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王中与于秀才一家逃离嘉禾府境内之时,嘉禾府城之内,却阴云密布,就连普通的百姓,都觉得最近城里好像有大事要发生。
很快崇信侯遇刺身亡的消息便传了开来,一时间全城哗然。
太守府衙,嘉禾太守正在处理公务,手下幕僚之中,又有人前来报讯:“大人,侯妃又来了,在门外与邹大人几人哭闹,非要他们发兵前去擒贼呢!”
嘉禾太守陈延寿今年虽然已经将近六旬,但身体还很硬朗,看上去和五十来岁的人差不多,正值春秋鼎盛。
听到手下的汇报,他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让邹宾之他们应付着就是,对了,下令传信去水军都营的人,是谁,查出来没有?”
“还没来报,不过,小的进来之前,下面好像有传言,东门守将鲍成双鲍大人,今日好似不见了,一整天都没见人。”
听到这里,陈延寿手上翻页的动作一顿,然后冷哼了一声,说道:“哼,看来老夫还是老了,老眼昏花,竟然让鲍成双做了四将之一,老侯爷倒是调教得好奴才。”
嘉禾府兵马大权全在太守府,其中最主要的兵马有四只,两只在外,两只在内,分属四大将统领,另外还有一只偏师水军,由水军都督节制。
这四大将只是太守府的私职,没有朝廷的认可,为了落一层朝廷的身份,所以陈延寿将之分别命为了四门守将,鲍成双就是其中之一。
只是陈延寿一直以为鲍成双是自己人,没想到,事发当日,第一时间去调水军都营的人,居然是鲍成双派去的。
陈延寿虽然是自嘲,但只要人不傻,都听得出他心中的怒气,下方叩首的幕僚顿时不敢开口,静静的恭候着。
过了好一会,陈延寿才接着道:“鲍成双的事,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按朝廷法度来,敢背叛我,我就让他在整个王朝都无立足之地。”
“另外,你去告诉侯妃,侯府的禁卫军可以不裁撤,但本官只能在境内剿匪杀贼,境外的就力有不逮了,让她自己想办法吧。”
静候已久的幕僚一听,登时明白过来,太守大人这是要趁机瓦解掉侯府的那些禁卫军啊。
崇信侯府手握一只五百人的卫队,在嘉禾府是人尽皆知的事情,而且从老崇信侯开始,这只卫队便专门招募一些江湖勇武之士,战力颇高,即便是太守府也不敢小觑。
不过这些人以利而聚,散起来其实也简单,如今崇信侯新丧,而且还没有子嗣,崇信侯妃能对这些人还能有多少掌控力,就要打个疑问了。
崇信侯妃倒也不蠢,这些天闹来闹去,其实也未尝没有保全侯府这股势力的想法,但替死去的侯爷报仇,抓捕贼人,也是不得不做的事情。
太守府大人这样一说,那贼人多半肯定是不会在境内被抓住了,侯妃若是将这些人派出去抓贼,抓不抓得到还是两说,最后还有几人能回来都说不定。
幕僚恭敬的领命而去,陈延寿继续处理其他事情,事实上,陈延寿在第一时间得知贼人已经抢马逃离嘉禾府城之后,就没了什么抓贼的心思。
查到这事还与涌谷县的一个秀才有关,抓捕的令讯也是今日才传下去,完全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其实,他甚至还有些暗喜,嘉禾府有一个崇信侯,对他的制约可就太多了,现在少了一个内部大敌,他以后的许多事情操作起来都要顺畅的多。
如若不是这样,就凭永兴府的伍光远那点本事,如何斗得过他。
崇信侯死,嘉禾府迎来了一阵不小的动荡,当日参加宴会的人,有不少都是城里头的大家族子弟,各有资产势力,这次也迎来一场的地震。
虽不说破家亡人,但侯妃震怒之下,有不少人还是倒了霉,破了财。
有那心思伶俐的,迅速投靠太守府,最终得以保全,有那迟钝点的,家道甚至被折腾得一蹶不振。
不过让人惊讶的是,作为宴会的发起人,东道主徐良翰居然没有受到侯府的多少刁难,得以安然保全,有些不同寻常。
但这些纷纷扰扰的事情,都与王中等人无关了,几天之后,崇信侯发丧之时,于秀才已经带着众人过了高溪县,然后往金凤府而去。
一路上出奇的平静,甚至他们在过高溪县外的镇子时,都没见到王中与于秀才自己的海捕文书,这让于秀才十分惊讶,什么时候太守府处理大案的效率这么低下了?
不过没被通缉自然是好事,路上赶路也就不用餐风露宿了,虽然大城他们还是不敢进,但小镇村子之内的,花点银钱寻人借宿,还是挺方便的。
十几天之后,一行人来到了大冲山脚下,在一个名为杏儿岭的村镇落脚。
这村子坐落在一处高岗之上,只有一条上去的大路,下面就是官道,直通金凤府,只是在大冲山里头,官道也变成了栈道,十分不好走,所以他们要在杏儿岭这边修整一天,准备一些需要的物资。
虽然金凤府贫瘠是出了名的,但好歹也是一府之地,来往嘉禾金凤之间的旅客商队,其实还是有不少的。
只不过由于大冲山之内实在不怎么好走,所以大多都是一些三三两两的小型队伍,没什么大型的客货商旅。
“实际上,金凤府由于地势特殊,群山环绕,只有西北面出斜仓有一条比较平缓的峡谷,所以大部分与外界的互通有无,都是走的那边,南来嘉禾的一直都比较少,加上大冲山地形险峻,少有适合安居的地方,所以就连山贼都很少,所以咱们这一路上,只要不在赶路的时候出意外,应该都安全的很。”
杏儿岭唯一的一家客栈大堂之中,于秀才正一边饮着乡里人粗酿的米酒,一边与王中说着路上的安排。
于秀才出身嘉禾,好酒算是一个小习惯了,不过在家之时,并不常饮,出门在外,只要他自己克制,周幺娘却并不禁止。
因为她感觉得到,相公这一路上虽然尽量镇定,但其实也很紧张,适当的喝一点米酒,能舒缓一下他的心情。
两个小孩则正高高兴兴的吃着饭菜,比赛式的看谁先吃完,因为吃完了就可以去玩耍了。
不过尽管小野吃的比宁宁多很多,但最后胜出的,却总是还是她,这让宁宁颇有些无奈,因为输了的人要听赢了的人指挥,而赢了的人,则可以决定玩什么游戏。
小野每次都要玩剪刀石头布,可她现在更喜欢翻花绳,但小野总是弄得一团糟,不愿意玩这个。
“那敢情好,可以省却很多麻烦。不过听起来,这大冲山好像不怎么好走,咱们要准备些什么东西吗?”听了于秀才关于金凤府的介绍之后,王中也有了个大略的印象,但这山中栈道什么的,他还没见识过,所以需要注意些什么,他也不清楚。
于秀才放下酒杯,点了点头:“嗯,食水这些就不必说了,咱们还得带些驱散蚊虫的东西,山里头的小东西,多数都有点异样,被咬了,说不得会患病。然后就是绳子斧子之类的,最好还带几块木板,说不得哪里就还得搭桥。”
王中楞了一下:“于兄走过?”
于秀才将已经空了的二两小酒坛往旁边一放,他虽然习惯喝酒,但路上也就是饮一点舒缓一下心情而已,所以也并不会多喝。
于秀才轻轻笑了一下:“没走过,都是书里看的,到底是不是如此,还得去了才知道。”
用完饭之后,周幺娘带着两个孩子回房休息,王中则是与与于秀才两个到村镇里头购买一些用得上的东西,虽然帐篷什么的这些大件都有了,但他们还是大大小小的买了一堆,让人送回了客栈。
收拾停当之后,看着堆得大大小小的包裹,王中估摸着,加上明天在客栈购买的干粮清水,专驮辎重的马匹,估计比驮人还要累。
正寻思这是不是再花钱购买一头驴子,专门拉这些东西时,忽然外头传来了一声蛮横的声音:“泼才,还说你这没有马?这不是马是什么,来呀,把这四匹马全给我带走。”
乡下地方,也没有什么专门的马厩和客房,其实就是土墙屋子,外面桩子上拴着马匹。
王中与于秀才一共要了两件房屋,所以门口空地有些宽敞,还搭了个棚子,四匹马刚好都放在棚子下,正在安生的吃着店家供应的草料。
于秀才与王中还在商讨着明日上路之后,东西怎么运输分配,忽然便被恶客闯了过来。
只见一个方鼻阔口的威严汉子,正拖着店家,指着他们的四匹马对店家破口大骂。
他身后还有三个同样精壮的汉子,个个都是虎背熊腰,身披刀剑,龙行虎步之间,似乎有一种杀伐之气,让人心生畏惧。
店家虽然在乡里头是有些脸面的人物,但到底不过是个乡民,哪里抵抗得了这几个强人,一面求饶一面哀叹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这几匹马是这几位客官的,不是小人的啊。”
那大汉唾了一口,将手里的店家一甩,不客气道:“老子问的就是你这客栈里有几匹马,管他是谁的,现在老子征用了。”
后半句,这大汉明显是对王中与于秀才两人说的,话刚说完,此人大手一挥,背后就有两个人走上前来要牵马,完全视王中与于秀才两人为无物。
于秀才闻言顿时大怒,立刻挡在了棚子前面,但还是尽量忍耐着声线,对那壮汉道:“你们是什么人?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行抢劫之事,还有没有王法了?这是我们的马,你们凭什么牵走?”
那壮汉见于秀才粗衣短褐,原以为是个乡里的泥腿子,没想到竟然还有勇气上来说道,颇为惊讶了一下。倒是那个脸上疤痕密布看上去恶鬼一样的佩刀之人,却没有发话,好似怂了一般,让他看轻了许多。
壮汉冷笑一声:“哼,你这泼才,胆子倒是大,好叫你知晓,青龙将军巡视到此,见有贼人作乱,需要征调马匹前去围剿,记住了,事后自己到太守府去领钱!”
说着,此人也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张白条,就往于秀才怀里塞过来。
此人体型雄壮,比于秀才足足阔了一圈,举手投足之间都有一股骇人的威势,这一下倒是惊得于秀才朝后退了两步。
但于秀才心中却没停下思考,立刻回过神来,声色俱厉的质疑道:“青龙将军?本府境内从未有此名号,你们竟然敢冒充朝廷兵马?你们这是造反!”
那壮汉闻言一愣,忍不住又多打量了于秀才两眼,一个泥腿子居然还懂得这么多,倒让他有些惊讶了,不过一想到能带着四匹马出门的人,不是见多识广的行商,就是家里有根底的,知道一些府城的事情,倒也不算异常。
不过此时不是与这人争执名号不名号的问题了,弄到马匹,然后赶紧离开此处才是正经。
壮汉立刻有些不耐烦的挥手道:“少说些废话,你一个贱民,知道些什么,走开,赶紧的,把马牵走,别让将军在前面等急了。”
壮汉伸手就要来拨于秀才,于秀才却猛然大叫道:“嘉禾府境内只有太守私下归置的青龙牙将鲍成双,但鲍将军乃是府城东门守制,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但话刚说出口,于秀才顿时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心中暗暗叫苦,这种事情就算是真的,也不该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
对面那壮汉手势一顿,看向于秀才的眼神也变了,与他同来的几个汉子脸色也齐齐一变,已经有人摸上了腰侧的刀柄,严重杀机毕露。
王中不知道于秀才的话到底戳破了什么,但现在显然单靠话语是解释不通的了。
对面那壮汉“唰”的一声,就抽出了钢刀,脸上横肉一震,对于秀才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兄弟几个都是鲍将军的心腹,这次因为将军受了太守府的猜忌,不得不提前跑了出来,一路上拖家带口,人困马乏的,辎重粮草也不足,就怕被太守府的人追上。
为此鲍将军甚至还故布疑阵,声东击西,最后带着大伙走金凤这边,才逐渐安全下来。
但没想到借着官府名头在这乡野之地征用一些马匹粮草,竟然都有人能叫破他们的行藏。
难道太守府在这边也布下了天罗地网?
一瞬间壮汉心中顿时又惊又怒起来,看向于秀才的目光,充满了浓浓的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