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者,轮回,可有把握?”
密室之中,不仅没有丝毫的气闷,反而空气之中还带有淡淡的清香,让人闻之心清神明,头脑清醒。
然而祝兆陵却瞪着一双浑浊的双眼,好似一个将死之人,在病榻之上,对后人道着自己的满是不甘的遗愿。
即便他没有半点武功在身,但这一刻,这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双目之中迸射出来的目光,还是让面色红润的白发老者,心中暗暗惊讶了一下。
白发老者微微一笑,欠身道:“居士可以不信老朽,但宫主的交代,居士难道也有怀疑?”
祝兆陵眼眸微微一收,顿了一下,然后才缓缓将身体往后缩了回去,又陷入了那佝偻昏聩的模样,似乎刚才那一瞬已经耗尽了他的精力,现在他甚至有些气虚神浮。
祝兆陵双手握着拐杖,缓缓往后靠在了椅背上,歇息了片刻,才张着一口沙哑的痰音,叹声说道:“宫主啊!老汉自然是信的,要不是宫主,老汉也不会有这么大一副家业,只是老汉一直有个遗憾,就是自打上次去青云山之后,这一晃,都好几年没见过宫主了,不知道宫主他老人家,能来送老汉最后一程吗?”
祝兆陵说着说着,甚至闭上了眼睛,似乎精力已经颇为不济。
白发老者闻言面上不动,依旧保持着淡淡的笑容,心中却是微微一冷。
这老东西,话里话外,还是对他保持着不信任,还想着让宫主来送他最后一程,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居士想要春秋鼎盛还不简单,以居士与宫主的关系,宫主其实早就在宫中,虚席以待了。”
祝兆陵闻言却是轻轻一笑:“呵,他这条路,老夫可走不了。”
话音刚落,祝兆陵的声线猛的一沉,变得异常森冷,好似一只地狱恶鬼,趴在地狱洞口,不停的探身望向着人间,干枯的双臂之上,虬结的青筋,好似一道道阴气在穿梭。
“可老夫这条路,现在也走不通了!三日之后,一应宫殿阁楼建筑,都将会按照尊者所给的图纸建好,地宫也将封闭,到时候就麻烦尊者了。”
祝兆陵说完,已经颤颤巍巍的站起了身,白发尊者也随之起身,略微欠身行礼道:“一切都依居士安排!”
“是一切都听尊者安排啊!”祝兆陵昏昏沉沉的笑了一声,拄着拐杖慢慢走了出去。
白发老者望着这老头佝偻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视野之中,才开始在心里嘀咕了起来:“难道这老家伙,猜到了些什么?可宫主明明说过,他是不知情的。而且即便他们是旧日好友,宫主也不可能将这等隐秘的事情,告诉他这么一个没有任何武功的普通人吧。”
白发老者心中升起层层疑惑,不过片刻之后他又释然了。
“就算他知道一些皮毛又如何,如今陵寝已经建好,连殉葬的人都准备的差不多了,他不做也得做下去。”
“哼,只是这老东西也是狠,如此短的时间之内,就算只要搭一个架子,也不是简简单单就能完成的,更何况有些建筑可是必须的,不能是花架子,这得用多少条人命,才能填出来?”
“难怪这些个富家员外,就算是拿一个官位跟他们换都不换,生杀予夺一方,这简直就是土皇帝啊,哼,这老头临死了还要来这一出荒唐,倒也不是没有说法。”
暗讽了一声,白发老者又缓缓坐回了原位,缓缓闭上了双眼,开始打坐起来,密室之中顿时又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
……
世间有妖有人,甚至以往有的朝代,还是人妖混杂,所以即便是时间久远,妖族的事迹,其实一直就没有从民间淡去。
只不过它们变成了各种神神怪怪的故事与传说,只在痴愚百姓的口口之中相传。
但在这些神人妖鬼的传说之中,最为人津津乐道的,多半应该以关于龙的传说为首。
不为别的,只因为皇帝天子,都以神龙自居!
天启皇朝自然不乏关于龙的传说,甚至王中在陇川府就那等偏远的省份,就听过一起极其悬疑的关于龙的故事。
关于龙的神异与好处,自不必赘述。
但故事终究是故事,当神话发生在眼前之时,尽管这个世界与水蓝星和平城截然不同,王中还是有些被惊讶了。
玄天金龙的肚子里,一场红雾弥漫,让三个人都先后沉睡过去。
王中是最后一个睡过去的人,但却是最先一个醒过来的人。
当他意识回身的一瞬间,他立刻一个鲤鱼打挺就蹦了起来,并且随即就摸向了身边的狼牙刀。
然而长刀在手,起身的他,却发现身边没有任何敌人。
头顶是微微闪烁的光亮,这里依旧是那简陋的龙腹内部的密室,而他的脚边不远处,分别躺着两个女孩。
一个小不点,自然是宁宁,睡的还十分香甜,甚至嘴角还挂着微弱的笑意,好似做着什么美梦。
另外一个,则是一个面色红润,肌肤胜雪,只是看一眼都觉得青春洋溢活力满满的少女。
这种青春活力的感觉并不是因为她年轻,而是她的身上,散发着一股浓郁的生命活力,这种虚幻的概念,没有实体表现,但王中却能明明白白的感受得到,就好像他在面对高手之时能感受到危险一样,是那么的明显与强烈。
而女孩微微起伏的胸膛,缓缓但流畅平稳的呼吸,无不说明她此刻是一个活人!
只是睡一觉的时间,她就从一具尸体,变成一个大活人。
虽然王中也曾想要将之救活,但当这事实真正发生在他面前的时候,他还是有些被震撼到了。
生死如果能够轻易轮转,那人类,岂不是便可以长生不死?
震惊之下的王中,心中甚至生出了这样一种妄想!
若这种情况,换在他出去之后,面对的是自己已经腐朽的身躯呢?那种情况下,是不是也能够出现转机呢?
王中一向平静的心情,也忍不住激动了几分,气息变得沉重了起来,握刀的手更是在一瞬间猛的捏紧了。
或许是玄天金龙察觉到了王中的莫名敌意,又或许是他起身的动静,惊扰了女孩的美梦,女孩竟然“嘤咛”了一声,幽幽醒转过来。
睁开眼的一瞬间,女孩的视线似乎还没有焦距,过了片刻之后,才缓缓凝神,然后一瞬间爆发出了丰富的华彩,好似星光骤然点亮了黑沉沉夜空。
如水的双眸之中,黑色的眼珠,宛如黑色的宝石,晶莹剔透,充满了梦幻般的透明感。
王中一瞬间甚至呆滞了一下,这女孩本身长相就不错,在经过了玄天金龙的气血之力滋养过后,不仅变得更加成熟了一下,而且还多了前所未有的神采。
那是肉身在强大的滋养之下,近乎伐毛洗髓之后产生的脱胎换骨的感觉。
不过这种空灵澄澈的眼神,只维持了大概一个呼吸的时间,便忽然变得朦胧起来,如同夜晚的星光,本遮上了淡淡的云雾。
“我这是在哪里?”女孩惊呼了一声,然后挣扎而起。
在看到王中的一瞬间,她又吓了一跳,惊叫了一声,猛地一个后跳,跃出三丈开外,跌在了玄天金龙的腹壁上,才被挡住身形。
王中脸上刀疤纵横,而且手里还拿着一把锋利宝刀,一看就不像好人,任谁睡一觉醒过来之后看到这样一副景象,吓一跳都是理所当然的。
不过王中还没来得及开口,这女孩便又自顾自的惊讶起来。
“这……我的身体,到底发生了什么?”
女孩一跃三丈开外,似乎连自己也吓到了,满脸不敢置信的左右端详自己身上,似乎想要找出什么不同来,但这注定不会有什么结果。
王中等了一会,才问道:“姑娘,你到底是谁?你是四月?还是……”
王中话还未问完,那女孩似乎像是中了魔咒一般,双眼陡然猛睁,然后猛地捂住自己的脑袋痛苦的呻吟起来。
“啊!我的头好痛!我是谁?我是四月?我是广福?我是穆无暇?啊!我到底是谁?”
女孩抱着脑袋,靠着墙壁猛地蹲了下去,胡乱的言语着!
王中见状顿时眼神一凝,这女孩明显神志不清,难道是四月寄身失败了?
可这时候的玄天金龙却没有任何反应,甚至女孩在它的肉身上不停的撞击,也没有任何反应,若非是偶尔的肌肉扭动导致这处空间墙壁出现的波纹,王中还以为这只巨大的怪兽已经真的死掉了。
女孩足足痛苦呻吟了将近一炷香的功夫,脑门上全都是汗,看得王中眼皮都跳动了一下。
头痛这玩意儿,你就算拿锤子砸都没用,根本无法转移任何的痛觉注意。
不过随着时间的过去,女孩的痛苦似乎也在一点点的淡去,她的眼神也重新变得明亮起来,但这种明亮之中,好似有了一丝有颜色的感觉,不像之前那一刹那之间的纯净透明了。
王中心里头顿时有所明悟,她应该知道自己是谁了。
或者说,这个女孩,此刻应该是回想起自己的记忆来了。
“你拿着啸日刀做什么?这里难道有敌人吗?”汗液将发梢黏在额头上,女孩微微撩动,对这王中淡淡的问道。
王中一听这话,顿时明白过来,眼前的人,应该是“四月”无疑了。
“武夫的兵器自然不能离手,更何况,你融合了万真神决的真气之种,我可不知道你醒来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王中难得的撒了个谎,掩盖了自己刚才一瞬间的莫名激动。
说话的瞬间,他便将狼牙刀收了起来。
四月闻言则是用眼神略微打量了他一下,然后才有气无力的说道:“我现在浑身无力,你扶我起来。”
王中闻言楞了一下:“你既然甚是虚弱,坐着休息就是,起来做什么。对了,你是四月,那她呢?她又是谁?她到哪里去了?”
王中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所谓的她,自然是指这个女孩的原身了。
四月却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难道你就不觉得这里的气很闷吗?我要出去,赶紧扶我起来!”
王中闻言抽动了一下鼻子,尽管这里的空间看上去是密闭的,但不仅没有任何气闷的感觉,反而有些丝丝的清凉之意,真看不出来哪里闷了,就算红雾遍地之时,好像也没出现气闷的情况啊。
不过对方既然提出了是要出去,他自然也不会反对,因为他也是要出去的,所以他便将还在昏睡之中的宁宁先小心背在了背上,然后才走过去伸手去拉四月。
四月扫了一眼他伸过去的手,顿了片刻才将手掌抬起来放了上去。
王中一手护着背后的宁宁,一手小心翼翼的将四月拉起,好在她也不是完全不能动弹,只是像脱力了一般,在王中的搀扶下,勉强站了起来。
不过朝外走的时候,王中又问了起来:“你还没有告诉我,她是谁?她又去哪了?”
四月白了他一眼,有些不耐烦的道:“她是什么人,对你很重要?”
王中停下了脚步:“她对我不重要,但她是谁对我很重要。”
“为什么?”四月冷冷的问了一句,又催促道:“停下做什么,赶紧走,我要出去。”
王中看了她一眼,架着她继续朝着出口方向走去。
“不为什么,就为最后她朝我求救,我答应了而已。”
四月却冷哼了一声:“话都没说一句,你怎么知道就是在朝你求救?”
王中闻言眼神陡然一愣,猛地转头看向她,如看鬼神!
当时在朱家庄的陵墓工地上,这女孩朝他奔过来之时,确实没有说过半个字,甚至那个时候,王中都不知道她到底是人还是诈尸。
但这件事就算是知道,也应该只有他和女孩原身两人知道而已。
现在这具身体的意识应该是四月才对,为什么她会知道这件事?
难道说,这具身体现在虽然是四月的意识为主,但仍旧包含了女孩原身的记忆?
两者融合在了一起?还是说一方吞噬了另外一方?
王中一张脸凶恶异常,加上又是如此近距离的瞪着,就算是熟悉的人,恐怕也会有一丝不适应。
但女孩却好似好无所觉,只是淡淡的与他对视了一眼,没好气道:“走啊,怎么跟头倔牛一样,抽一鞭子才走一步的吗?”
王中言语一滞,但还是急忙说道:“你,你不是四月吗?你怎么会知道这女孩的事情?你到底是谁?”
四月却翻了个白眼:“谁说我是四月了?赶紧走,出去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