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之中,江宁听到院子里似乎有动静,极不情愿的爬了起来,推开门一看,却是一个疤脸汉子背着一个女孩儿前来,心中不由得有些不爽。
虽说都是为祝家办事,费几块木板也不是什么钱,但活总不能都让自己来干了,不能因为自家那死了的老子会点木工,就全丢给他啊。
面色阴郁的看了此人一眼,江宁一边打开大门,一边冷冷道:“你哪家的?怎么自己没准备棺材?”
站在门前的王中,原本对这里头有人还有些诧异与不好意思,毕竟自己非是主人家,强行闯入,但这鸡窝头一开口,登时让他眼神一冷。
此人二十许岁,衣衫破旧,浑身松松垮垮,动静之间,无不透露着一股散漫,但眼神之中,却藏着一丝狠色,明显一好勇斗狠地痞之流。
这样的人平日里游手好闲,偷鸡摸狗,在地方上多为一害,被安排在义庄做个差事,倒也不罕见,无非是打发开去,省得闹心。
他并非天生对这样的人有什么偏见,但这人不管三七二十一,上来就将他肩头熟睡的宁宁当做尸体,还颇为不满的模样,让他心中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怎么说话的?”王中怒喝一声,就要先将宁宁放下来。
但不知是他的动作引起了对方的误会,还是狠厉的面庞让此人感觉到不对,他的手才刚抬起,鸡窝头便眼神陡然一变,一只手掌如同毒蛇一样,直窜他的眼眸。
还是个练家子!
突兀的变化,让王中心中登时一动,这人出手虽然劲道不弱,但并无真气随行,显然是练过一段时间拳脚的,只不过没得内功真传而已。
这样的练武之人,在这个世界也不罕见,当初正阳武馆的大部分弟子,其实也都是这种路数。
“还想动手?”
王中怒斥一声,左手顺势下劈,掌刀化拳,拳进如风,瞬间就欺身到了此人胸前,一拳正中此人心口。
虽然在江湖上王中的武功或许不算什么,但是他好歹也是练就内功的,而且身怀多种绝技,对付这等地痞流氓之流,自然是手到擒来。
只用了三分力,王中一拳就将此人击飞了出去。
若不是看在他有可能是此间驻守的份上,王中这一拳多半就要他的命了。
对这个世界,他可是越来越没有好感,只有恶感,惹恼了,便是大开杀戒,也并无不可。
“砰”的一声,鸡窝头跌落进了屋中,大门也被他随手带着,倒下了一扇。
此刻虽然天光很暗,但实际上尚未到天黑的时候,屋里一角还点了灯,王中登时便将整个屋内的情况尽收眼底。
这并非是普通的房间形制,而是一间长条形的仓库一样的厅堂,左右一共约有七八丈长,若是猜得不差,这里应该才是正常情况下放置棺材的地方,而不是搭个棚子就放在院子里。
毕竟义庄收敛的多数都是无主无后无财之尸,一个小地方,又没有多少外来人,这样地方的义庄,又能收敛多数人?
若是这样的尸首真的多了,说明此地多半已经乱了,要么灾异,要么兵荒,处于这样世道又截然不同了,那时候,只怕义庄都早已经荒废了,百姓都自顾不暇,谁还会去管那些无人安葬的尸体?
厅堂之中此时的棺材也是不少,约莫有个二十几副,但是王中只看了一眼,便是头皮发炸,怒气满腔,轰然爆发。
这些棺材,全都比正常人的棺材要小,甚至小很多。
死的都是孩子!
王中顿时冲将进去,左右再看!
屋子里没有其他人,十几口棺材横七竖八的放在地上,仿佛一堆成型的垃圾。
这些全都是一口口的薄棺,就是几块木板钉制而成,制作粗糙,甚至有些简陋。
旁边点着灯火的地方不远处,还有几块木板横七竖八的放在那里,一架刨床在地上一堆刨花之中,分外显眼。
旁边地上还散落着斧头锯子等木工工具,还有两副做好了空置在一边,不知又是为何人而准备。
仓促做成的棺材,还全是小孩形制,这泼皮开门就将他背上的宁宁也当做死人,种种迹象,都表明事情绝对没那么简单。
王中虽然不是什么侠义心肠,但他仍旧愤怒异常,于他来说,世上恶事皆可视而不见,唯独一条无论如何也过不了眼,那就是对孩童作恶。
来不及质问那鸡窝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王中一步踏出,便已窜至一副已经钉好的棺材边,掌劲一吐,就将仓促钉死的棺材板震开,露出里面的详情。
淡黄色的木板中间,睡着一个年纪不过十来岁的小姑娘,纯净,且苍白!
王中眼神一抽,脸上的疤痕仿佛一团异形恶虫扭曲,狰狞且凶恶。
他接身又往旁边走去,一脸掀开数具棺木,里头存放的,无一不是顽童稚子尸体,而且全都是小女孩,最大的,以他的判断,应该也不过十四五岁,最小的,甚至看上去比宁宁大不了多少。
眼角近乎撕裂一般的痛楚,让他毫无所觉,他快步窜出,想要将这些棺木全都掀开。
但脑后忽然袭来一阵阴风,锋锐的破空声,让他猛然回头,一柄劈砍切削用的伐木斧头,正朝着他的后脑勺猛斫过来。
千钧一发之际,王中身形猛的一个后仰,以毫厘之差躲过这一斧头,同时顺势一脚将这偷袭的鸡窝头一脚踹飞了出去。
这一下用实了劲,鸡窝头人还在半空之中,便“哇”地呕出一大口鲜血,最后如同破布袋一样砸落在地,掀翻了好几副棺材。
棺材板钉的不甚结实,有一副甚至直接裂开,露出一只苍白的小手。
王中立马一步跨出,将那鸡窝头扯起:“说,这些小孩,到底是怎么回事?”
棺木里的孩子,死状各不一样,有的甚至看得出来脖子上有勒过的痕迹,很明显不是瘟疫或者其他什么的天灾,而是百分之百的人为。
而且看尸体的腐烂情形,死去的时间都应该不久,说明这些孩子都是近期才遭的毒手。
虽然王中是来找寻有没有横死不久,且无主的尸体,但他是在没想到,只是一动念,紧接着就遇上了这样的人间惨剧。
是系统所谓的布局?还是真正只是一个巧合?
不管是那种,在看到孩童尸首的那一刻,王中就决定誓要查个水落石出,所以刚才那一脚他才没有将这鸡窝头一脚踹死。
王中爆喝之际,肩头的宁宁也终于被弄醒来了,睁着睡眼惺忪的眼睛抬眼一看,便看到一个满脸是血的人,正睁着一双阴冷的眼睛看着她,登时吓得尖叫了一声,往王中背后一缩。
王中顿时更加怒不可遏,一掌直接拍在了此人肩头,骨折之声顿时嘎吱作响。
“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鸡窝头连番遭受重创,嘴角不住的喷溢着鲜血,但好歹还有一口气在。
只是即便是重伤在前,面对王中的厉声质问,此人却好似莫名有了颇硬的骨头一样,冷笑着看着王中道:“小子,敢坏青云宫的事,你活的不耐烦了?识相的,就赶紧将爷放下来!”
“你找死!”王中登时目眦欲裂,“青云宫是吧,我就先让你下去等他们!”
话音落下,拳风从天而降,正中此人头顶,一缕鲜血顺着不敢置信的双眼中间流下,尸体如同垃圾一般跌落。
一拳杀人,王中双拳紧握,不敢回头,大步直接走出了这一间厅堂。
他不能回头,不然里头的一切,都将被宁宁全数看到。
门外依旧是风急雨骤,仿佛天也在为这人间惨剧哭嚎,院子中间临时搭起来的棚子已经彻底被吹塌了,废墟之中,隐隐露出棺材的边边角角。
王中本想将这些棺材也打开看看,因为其中也有许多棺木好像不怎么对劲,大小虽然比里头的大一些,但也够不上成年人的身材。
不过宁宁已经醒来,他也只得作罢,不过有刚才的所见,他已经对这外面的棺木,不抱什么期望了。
满腔的愤懑,让他恨不得抽刀将这一切剁得稀碎。
就在这时,义庄大门外似乎传来喧哗声,即便是风雨声也遮挡不住。
没过多久,一声粗狂的叫骂就在义庄门口响起。
“狗宁子,驴日的你就是这么干事的?大门都塌了也不找个门挡挡,万一被人看见了怎么办?”
“这雨,他妈的真是晦气!狗宁子,赶紧烧点水,这几个还得哥几个拾掇一番,人呢?你他妈死哪去……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喝骂声戛然而止,转而变成了阴沉犹疑的喝问声。
来人是个面容粗犷大马金刀的汉子,背后还真的背着一把后背大刀,隐隐泛着黄色的光芒,在他身后,还有六个高矮不一的汉子,每个人的背上,都背着一个长条形的布口袋。
王中并未理会那粗犷壮汉,这些人一进门,他的眼神就盯在了他后面几个人身上的口袋上,越来越冷,仿佛一团寒冰,万载不化,裹刀的破布,已经褪下。
金刀汉子见王中二话不说便露出了兵器,连同他身后几人,都齐齐一滞,停了下来,金刀汉子一边缓缓摸向背后的刀柄,一边沉声问道:“这位朋友,哪条道上的?咱们有话,是不是先好好说说?”
他身后几人也各自摸向了兵器,其中两人甚至索性将背上的口袋直接扔在了地上,砸出一片泥水。
剩下几个,顿时也有样学样,全都将背上的包袱先扔下了,各自掏出了兵器。
反正等会还要拾掇的,此时脏了就脏了吧,还是这个忽然拦路的刀客,才是重点。
包袱落地,王中背后的宁宁,惊叫出声,叫到一半,小家伙甚至害怕得自己捂住了小嘴。
王中眼中红丝抽动,泥水之中,有一个口袋之中,伸出了半截有些发白的手臂,手掌不过常人一半大小。
王中尽力深呼吸了一口气,他在心底不停的告诉自己,要克制,要克制,千万不能将这些人全都碎尸万段了,因为,要留下线索!
金刀壮汉眼神一抽,虽然这突然出现在义庄的疤脸汉子还没有动作,但他忽然感觉到了一股极度危险的气息。
这是一种生物对危机最本能的感应。
金刀唰的一声出鞘,刀锋在手,真气随心而动,他心头总算安稳了一些,虽然这人看上去并不像是什么武林高手,但小心一些,总是不会错的。
“阁下到底是谁,我兄弟江宁呢?你把他怎么样了?”
金刀在手,金刀汉子立刻便厉声喝道,随着他的一声呵斥,他身后的几个汉子拿着兵器瞬间窜出,形成一个半包围全,将王中团团围了起来。
王中站在屋檐下,身后就是存放尸体的冥堂,刀尖触底的瞬间,他脚步一踏,已然冲出了雨幕,连背上的宁宁都没有先放下。
见他如此托大,金刀汉子顿时狞笑一声:“找死!”
金刀瞬间化作一道金光,撕裂雨幕,朝着王中横斩而来。
在白芽县这一带,他这十三手金门刀,还真没怕过谁来。
这疤脸汉子看着年纪应该也不大,除了一口刀似乎还能看之外,一身破烂,出门甚至还带着娃娃,不是难民就是流民,就算通武艺,又能有多大能耐?
穷文富武,武功想要练出境界来,就凭他这身,能吗?
大雨滂沱而下,金刀一瞬间连斩三刀,刀刀不离王中要害,甚至有一刀刮风割雨,贴着王中的耳旁就朝着王中背后的宁宁横切而下。
厚重的金刀能在眨眼之间变幻出如此精细的招数,不得不说,这汉子一手刀法,确实有了几分火候,放在外间,也是一方好手了,至少加入镖局押镖走货,应该问题不大。
然而金刀势头变幻尚未结束,壮汉便只感觉眉心一凉,一道冰冷刀锋已经抵在了眉心郑重,刺骨的寒意瞬间将他从头到脚浇了通透。
王中蕴含无尽杀意的双眼,让他瞬间感觉自己的脑袋就要被劈成两半。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感觉到手中日日不离的金刀,分量似乎有些轻了。
“你最好庆幸你知道的够多,不然你死的将要比他们还惨!”
“啪!”
四周传来肉体掉落雨水之中的声音。
一地断肢!
血流成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