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中呆立当场,心中五味陈杂,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回头看了看那片琉璃坑底,更是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悲伤与凄凉。
旁边的常玉郎也很难受,就算抛开一切不谈,光是老谢一身功力,他都想将他邀请到常山去的,绝对能有一番造化,可惜,转眼之间人就这么没了,一切都来的太突然。
“走吧!”
停留许久之后,还是王中长叹了一声,率先带头离开,常玉郎也只得摇头跟上,死去的人已经不可追回,还活着的,还是好好照顾当下吧。
两人辩别了一下大致的方向,便朝城外赶去。
一路上到处都是大片房屋倒塌,很少见到还完好的建筑,一直到走出了将近三条街区左右,路边的建筑才算完整一点。
只不过虽然建筑完整,但城里已经完全乱了,到处都是喝骂声,哭喊声,乱糟糟的人群哭嚎着跑来跑去,有胆子大的甚至趁机趁火打劫,当街打杂偷抢。
谨慎一点的,则是躲在还算完好的家里,将大门紧紧的抵住,只用一只眼睛透过门缝瞄着外面的乱象,生怕有人打将上门来。
见到这样的情景,王中的心情更加烦闷,不过他也没有心情去管了。反正现在活着的都是一些读书人家庭,就算再乱,也乱不到哪里去,等这阵惊慌失措冷却下来,也就平静了。
两人来到西城门口,这里同样乱成一片,携家带口逃离的人同样不少,而且好像还有更多的人在家里收拾东西,准备逃离这个灾难之地。
守城的官兵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但幸运的是,还没出现乱兵成匪的现象。
常玉郎看着眼前的乱象道,忍不住扶着城墙叹气道:“这宋复生也真是够狠,整个松平大营,竟然都被他扦插掉了。”
王中靠在城墙上,一边拨开一个撞过来的行人,一边问道:“你不是说扦插过后会逐渐木化吗?可为何之前那些官兵都还好好的?”
常玉郎伸手一指城门楼上:“你上去看看就知道了。”
王中看了他一眼,连忙朝着城门楼子的楼梯慢慢挤了过去,踏上城楼,两人眼前竟然是一地的尸体,全都是之前在城门上值守的官兵。
难怪就算这么乱,也没人敢上来造次,怕不是上来见到这些尸体,人就先吓得腿软了。
所有的尸体表面都没有任何伤痕,就好像是睡过去了一样,只不过脸色惨白惨白,白如死尸,而且没有任何生气,威风吹过,带着难以言说的阴气。
王中捏了一下其中一具尸体,发现尸体竟然硬如铁木,完全没有血肉的特性,这才知道常玉郎说的不假。
常玉郎见状,又说道:“百姓和官兵,虽然都是扦插,应该是两种不同的手段,只不过现在看来,结果都差不多了。只是不知道宋复生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王中拄着长刀起身道:“窦在相,是不是可能知道?”
常玉郎抽了抽嘴角:“可能吧,但很明显,他不想说。”
王中迟疑了一回,站着没有说话,常玉郎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了走吧,人家刚死了儿子,也够惨的了,况且这些应该跟他也没有关系。”
说着他又一指王中的胸口道:“他不是还给了你一块玉佩么?说不定他不想说的话,都在玉佩之中了,走了,回去了。”
王中吐了一口长气,才转身踉跄下城楼,两人出了城门,便朝着十里坡赶去。
路上往这个方向逃难的人其实也不少,大户人家童仆数十,背着大包小包,赶着车马奔逃出城,也不算罕见。
两人虽然步履蹒跚,但满身的血污,加上王中随身携带利器,所以也没有不开眼的上来找麻烦。
还没走到一半,路上行人便已经在各个道口星散离去不少,就在这时,前方忽然传来了一声让王中与常玉郎两人心头都是一跳的尖叫声。
两人顾不得伤势沉重,立刻就朝着尖叫声传来的方向追了过去,前方道路侧面的荒田上,几个青皮小帽的童仆,正朝着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追过去,边上还有两个正骂骂咧咧的在拿棍子戳着一头驴子,看他们一身泥土的样子,看来这头驴子给他们造成的麻烦也不小。
“妈的,要我说,干脆把这畜生宰吃肉算了!”
“那多可惜,这畜生烈虽然烈,但烈说明力气大,正是拉车的好手,咱们正缺驮马呢,可不能浪费了这么好的脚力。”
“唾,晦气,等到了都灵,定要少爷将这畜生的几只蹄子砍了下酒,踹得老子现在胸口还疼。”
“多揉两下便没事了,哎……你怎么忽然长这么高了——啊!!”
一把扯住了驴子缰绳的仆人,转头发现同伴的头颅已经飞上了半空,只剩半截的血肉模糊的脖子,断口上的肌肉血管还在蠕动,喷泉一样的鲜血冲天而起。
然而惨叫才刚开口,雪亮的刀锋已经直接像捅死猪一样的捅进了他的心口,再用力一抽,登时便硬生生的倒了下去。
王中拔出狼牙刀,翻身便上了驴子,缰绳一扯,驴子立刻跑动起来,两行血沫子也从王中的口鼻之中滴落下来。
这个时候的他,其实已经是趋近于油尽灯枯,驴子跑的又急又癫,登时引动了他体内的伤势,即便是玩家的体质特殊,但也没有这么快就愈合的。
好在驴子脚快,很快就追上了那几个还在对红儿姑娘与小宁宁围追堵截的仆人,王中下来的瞬间,差点没摔在地上,但狼牙刀的刀锋,还是坚定不移的朝着这几个人斩了过去。
没有叫喊,也没有喝骂,只有刀锋毫不迟疑的见人就砍,见人就捅,干净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
“你是……啊——”“你知道我们是……啊——”“啊——”“快跑!”
一共六个人,除了最后一个见机得快,已经跑远,王中脚步踉跄实在追不上之外,剩下五个,一刀毙命,没有半点多余。
王中摇晃着身躯,扶着走上来的驴子才勉强站稳。
红儿姑娘明显被眼前忽然发生的变化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呆在了那里,小宁宁同样大睁着眼睛,看着眼前这一切,就连红儿将她的小手捏的青痛都没有发觉。
“上马!”王中背靠着驴子,几乎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朝着红儿喊道。
“这……这……这这……”红儿姑娘看着满身是血的王中,一会捂着嘴巴,一会指着地上还隐约在抽搐的尸体,语无伦次的走了过来。
小宁宁跟在她身边,小脸煞白,看来也被这近在眼前的血腥场面吓得不轻。
王中见她没什么大碍,心头终于松了一口气,又连着猛喘了两声,觉得舒服了很多,本想伸手去摸一摸小家伙的脑袋,但手上满是血污,终究只能作罢。
等到红儿姑娘跌跌撞撞的抱着宁宁骑上了毛驴之后,小家伙才颤颤巍巍的伸出小手,似乎想去摸一摸靠在驴子身上的王中,但就在这时,红儿姑娘似乎隐约听到了远处还有常玉郎的叫喊声,立刻扯了一下缰绳,小家伙又不知所措的收了回来。
“还有……常……常……”红儿姑娘两手乱指,已经说不出话来。
王中休息了两下,总算有了一口力气,连忙没好气道:“放心,那小子死不了。”
说着便牵着驴子,晃晃悠悠的朝着常玉郎所在的方位赶去。
过了十几个呼吸,红儿姑娘总算是心头一口气缓和了下来,远处常玉郎哇呀呀乱喊叫骂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偏偏王中一副随时都好像要倒下的样子,让她急的差点要从驴子上跳下来。
荒田的另外一侧,十几个手持器械的仆人,将常玉郎围在中间,两个壮硕的汉子正跟他扭打在一起,常玉郎右手已废,此刻竟然被几个凡人打倒在地。
但他却死咬着一个人不放,旁边地上还躺着几个哼哼唧唧不能起来的人,有几个正在抢救,显然都是他的战果。
“你们干什么?”一见此景,红儿姑娘立刻翻身下马,朝着常玉郎便冲了过去,但很快就被那群人逼了回来。
王中走过来,立刻便被那群人发现,十几个人乌压压的便朝着他扑了过来,只不过到了近前,却都只敢拿着棍子木棒柴刀等在他面前堵着,谁也不敢上前。
“哼,常三郎,服不服?我告诉你,在松平县,那是有县尊照拂,我等才不与你和窦在相这等蠢人计较,出了城,你居然还敢在我面前叫嚣,真当陈某人是泥捏的不成?打,给我狠狠的打,就照他废了的右手打,顺便给我把他左手也给我废了,我要让他这辈子永远拿不起笔杆!”
“哼,不过是积累了点田产家业,请得起先生认了两个字,就真当自己是个玩意儿了?也算是你倒霉,往哪走不走,偏偏要和本公子走一条路。哦对了,十里坡那里有个小田庄,莫不是你就是那里的泥腿子?”
大道边上,还有几个仆人正簇拥着一个手持折扇的书生公子,正使劲的挥舞着手里的折扇对着地上的常玉郎狠狠叫骂。
驴子驮着红儿姑娘回来,这人也瞧见了,立刻又骂骂咧咧道:“嘿,这畜生倒自己回来了,快去扯了牵大车,那两个小娘子,都给我拉到车里去。”
说到后半句,这人已经开怀大笑起来。
透过人墙缝隙,王中忽然发现这人竟然还是“旧识”,今天早上还在太白居的门口见过,好像是个姓陈的书生公子,看这童仆架势,加上远处大道上还停着的好多车架,显然家底不小。
仆人闻言,已经朝着这边围了上来,王中连忙将红儿姑娘一拉:“你帮我看好宁宁!”
冷声说完,也不管红儿姑娘,王中提着刀便朝着对面的人群走了过去,那陈公子踮起脚来,总算看到了王中的大致情形,当下忍不住便笑骂道:“粗鄙便是粗鄙,请个看家护院,还弄成这幅样子,常三郎,你说你有什么可得意的?还在我面前装阔绰?你们还愣着干什么?给我往死里打,这个护院也给我打,打死算我的。怎么,拿着把破刀就装高手了?还不给我上?”
陈书生骂骂咧咧到一半,王中已经提刀就朝着面前的人砍了过去,虽然对方也拿着长棍柴刀之类的,但狼牙刀的锋利远超了寻常人的估计。
王中即便是重伤在身,但手脚还算健全,硬来了两刀,登时便有两个仆人被砍断了手腕,捂着喷血的断口惨嚎起来。
王中却没急着往前冲,反而是停下了脚步,狼牙刀往下一戳,也不管是戳到了哪里,反正再拔出来,血箭飚射,无一活口。
这血腥的一幕不仅让陈公子登时张大了嘴巴哑口无言,就连身后的红儿姑娘,也再一次惊呆在了那里,下意识的将宁宁捂在了胸前。
浑身鲜血淋漓的王中,杀人就仿佛是杀鸡一样的毫不在意,已经完全超乎了她的承受能力,即便王中是她这边的人,她也被惊愕的说不出话来。
面前的一群下人都只不过是欺软怕硬的乌合之众,在王中连杀了五个人,而且全都顺手补刀砍死之后,顿时便彻底崩溃了开来,四散奔逃而去。
王中也懒得去追,与常玉郎厮打的两个人还没注意到场上的情况,正扭打的面红耳赤,但狼牙刀很快就在脖子上给他们直接放掉了多余的血液。
常玉郎翻身便是使劲乱踢,只不过踢了两下,又捂着右臂嘶声惨叫起来。
他之前被宋复生一拳断了右手,骨头都碎了,现在整条手臂就像是一条软绵绵的枝条挂在身上一样,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治好。
王中却没管他,而是继续朝着前面走了过去。
大道上,陈家的车队足有十来驾,还有一些家生子忠心仆人护卫着,甚至还有两辆马车上坐着丫鬟女眷。
陈书生已经跌倒在地,手脚并用的朝着远处跑去,但不知道为什么,越是想逃跑,他的手脚就越是哆嗦着不听使唤。
“不要,不要,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给你钱!常三郎花多少钱雇的你,我出双倍,三倍,十倍!百倍!”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把家产全都给你,全都给你!还有女人,都给你!求你不要杀我!”
陈书生坐在地上,一点点的哭嚎着后退,但王中不为所动,依旧步伐坚定的朝着他走去,拖动的长刀,血液一点一滴的落下,形成一条长长的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