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兼并!?这是王中第一时间想到的因素。
虽然王中以前在奉恩学院时,历史课的成绩不算很好,但鉴于这样的例子实在太多,所以他一下子就有了相应的联想。
当大多数的土地集中到了少数的权贵、乡贤、商人手里,土地产出的东西多寡对他们来说不是最重要的,产出的东西能变幻出的价值才是。
如此一来,茶改粮,粮食用来酿酒,自然也就说的通了。
太守府鼓励酒酿消费,或许维持的并不是那些小农的生计,而是在维护这些大地主大权贵的利益。
只是一想到这个妖魔鬼怪的世界,竟然还有这样符合社会发展的潮流表现,王中忽然间甚至有点无厘头的滑稽感。
只是他也不是来做什么学术研究的,这些东西有或无,好像对他都没什么用。苦笑着摇了摇头,王中转而问道:“之前于兄不是说我若往东去,还需注意些,又是因为什么?”
于秀才闻言停下了手中的筷子,忍不住又饮了一大口美酒,然后才叹声道:“一道之内,两府相争,置生民于不顾,势同水火,这民间来往之间,也就越发诡谲起来。”
“自打永兴府和嘉禾府撕破脸皮之后,两府之间的流通,便越来越少了,边境荒芜盗匪丛生还是小事,关键是官府竟然还放任自流,恨不得以邻为壑,导致往东去,是越来越不安全,王兄弟若是不着急的话,建议还是北上或者南下绕一饶路的好。”
王中皱了皱眉头:“官府有保境安民之责,这府内边境盗匪滋生,难道太守衙门就不管管?”
于秀才却是冷笑了一声,然后低声凑近了说道:“若我说这盗匪其实就是官兵自己呢?”
王中双眼一瞪,虽说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但官兵为匪,这也太过匪夷所思了吧,不过仔细一想,在这个世界,好像也不难接受。
于秀才又慢悠悠的低声解释道:“两府势同水火,只不过双方军力财力都差不多,明着动用大军也名不正言不顺,但又要给对方使绊子,不知哪个缺德鬼出了这样一个主意。最开始是嘉禾府这边的军队扮成盗匪劫掠永兴商人,后来永兴府也以血还血,一来二去,彼辈不知是尝到了甜头还是怎滴,有那丧心病狂的连自家人都不放过了。”
说着说着,于秀才又长叹了一声,自顾自的连饮数口,语气之中倒没什么愤慨不甘,只有遮掩不住的失望。
官员流转消失,各地主官坐拥一地,强势一点的军政大权牢牢把握,成为藩镇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在王朝边鄙的陇川府,王中可是已经见识得明明白白,如今看来,这内陆道府之内,怕也差不了多少了。
王中没有回话,于秀才仍在自顾自的说道:“这还只是明面上看得到的东西,两府暗中各自下的黑手,其实还有许多我等不曾知晓的。据说,太守衙门曾经出现了好几次的刺客侵袭,其中内情,也就只有那些大人们才说的清了。”
“世道不宁啊!”王中一边给宁宁撕着馒头,闻言忍不住也叹了一声。
于秀才闻言,却是忽然抬起头指着宁宁笑道:“王兄弟说的是,不过宁宁的名字,倒是个好彩头,哈哈,当喝一杯。”
说完这皮秀才便又自顾自的连续小酌了几口,适才那冒出来的忧国忧民的愁绪,也随之而散,仿佛从来没曾出现过在他的身上一样。
王中心中却有些沉吟,看来如今这天启王朝,不管是内地还是边疆,各地镇守主官割据的态势已经没法避免,甚至已成定势,按照这种情况继续下去,恐怕过不了几年,便要天下大乱了。
就拿这永兴府和嘉禾府两地来说,若是有朝一日逐鹿起,可以预见的两府绝对会大打出手,新仇旧恨不算,卧榻之侧也不容他人酣睡,何况还是同样的膏腴之地,夺来更加能够增强自己的实力。
这等富庶之所尚且如此,那些民不聊生之地,就更遑论了。到时候处处兵荒马乱,想要找个安生之所,定会更加困难,他又要带着宁宁去往何方避祸呢?
天下大势,毕竟非个人能力所能够抗衡!即便他现在是个绝世高手,面对这样的世道,只怕也起不了多大作用,因为安定的生活,并非是来源于个人的安定,而是社会的安定。
但在这样的世道之中,个人若没有强大的实力,只怕存活都是渺茫,如此一来,他心中提升武功的急迫感,便忽然又强了一分。
三人絮絮叨叨的用完饭,从酒楼出来,已经是日暮西山,身后的城墙在余晖之中穿插,虽然高大威严,但色彩总感觉有些斑驳碎离。
于秀才的祖宅所在处于府城内城城东之地,这里遍布豪宅深院,高门府邸,偶尔可见亭台楼阁在空中露出一檐半角,可见多是富贵人家。
于家的祖宅落在这一片建筑的边角,虽然不甚显眼,而且就连门头上的牌匾上的漆都有些风化剥落,但能住在这等“富人区”,显然以前家中也是阔气过的。
“看不出于兄府上以前竟然如此豪奢!”牵马站在于家大宅前,王中忍不住叹声说道。
于秀才摇头苦笑了一声,顺手将驴子在门口的一尊矮小的石雕上栓了,然后掏出钥匙便去开门:“说来惭愧,这些都是先人遗泽,后辈子孙不孝,保不住家业,愧对列祖列宗喽。”
虽然言语颓丧,但于秀才脸上倒没有多么落寞,反而隐隐还有一丝解脱。
开门进府,三人进去之后,宅子大是大,但却荒凉的紧,没什么细微布置不说,地面上都长了不少杂草,一派幽深。
好在于秀才不知道从哪里寻摸出来了几盏灯笼先后点上,夜幕降临之下,这荒废许久的宅子总算有了点人气。
“地方简陋,招呼不周,王兄弟今日就在这将就一晚,明日我再同你去酒门那边转转,看看有没有走镖的或者是吃得开的大商队,你若是执意往东去,搭上这么个队伍,那是最好不过了。”
于秀才的建议之前在酒楼时已是商议过的,王中自无不妥,连连点头道:“于兄别这么说,是我叨扰了才对,都听于兄吩咐便是。”
灯火点上,两人又去寻些柴火水桶之类的,忙活了大半个时辰,总算各自洗涮完毕,休息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