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手!在见识到那一道仿佛从虚幻之中窜出来的刀光之时,路延康心中便升起了这样一个念头,继而一片空白,惊骇莫名!
“咚!”
断裂的后背金刀从手中滑落,砸在地上,击起一片泥水。
惊醒了路延康的同时,也惊醒了王中!
刚才那一刀,挥刀之时,他忽然感觉到有些什么东西不一样,但又说不清楚。
不过这个时候也不是参悟刀法的时候,王中咬牙撤刀,转身一刀背抽在此人背后,顿时将这壮汉一刀砍翻在地,然后将之直接朝着对面的廊檐拖了过去。
义庄整个院子呈四方形,大门与对面皆是围墙,两旁则是两条廊房,这边既然是存放尸体的地方,那对面应该就是驻守居住的地方了。
宁宁已经醒了,这边的情形,王中自然是不想让她看见,所以他要到对门去找地方审问这个唯一的活口。
短短的几步路,他已经在心中暗暗发誓,如果此人不说出他想要的结果,他必定要将此人千刀万剐。
被拖在泥水之中的路延康,忽然只感到心中一阵阵的颤栗,就连背上骨头似乎被打断了,都有些感觉不到痛楚了,强烈的危机感,让他意识到,自己只怕是在劫难逃了。
不过求生的本能,让他不由自主的又升起一丝希望,毕竟相比起那几个已经断成几截的同伴,他现在已经算得上是好下场了。
眼角的余光瞟过周围的血泊残尸,尽管心中十分害怕,但路延康的脑海之中已经开始飞速运转,这个刀疤脸到底想要做什么了。
不管怎么样,避死求生,总是人的本能!
“你叫什么?”房檐下,王中将宁宁放在雨水淋不到的地方,转身便将狼牙刀抵在了壮汉的脖子上,冷声喝问道。
他终究还是没敢进这屋子去,因为,走到窗沿边上的时候,他就隐隐闻到了一股臭味,那是血肉腐烂才有的味道。
“路延康,大侠饶命,小的叫路延康!”
路延康跌坐在泥水之中,靠着墙壁让他背后的伤处痛彻心扉,但他却不敢露出一丝一毫的痛苦状,立刻就下跪求饶。
一边磕头求饶,路延康也在打量王中,这个疤脸高手不知是何来历不说,而且出现的突兀,找不出生机,他必将殒命于此,没有人不怕死!
不过路延康实在不明白,在这穷乡僻壤的白芽县,怎么会招惹上这样的高手。
白芽县在南陵道武林之中没有任何地位,这里甚至没有任何比较出名的武林势力。
而且霍家那位大小姐借着十锋会首之威名,一统江湖闹的动静如此之大,无数江湖中人,都前去参与盛会了,怎么还会有人盘桓在这这穷山恶水?
而且此人看此人样子,也绝不像是什么正道侠客,路见不平行侠仗义,更是无稽之谈。
更何况,行侠仗义,也得要有好处,要么名,要么利,在这白芽县,就算作出天大事情,又能有几人来传颂?
至于那些苦主,更不过是一些普通的底层泥腿子,连衣服都穿不整齐,又哪里拿的出来什么银两?
只是一瞬间,求生的本能之下,路延康的心中,便揣测了诸多,但可惜一个都说不通,让他惶急惶恐。
王中眼神一冷,又问道:“你那个什么狗宁子兄弟,真的是这个义庄的管理人?”
王中并没有一上来就直接逼问孩童的事情,这些个人,既然连这等丧尽天良的事情都敢做,那就没有什么事情什么话是不敢说的。
而且王中不知道这会不会又有什么系统的陷阱在其中,所以他尽量忍着胸中的怒气,从旁敲侧击开始。
他倒要看看,这些人,到底是从哪一层地狱之中爬出来的恶鬼!
而这个世界,到底又是个什么狗娘养的世道!
路延康楞了一下,他不知道这个疤脸人为什么问的是狗宁子,难道是狗宁子惹了这位大爷不成?
若真是如此,那岂不是说,几个兄弟,受的是无妄之灾?
不过他这一迟疑,立刻让王中眼神一冷。
从安南乡的马员外开始,王中对这个世界的人,便越来越缺乏好感了。
刀锋只是微微一挑,一个染血的耳朵,便齐根而断,痛得路延康匍匐在地,哭嚎打滚。
“大侠饶命,大侠饶命,不是,狗宁子不是这义庄的看守,是我们将原来的那老头杀了之后,让他暂时冒充的,大侠饶命啊!”
看着一会捂着耳朵,一会躬成虾米的路延康,王中冷笑了一声:“你们杀别人之时,又可曾饶过别人呢?”
“大侠,大侠,那老头不是我杀的,我请他配合,他不愿,狗宁子便将他闷死在了屋里,真不是我杀的,大侠饶命啊!”
还以为王中是为了义庄的原看守来寻仇了,路延康顿时疯狂求饶。
或许是这人叫的太过惨烈,将宁宁都吓到了,轻轻的躲到了王中身后,不敢动弹。
王中背过手去抚了一下小家伙的头顶,然后才对着路延康冷冷道:“不配合就将人闷杀,你们倒也是不觉得残忍哈。你既然与那狗宁子称兄道弟,不就是一丘之貉,是不是你动手杀的,又有何异?”
“大侠饶命,我跟狗宁子不是一路的,不是一路的。那狗日的平日里就阴狠的紧,为祸乡里,与我真不是一路人。大家不过是接了祝家的差事,一起共事,事后领赏而已,大侠明鉴啊!”
祝家?听到路延康的挣扎求饶,王中陡然心中一凝。
之前那鸡窝头死之前,拿的是一个什么青云宫来威胁他,这会这个路延康,又说是给祝家办事,这其中必定有蹊跷。
王中露出一副感兴趣的样子,挽了个刀花,将长刀往地上一杵,发出“吭”的一声,然后问道:“祝家?办什么事?”
地上的路延康忍着疼痛,眼角的余光瞟了一眼王中身后的宁宁,眼神之中终于露出一丝希望:“大侠,您,是不是也是奔着祝家来的?”
王中眼神一动,眼底闪过一丝狠色,面上却将满是刀疤的脸庞一抽,狞笑道:“报酬这么高,难不成我就来不得?”
路延康心中一瞬间通透,既然也是为了祝家的事而来,那么这一切就说的通了。
事情总算有了一丝头绪,虽然不知道狗宁子到底如何惹了这个狠人,但技不如人,也就只能自认倒霉,万幸死的不是自己。
一瞬间,路延康甚至连左耳齐根而断的痛楚也觉得没那么痛了,连忙从泥水之中匍匐上前道:“来得来得,大侠当然来得!”
王中却是冷眼一扫,又道:“但我从远处来,并不知晓细节,只从人口中得知往这里来,那鸡窝头说话却只说一半,你说,这事该怎么算?”
路延康顿时磕头如捣蒜:“大侠饶命。狗宁子冲撞了大侠,死不足惜,大侠是不是要去与祝家接洽,找小的,小的也熟,小的本就熟啊!”
瞬间,路延康便似乎看到了活命的希望,拼命求饶。
王中握手的刀柄越来越紧,但嘴上却继续淡淡的冷声问着:“怎么个章程?”
路延康连忙殷勤的回答道:“大侠远道而来,不明情况也理所当然。不过这事简单,大侠只要将……人,带过去就行,祝家会有人判断的。不过祝家的要求,着实刁钻了些,阴月出生的送去不行,阴年阴月阴日出生,送去的还是不行,不知道大侠这个……。”
路延康说着眼光就不自觉的朝着王中身后的宁宁瞟过去,王中眼神陡的一凝,顿时将之吓得脖子一缩。
“活的好还是死的好?”王中咬牙问道。
路延康仓皇回复道:“活的好,活的好,哦不对,死的好,死的好!但死亡时间不能超过十二个时辰,否则就没性儿了。”
“性儿?”王中脸上刀疤抽搐。
“小的也不知道,但这是祝家回复的,小的也只是照办,所以一般都是在回来的路上结果掉,然后黎明之前送去。”
王中眼前血光一闪,差点就忍不住将这厮一刀两断。
“还有呢?”他咬着牙,近乎颤抖着问道。
路延康不知道此人为何如此凶恶,但此时的他,好似抓到了稻草,不愿放弃,连忙赶紧回答道:“若是没死透,送到祝家也可以,不过据蒲管事说,被选中的几率不大。而且用个袋子装过去,没有什么木气滋养,也不大可能被选上。所以我们才都相约在这义庄集合,让狗宁子打几副薄棺材了事。”
听到这里,王中心里已经推导出了事情的大致情形,这祝家不知是什么原因,悬赏重金寻找某个符合条件的女娃尸体,所以才有这些人丧尽天良的所作所为。
他转而又问道:“那你们一共有多少人?那里面存了那么多,难道都是你们一天之内弄的?”
这些人,不管有多少,不管有多厉害,有一个算一个,都跑不了!
路延康闻言却产生了一丝迟疑,这人询问半天,却不问祝家的消息,尽问他们兄弟的所作所为,难道还有其他心思不成?
王中见状立刻狞笑道:“就凭你们这些人,也想拿赏?”
路延康顿时明白过来,这人竟然是想要独吞这一笔生意,他赶紧求饶道:“大爷饶命,小的保证不再参和了。里头那些,大部分都是在祝家没有通过的,暂时寄放在这里而已,也有几个是和这几个一起要在明日黎明之前送过去的,都送给大爷便是!”
王中顿时冷哼一声:“算你识相!不过这些晦气,既然不合适,那还留着做什么?”
路延康想也不想便说道:“不瞒大爷,这些都是青云宫要的,小的们打算废物利用,找机会再送过去而已。大爷若是想要,也一并拿去便是。”
王中眉头一凝,那鸡窝头的阴狠汉子,说的竟然还是真的,真与这什么青云宫有关系。
听这名字,在这附近应该还算是比较有名的地方,他虽然不了解,但打听起来应该不难。
所以王中握紧了刀柄,最后问道:“那祝家和青云宫,要这些玩意儿做什么?”
路延康下意识的就答道:“青云宫的事,哪是小的能知晓的,祝家还不就是为了给他那死鬼儿子配……”
路延康忽然神情一滞,嘴巴半张,呆呆的看着王中,惊愕万分:“你……你……你……”
王中缓缓拔起长刀:“我什么我,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你不知道祝家的事!你不是为了祝家的赏钱而来的!”路延康瞪大了双眼,惊呼出声。
长刀抬动:“你还不算很蠢,但是可惜,迟了!说吧,祝家收集这些孩童尸体去做什么?”
路延康神色一动,似乎想硬气一下,但转而瞬间瘫倒在地:“大爷饶命,我说,我说,祝家收集阴年阴月阴日出生的女童,为的是给他儿子配**,三宫六院七十二妃,一个都不能少,而且还要命数相合,才能陪葬。”
“轰”的一声,王中只觉得脑门上有一道山洪冲过,将他对人与社会的一切认知,都冲得稀里哗啦,只剩一地的泥淖污浊。
长刀紧握,钢牙崩碎!
“那青云宫呢?”
狰狞的面容,疤痕如同蜈蚣一样在扭曲,戾气冲天而起,引来雷霆轰鸣,天地之间,瞬间赤白。
电光闪亮之下,路延康陡然一愣,感觉雨幕之中,仿佛有一尊恶魔,在朝着自己走来。
“饶命!”“饶命!”“饶命!不关我的事啊,饶命啊!”
仓皇后退的身形,在泥水之中,扑出无数水花点点。
“既然不知道,那你就去死吧!”
早在数月之前,王中就在心底暗暗发誓,今后如非必要,尽量不在宁宁面前杀人!
但将宁宁交由他人托管,他不放心,两人形影不离,所以一路上,他都竭力克制着自己的杀意,若非是为了脱困,他从来不会主动抽刀。
但今日,他却无论如何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杀心!
义庄之中,刀锋迎着闪电,仿佛冰冷的烟火一样,在爆炸!
烟火来的快去的也快,只是一瞬间,王中便收刀撤身,抱起宁宁就冲进了雨幕之中,直奔栓在门口角落的马车而去。
小家伙被他紧紧的将脑袋按在怀里,总算没有看到后方那轰然爆碎的无数血肉!
碎尸万段!
瞬间,那些水花,便好似染上了一层殷红的色彩,并不绚烂,反而污浊丑陋不堪!
索性,还有一场大雨,在淋漓,在冲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