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于秀才并未等到回到祖宅,原因是半路上宁宁忽然喊饿了,这一路上虽说只有百十里路,但走的并不算快,中途只用了一点干粮,此时日头西斜,小家伙饿了也是寻常。
“好说,伯父带你去吃好吃的!”
于是于秀才大手一挥,便选了不远处的一家酒楼饭庄,上了二楼找个清净点的空座坐下,于秀才张口便十分熟练的喊道:“小二,来一坛壶粱醉,冷热各四道,捡分量足的硬菜上,对了,我这兄弟食量大,再来一笼馒头。”
店小二隔着老远便应声答复了,吩咐后厨的声音一路传开老远。
此时饭点已至,酒楼里已经有不少人进来用餐,亏得于秀才叫菜叫的快,店里头上菜才赶在有几波几乎前后脚进店客人的前头。
酒肉菜蔬摆好,王中给宁宁张罗着,于秀才则是一巴掌拍了酒坛的泥封,也不用碗,抱着坛子便牛饮了一大口,直呼痛快。
一个秀才书生,做派倒是比个江湖大侠还要豪气。
“呃……,王兄弟,你这样的人不喝酒,还真是少了许多乐趣。”放下酒坛,于秀才打了个酒嗝,然后便笑着打趣道。
王中却笑着说道:“我个人不怎么觉得,不过若是好酒的,多半会有这样的想法。我之前遇到过一位前辈,倒是与于兄一样,是个好酒之人。”
于秀才闻言却微微摇了摇头:“我哪算是什么好酒之人,其实整个嘉禾府境内,不喝酒的人都很少,不信你看看周围,基本上每桌都要了酒水。”
王中一边给宁宁撕着馒头,一边顺势朝四周望了一望,发现还真是,几乎所有来吃饭的人,每桌都要了一两坛酒,十分普遍。
虽说这不是什么奇怪现象,但在其他城市,王中想了一下,对比之下发现,好像嘉禾这边喝酒的人是要多一些。
“这是什么由头?难道这酒真的很好喝不成?”王中指了指于秀才身前的酒坛不解问道。
于秀才笑着,轻轻拍打了一下桌上的酒坛:“哪啊,这壶粱醉名头叫的好听,其实就是最普通的米酒滤过一遍,口感稍微好一点而已。”
“之所以大家都喝,一个是便宜,这一坛,才二十文钱不到,第二个嘛,就是本地产酒的作坊太多,若是本地人都不喝,这酒水就更加卖不出去了,不知道有多少家户要倾家荡产家破人亡。”
“本府太守曾经颁过条令,鼓励民间饮酒,甚至对于酒的税费,官府还减半征收,所以才会有今日嘉禾人好酒成风的气象。”
王中听得有些惊奇,一般情况下,古代封建社会,酒类盐铁不搞官府专营就不错了,这里居然还鼓励消费,甚至对酒的税收减半,这也太朝前了吧。
“啧,这小弟还真没见过,难道于兄之前说的说道,便是与此事有关?”
于秀才点了点头:“正是。其实嘉禾府的酿酒贩酒产业,以前是没这么发达的,嘉禾从本朝立国以来,就一直是以产茶出名。我还记得我小的时候,嘉禾府境内最多的是茶庄,那时候我家甚至都有几十亩的茶园。”
“不过茶叶虽然产的多,但是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近几十年,茶叶的销量,却是一年比一年差,前些年甚至有些茶农茶商,经营不起,最后家财散尽。”
“不得已之下,很多茶农茶庄,开始转种稻米高粱等粮食。不得不说,嘉禾府,甚至南陵道大片地区,气候都可以说得上是风调雨顺,而且土地肥沃,不管是种茶还是种粮食,都能收获颇丰。”
“粮食多了之后,拿来酿酒,酒糟喂猪等等,都是不错的生财路径,嘉禾府的酒水,也就渐渐起色了起来。”
“但这一起来,便又引来了祸事。”
于秀才浑然不像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秀才公,对于当地的经济变化,百姓、商人的民生都了解的十分透彻。
于秀才继续解释道:“咱们这嘉禾府,地处南陵道腹心,左右都是膏腴府县,咱们这里丰收,其他地方自然也差不到哪里去。”
“东面的永兴府,因为水田稍多,一直就是产粮大府,山地丘陵,也有茶叶种植,但没嘉禾这边做的规模大。”
“在以往,永兴府的酒酿,便是出了名的,和嘉禾府的茶叶,算得上是并蒂双姝。只是自打嘉禾府产酒越来越多,而且太守府还竭力支持之后,永兴府便不干了,因为嘉禾府的酒酿价格太低,好多原本买永兴酒的商人,都开始买嘉禾酒了。”
“于是永兴太守便来了个狠招,严禁嘉禾的酒酿进入永兴,而永兴府境内的宜水江,正是两府水运的重要命脉,永兴府又处在下游,一下子就掐死了嘉禾酒量的命门。”
“这就是前几年发生的事情,后来虽然嘉禾太守也以牙还牙,严禁永兴茶叶进入嘉禾境内,但终究没有起到太大的反制作用。”
说到这里,于秀才随手拈了几口酒菜,一边吃着一边说道:“自打那以后,嘉禾这边酒商的日子便也不好过了,有些人开始转谋他路,但大多数才从茶转酒没多久,又要从酒转到其他,哪有那么容易?”
“所以这嘉禾境内的酒是越来越多,越来越便宜,加上太守府没办法又不得不鼓励民间饮酒,所以这喝酒的人也就越来越多了。”
说到这里,于秀才的语气还颇有些惆怅,但王中听着却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这里的人烦恼的是粮食产的太多,没地方消耗,没办法更好的挣钱。
但有的地方,却是烦恼每年的粮食够不够吃,两相对比之下,有时候不都不知道这是不是同一个世界。
心中默默的叹了一口气,王中才说道:“也还好吧,至少,粮食多了,大家都能吃饱饭不是。”
于秀才听了他这话,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却又摇了摇头:“王兄弟这般想法是不错的,但据我所知,民间情况,其实并没有那么乐观。”
王中顿时奇了:“这是为何?”
于秀才举着筷子沉吟了半刻,才回答道:“我也说不大上来,前些年我上下跳脱,来往的皆是街巷里闾,去往乡下的日子倒是很少,反而是在涌谷县定居之后,偶尔会带着小野出城到处转转。据我的观察,乡里自有田庄的农户,似乎有些过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