的大坑。
坑底什么也没有,只有一层大大小小仿佛琉璃一样的半透明晶体,刚才看到的光亮闪烁,便是光线在这些晶体之间的折射。
这些晶体虽然个头大小不同,色泽也是各不一样,但排在地上,却都遵循同一个方向,呈现一个放射形态,显然这里就是爆炸的中心。
常玉郎见状忍不住惊叹道:“弄成这个样子,够狠啊!”
王中连忙问道:“你说谁够狠?”
常玉郎嘴角一撇,伸手指了指地上这些仿佛带点水晶质地一样的东西道:“当然是谢海了,除了这老东西,还有谁。他舍了本体,脱了妖身,只有元灵脱身成人,这东西就是他修炼了一辈子凝结出来的元灵晶石。”
说着,常玉郎伸手从地上随手捡起了一块晶石,上面还有部分其实就是泥土,长叹道:“元灵逸散,落于尘土,这下真的是尘归尘,土归土了。”
王中立刻明白自己之前那股不好的预感来自哪里了,他和常玉郎去杀宋复生,能毁掉宋复生原身的,也就只有谢老头了。
只是谢老头虽然功力很高,但本身却没有多少手段,而且他走的时候,王中还将他的功力要去了一大半,仅剩最后一点功力的谢老头要杀进县衙,毁掉宋复生的本体,最后的结局不言而喻,除了同归于尽,好像也确实没有什么办法。
王中沉默了半晌,才语气沉闷道:“他早知道?”
常玉郎眼神复杂的摇了摇头:“不知道!我不知道,或许有一点?或许没有?谁知道呢?”
王中顿时有些明白,知道不知道,都没有什么意义了。
一阵微风忽然吹来,让人心生凉意。
王中叹了一口气,从地上捡起了脚边的一颗灰白的晶体,道:“走吧,回去找红儿姑娘和宁宁。”
常玉郎同样长叹了一口气,转身跟上,但两人才转过头来,却发现大坑边上有一个孤零零的身影,他全身都是乌黑的血渍,形如厉鬼,但一双眸子,却还算清亮,勉强能看出正常人的心绪,有些悲伤,有些哀痛。
“窦兄?你来这里做什么?你没事吧?”常玉郎立刻开口喊道。
王中见到窦在相,也楞了一下,窦在相之前发疯离开的时候,他好像还隐约有所感觉,现在窦在相虽然没有大喊大叫了,但感觉好像也不是很正常。
“窦公子?”王中也跟着喊了一声,但直到两人都走到了窦在相的身边,窦在相却依旧好无所觉,只是直愣愣的看着眼前的大坑,两行清泪,如同断了弦的珠帘一般,滚滚而下,在脸上的乌黑之中冲出两道明显的痕迹。
王中刚觉得奇怪,旁边的常玉郎却是大惊失色:“你——!是你!”
王中立刻感觉到不对劲,虽然浑身无力,但手上的狼牙刀还是不自觉的弹动了起来,常玉郎赶紧将他手一拨,冲到了窦在相面前。
“你是……宋……行书?”常玉郎满脸的不敢置信,就连问出来的话音都带着丝丝颤抖。
窦在相却没理他,而是依旧在流泪,无声的泪珠滚烫,低落在地上,甚至燃起了一丝丝的青烟,无形之中的力量,似乎有那么一丝独特,但却又有那么一丝熟悉。
这是妖族的力量!王中立刻惊醒过来,这种力量的气息,他并不陌生。无论是肖千岁,还是常玉郎,还是谢老头,还是眼前的泪珠,都带有一丝丝相类似的气息。
常玉郎还在震惊的自言自语道:“难怪,难怪,难怪我当时借你的身体出招,你的体内没有半点的阻碍,难怪宋复生对你会有莫名其妙的执念,难怪,难怪……”
王中这时候也听懂了,原来窦在相,才是真正的宋行书。
只是宋复生,老松树妖,宋行书,窦在相,甚至是谢老头,这几者之间,到底存在着什么深层次的联系,就不是他所能了解到的了。
又过了许久,窦在相才算是暂时止住了悲痛,双手合十,对着王中躬身一礼:“多谢居士了!”
王中叹了口气,有些疑惑道:“你又谢我什么?你,真的是宋行书?”
窦在相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淡淡道:“若不是居士斩杀宋复生,我还要继续沉沦轮回苦海,不见天日,如今总算是得了解脱了。”
说完也不等王中反应,窦在相便伸手递过来了一个巴掌大小的玉质佛像,放到了王中手里:“我身无长物,没什么可以报答居士的,这东西,就赠与居士了。”
王中被他一连串的动作弄的有些不明所以,常玉郎也有些莫名其妙,刚想说什么,但窦在相却一抹眼角,转身离去。
“哎,”王中刚想追上去,但他此时体弱气虚,能走动就算不错了,哪里追得上腿脚利索的窦在相,只得对着窦在相的背影大喊道:“老谢,到底又是怎么回事?”
前行途中的窦在相身形忽然顿了一下,但却没有回头,只是双手在胸前合十,缓缓道:“缘起缘灭缘终尽,花开花落花归尘。庞海儿与居士拜别了!”
声音传到王中这里,已经趋近飘渺!
窦在相很快离去,只留下心情复杂的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