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来的变故,让山道上的气氛顿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在之前,这些贼匪似乎还守着一定的江湖规矩,只让那年轻人一人与范不卓交锋,似乎有放任单挑的意思,但随着那年轻人倒地,瞬间就像是炸了蜂窝一样,对面所有的贼人立刻全都朝着范不卓冲了过去。
刀枪剑戟,斧钺棍叉,甚至还有铺天盖地的暗器毒镖,朝着范不卓打来。
这山道左边是荒废的梯田,右边则是通往山沟的陡坡,范不卓后面十几步远就是王中,所以他不进反退,瞬间欺身就到了那还在正在的年轻人身前,脚步一踢,那贼匪立刻腾空而起,化作了一面人形盾牌,朝着后面的人飞了过去。
但好景不长,阳光下,几道寒芒一扫,那年轻贼人顷刻之间就被数把兵器分尸当场,惨嚎之声也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则是各种怒气冲冲的喝骂。
虽然这些人的攻击看似一窝蜂,但远远观战的王中,发现这些人的实力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弱小,至少从刚才分尸的几柄兵器上来看,这些人的功夫,肯定不弱,分尸时的力道以及紧随其后攻向范不卓的招式,都不是简单的手段,而且心性绝对是狠辣无双,否则也不会对一个只是瞎了眼的同伙下手如此干脆。
踢出人形的瞬间,范不卓已经从背后抽出了一把竹刀,在人形盾牌被分尸的瞬间,竹刀仿佛未卜先知一般,连续数次出手,先后击中在几把兵器之上,与之正面对敌的几个人顿时如遭雷殛一般,纷纷后撤,其中一个最不堪的,甚至连兵器都掉在了地上。
没了兵器的他,不知道是错愕还是犹豫了一下,范不卓脚步连环跟进的瞬间,竹刀便已经错开了他的喉部,然后尸体横摆,将旁边从上而下来的攻击全都蛮横的撞开了。
对面几个手持兵器的贼人立刻心中惊惧,若刚才他们兵器脱手,没有护住自身后退的话,那么现在躺在地上的,绝对会多他们几个。
但庆幸是不能长久的,范不卓的杀招并没有因为这几人的后撤自保就停下,反而变本加厉的朝着他们这群人杀了过去。
只是短短数步之间,无论是从侧面还是正面而来的攻击,在范不卓的手下,都撑不过一个呼吸,即便有一人手持的是西瓜大小的重锤,但锤头连范不卓的刀锋都没沾到,就已经死于非命。
王中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这些山贼的手段虽然比不上范不卓这等高手,但绝对比他的功夫底子要深的多,很多一看就是浸淫一门武功很久了的老把式,比之金河镖局那位唤做九叔的老头子差的也不太多,但在范不卓的手下,却走不过一招。甚至只是一把竹刀,就要了他们的性命。
而且这些人的死因无一不是一击毙命,这让王中头一次有些体会到了范不卓所说的边荒十年的恐怖,也不知道范不卓经历了多少次厮杀,才将杀人练得这样高效冷血,且无情。
同时他的心底也升起了一股怪异的感觉,难怪范不卓要事先准备一些竹刀,怕不是嫌弃杀这些人用“竹器”都是浪费吧。
一群浩浩荡荡的山贼,只是盏茶功夫,便没有一个站着的了,除了唯一一个半跪在地的中年男子之外,其他的,全都成了有进气没出气的尸体。
“前……前辈,这是要,要,挑山吗?”中年男子极力稳定着语气,问向范不卓。
他话音刚落,站在他面前的范不卓,手上的竹刀忽然吱的一声,裂成了两半,吓得此人身形忍不住抖了一下,但终究还是没敢动弹。
范不卓看了看手里已经裂开的竹片刀,叹声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我这刀早不断晚不断,偏偏到你这里断了,看来你运气不错。”
话说完,范不卓索性便将裂开的竹刀直接扔下了山坡,对面那中年男子一听到这话,登时便叩首在地:“晚辈多谢前辈不杀之恩,多谢前辈不杀之恩!”
范不卓面无表情道:“你该谢的是老天爷!起来吧,带路!”
说完转身便回到了停在半路的马匹上,轻轻一扯缰绳,朝前走过,马蹄在血泊之中,踏出一连串的啪叽声。
王中皱了一下眉头,赶紧跟上,不过胸前的宁宁依旧被他用手将牛皮甲一捂给盖住了,免得她从侧面的缝隙能看到这等血腥场面。
如果说王中面对重围杀人时,是逼不得已只能尽量伤敌造成一地惨烈的话,范不卓杀人则是直接将取命之道以最冷酷的方式呈现了出来。
“前辈,前辈要去哪里,晚辈保证带到,保证带到!”范不卓马匹到达中年男子附近,此人立刻难掩惶恐的恭敬问道。
范不卓淡淡说道:“鹿刀寨!”
那男子一听,眼睛不由自主的朝着范不卓背后的竹刀上望了一眼,然后回道:“鹿刀寨,晚辈知道路,知道路,前辈这边请!”
范不卓说的是找人带路,就是找这山里的山贼带路,王中之前也或多或少猜到了一些,但没想到最后会是这样一个方式。
有了向导,之后的路程便顺畅了许多,或许是心情好,又或许是心血来潮,半路上范不卓忽然对那前头的中年男子问道:“十八寨之外,孤魂野鬼山头坐,你是哪个山头的?”
罗霄山连云十八寨对外闻名,但十八寨之外,还有无数这样的大小贼人团伙,各自占据山头,为非作歹,不过这些人在罗霄山眼里,过的都是朝不保夕的日子,就如同孤魂野鬼一般,在这山外头晃荡。
那中年男子见范不卓对罗霄山如此了解,当下也不敢隐瞒,老老实实说道:“晚辈是天宫山头的。”
“天宫?”范不卓淡淡的重复了一声:“可惜,老天爷不是那么好当的。”
那中年男子只得赶紧强颜附和道:“不敢,不敢,都是胡扯的,胡扯的。”
范不卓也不在意,又问道:“到鹿刀寨要几天?”
中年男子立刻小心翼翼的回答道:“鹿刀寨在中间偏西北面,还有三百多里,平常来回都是五天以上,不过前辈一行,还有眷属,走的慢的话,可能,可能就要好几天了。”
虽然王中没有与范不卓紧紧跟在一起,只是一直坠在后面十几步远的地方,但显然两人其实就是一伙的,所以这中年男子才会这样说。
而且他在看到王中身上的老君牌之后,心中早已是懊悔不迭,早知道对方能买得起老君牌,这次就不该来,只不过送消息的人却连这么重要的消息都没说,显然摆明了就是让他们拿命去开道的。
只不过这罗霄山中,他也不是十八寨之人,外面这些孤魂野鬼之中尔虞我诈你争我夺,早已是家常便饭,自家本事心眼不够被人耍了,也怨不得别人。
两人谈话的声音不大,但这山间路上,也没什么嘈杂,所以王中都听得一清二楚。
听到走到鹿刀寨都要好几天,王中对连云十八寨的印象也更加直观了一些,看着这山路两旁时不时出现的残垣败迹,王中心里猜测,这罗霄山以前说不定也是山上的村落寨子什么的,那十八大寨,搞不好就是在以前的百姓居所上兴建得来。
范不卓听到回复之后,也没什么反应,只是继续静静的坐在马匹上赶路。
一行人上山下坡,走了大半天,竟然来到了一处十分平坦宽阔的地带,东面一棵老大的槐树足有数人合抱粗细,在槐树周围,还有一些木屋草棚之类的,远处竟然还有开垦的田垄,泛着绿色。
王中感到十分诧异,如果不是前头带路的贼匪一身凶悍之气,他几乎都要以为这是一个普通的小山村了。
王中立刻警觉起来,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若这男子贼心不死,将他们带到一窝山贼面前,也不是没有可能。
范不卓的眼神也变了一下,不过却并没有表现出来,反而是抬头看了看天色,然后在思考着什么。
那领路的山贼同样也看到了那大槐树以及周边的建筑,眼神变得格外的异样,只不过最后还是老老实实的朝着旁边的一条小路转了下去。
但就在他刚要转身的时候,范不卓却一拨马头道:“去那里!今晚就在此地过夜!”
王中闻言看了看天日,虽然头顶的阳光还好,但日头确实已经偏西,如果再走下去的话,再过一个多时辰,就要天黑,也不知道会在哪里过夜。
相比较起来,这里有现成的房舍,起码有个遮风挡雨的所在,而且这山里头,野外的晚上应该也不怎么好过。
“好……好,好的!”领路的男子楞了一下,心中立刻欣喜若狂,但他却又不得不极力压抑着内心的激动,生怕范不卓看出来,结结巴巴的回复着,赶紧转向朝着那处貌似小山村的地方走了过去。
离得还远,那“村子”里头的人就发现了他们,大槐树下已经站了好几个人,有男有女,甚至还有一个道士打扮的人,成员复杂的很。
等到到了那大槐树附近之时,王中忽然听到了隐隐约约的流水声,看来这附近还有一条山涧,难怪这些人会选择在这里居住。
不过就在他观察四周之时,那槐树下的人群中却忽然走出来一个敞亮着胸口的壮汉,冲着那领路的中年男子吼道:“潘老鬼,你不在你的天宫老实呆着,来我们这里做什么?”
说着,此人又将手上缺牙少齿似乎是由某种植物的叶子做成的蒲扇朝着范不卓与王中一指,大声道:“他们又是什么人?难不成什么时候你们这些腌臜东西也做起买卖来了?”
领路的中年人局促的想要回应,但又不知道如何回答,只好转身看向范不卓。
范不卓倒没计较这下小事,只是轻轻一提缰绳,上前道:“山高路远,天色不早,在下看此处民风淳厚,所以想在贵宝地借住一宿,不知几位可否行个方便?”
范不卓说的看上去很客气,其实一点也不客气,尤其是他还一脸平静,好似这里是什么太平之地一样,在这些人的眼里看来,就是莫大的挑衅。
那壮汉登时便是怒眉一扫,喝道:“哪里来的小鬼,下巴上蘸点墨汁就装大人,赶紧给老子滚,不然别怪老子不客气。”
范不卓脸嫩,其实年纪并不小,现在这壮汉显然也是和王中当初一样,以为他易容了的。
对方丝毫不客气的言语,范不卓也没什么反应,而是缓缓从袖口摸出了一样东西,对那壮汉说道:“之前来的路上,这里的乡亲太好客,给在下送了不少礼物,想来应该值不少钱,就权且当做房费好了。”
话音一落,范不卓手中寒芒一闪,一点寒星已经朝着这壮汉的眉心激射而出。
那壮汉早知道来的不是善茬,手上蒲扇登时爆碎,一张平凡肉掌瞬间长大倍余不止,朝着这点寒星便罩了过去,竟是要以血肉之躯硬接金铁锋芒。
在范不卓身边领路的中年男子看的清楚,那一道寒光不是什么别的东西,而是之前他的弟兄们之中打出的一柄暗器飞刀。
“小心!”“铿!”
然而就在范不卓出手,壮汉应对的瞬间,槐树下的人群中,那道士打扮的人惊呼出声,唰的一声就拔出了腰间常见,剑锋直刺向了壮汉身前,正好拦住飞射而来的暗器。
暗器飞刀砸在长剑之上,这剑仿佛有一股粘性一样,将这飞刀彻底粘在了剑身上,瞬间这道士手腕便连抖了三个剑花,然后将这一点寒芒甩了出去,不过手指大小的飞刀越过人群,“咚”的一声扎进了大槐树的树干之中,不见刀柄。
卸开飞刀,这道士立刻提剑横在胸前,如临大敌一样看着范不卓,仔细端详了两眼,似乎有些不敢相信的说道:“敢问阁下,可是九胜童子?”
范不卓手上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柄竹刀,正要有所动作,不料对方却道破了自己的身份,登时面露了一丝讶色,道:“咦,想不到这里居然还有人知道区区贱号,只不过如今九胜已不足考,换杯中之物倒更是贴切。”
那道士登时立刻手肘一拐,将背后正要开口的壮汉一肘戳得憋了回去,然后对着范不卓恭敬的抱剑道:“恕我等之前眼拙,没能认出阁下。阁下想要借宿,那是我等兄弟的荣幸,当然可以,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