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将军的大恩大德,我王家没齿难忘。”浑身冷汗的王三爷僵硬着笑脸,起身朝悠然品茗的花将军拱手作揖,一副感恩戴德的语气,心里却早已闷成内伤了,相信只要走出将军府,绝对会吐血三升不止。
向来被称为老奸巨滑的他被派来跟花离墨谈判,在走进这座将军府的时候,他一直都有一种大材小用的感觉,谁知被晾了半天后请进这间书房,见到怡然自得地品着香茗的花离墨,之后的直奔主题,让他真正地见识到什么叫做老奸巨滑,什么叫做吃人不吐骨头,什么叫做得了便宜还卖乖。
在外面盛传伤得很重的花将军不过就是手臂上被划了一条小伤口,可是为了这条小伤口,他们王家竟付出了近一半的家底,她的要求是没有提很多,但是每一条都是掐准了王家的命脉在宰。
城北军势力的暗中转移,北山的两条铁矿,南郊的五百余亩良田,西源山庄及方圆百里的山头……
她的胃口这般大,可是王三爷却始终只能点头微笑,屁都不敢放,先入为主的他在听到要他王家在军中朝中的势力还有几条矿产的时候,就已经在心里恍然地认为这些东西是皇帝要的,他可不认为一个只靠皇帝恩宠立足的毛头小子敢一下子把手伸这么长,最多那些良田和银金之类才是能真正收入她囊中的东西。
这分明就是光明正大的敲诈勒索,偏偏她淡定地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像在勉为其难地收下王家推过来的‘赔偿’,一句不计较完全是给予王家天大的恩德,偏偏你还抓不到她一点错处,仿佛所有的理所当然都在她那边,而他从头到尾都是被牵着鼻子走。
还是赶紧撤吧,再呆下去,他不确定会不会直接被眼前这人把王家给掏空了。
“时辰不早了,在下就先告辞了,将军留步,勿……”
按正常的人情世故,客人要走,身为主人家自当起身相送,尤其是以诗礼传家的士族,纵是仇深似海,心里恨不得将对方虐杀得死去活来,表面上还得表现得像是感情很好的朋友。
像王三爷这样的人,早就将在各种场合应说的各种话说得顺溜了,结果他今天就注定了是悲催的一天,谁让他碰上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呢。
看着依旧稳坐泰山,悠然品茗,半点没有起身送客意思的花将军,王三爷硬生生地将还未出口的话给吞了回去,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尤其是当对方还以一脸莫名其妙,像看白痴一样的目光看着你的时候,真的让他有一种拔刀自吻,以谢天下的冲动,当然,如果可以的话,他更希望,先将眼前这个人千刀万剐了,然后再自杀。
看着王三爷像幽灵一般失魂落魄地飘出去的时候,阿墨终于放下手中的茶杯,嘴角勾起抹邪肆的笑意,澄澈明亮的黑瞳闪动着诡异的琉璃光芒。
“将军高招,无涯佩服。”伴随着犹如清泉般悦耳的声音,一道光华清耀,气度天成的绝世身影从书房的屏风后面转了出来,那如画容颜,浊世清流的模样不是宇文无涯又是谁,看他随意的的语态与姿态,显然与阿墨已是非常相熟,不似之前在怡然居重逢时那般的试探与客气。
“还得多亏了宇文公子的相助。”阿墨对于宇文无涯的突然出现没有半点惊吓,自然而然地为旁边一个空置的茶杯斟上茶。
桌面上只放着一只在茶炉上温着的茶壶和两个精致的茶杯,王三爷在这里坐了半天,虽然桌面上有一个貌似为他而准备的茶杯,但是身为主人家的花将军却只顾着自斟自饮,完全没有为另一个茶杯斟上茶的打算,所以如果王三爷还在此的话,他一定会为自己的自作多情再次羞愧得拔刀自刎,另一只茶杯哪是为他而准备的,分明是在他来之前,这只茶杯就已经有了主人了。
“无涯不过是出了点小忙而已,将军客气了再说我们不是朋友吗?还叫宇文公子,未免生疏。”宇文无涯温润浅笑,缓缓坐下,执起桌面上的茶杯,举至唇边,抿了一口,霎时幽深如碧潭的双眸睈地一亮,带着清幽的茶香大赞:“好茶,不想将军竟还有这一手好茶艺。”
阿墨晒然一笑:“无涯若是喜欢,将军府随时欢迎你。”
无涯的称呼让宇文无涯非常满意,嘴角边的笑容不禁又深了几分,老话重提道:“如此自是极好,就不知令妹何时会过来?将军现已功成名就,想必会把家人都接上京吧?”
又来?
阿墨哭笑不得地看着眼前这个执着的男人,她就不明白了,她跟他在花家村不过短短相处了还不一个月,大部分时间,她还都是跟葛权混在一起的,怎么他就非得揪着她不放,三天两头地跑到将军来问她,她‘妹妹’何时会上京?还假借葛权的名义说是他这个师傅想念徒弟了,可是据她所知,葛权这段时间奉命出京办事去了,根本就不在好吧!
想到就是因为宇文无涯自那天在怡然居见面后就不时找假口来将军府,一来二去,两人竟然快速地成为朋友,她都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为好,原本在她盘算了一切利弊之后就打着找机会将宇文无涯拉上贼船的主意,没想到还没等她有所行动,人家已经自发自动地跑上来,还一副先下手为强的架势。
在所有人都以为她根基太浅,翻不起大风浪的时候,谁也没有想到,她除了有秘密武器之外,还有一座大靠山主动贴上来给予她无条件的支持。
墨凌阁成立的背景,注定了它无法在京都的范围内大肆发展,因而此次针对王氏家族的计谋,若非有宇文无涯相助,只怕无法在这么快的时间就达到预期要求,而且毫不引起怀疑。
宇文无涯的这份情,她百里墨会铭记于心。
可是对于‘花三丫’的执着,就请恕她无能为了,没办法,阿墨只得再次将说了几百遍的借口又说了一遍,然后快速地转移话题,状似漫不经心道:“无涯不好奇,我要王氏家族在军中朝中暗线势力的缘由?”她深信,以这个男人的聪明,绝不会如王家般认为这些东西是皇帝要的。
“无涯的好奇心向来不重。”宇文无涯也以一副闲聊的姿态,悠然答道。
“哦?”这下阿墨好奇了。
展颜霍然一笑,宇文无涯慢悠悠道:“宇文家只是一介商人,只要有钱赚,任它星辰斗转,山河倾覆,我自安然收钱即可。”
铜臭味十足的话,从这般清流遗世的佳公子嘴里吐出来,阿墨表示她的世界彻底倾覆了,缓了好久的劲,才接受如此令人崩溃的事实。
宇文无涯虽然没有明说,但却下了一个保证,一个让阿墨心安的保证。
他知道阿墨有所求,而且所求非小,极有可能是颠覆山河的大事,但是只要她不损害宇文家的利益,身为宇文家少主的他就保证,宇文家将是她的盟友。
她想不通,她表面上明明只是一支中空的竹笋,宇文无涯为什么还敢下如此大的赌注,而且全下在她一个人的身上,他就不怕连累整个宇文家受诛连吗?
她想不通也就直接问了出来,而宇文无涯给的答案还是那般的简单粗暴:身为一往无利的顶尖商人,他的目光向来很准,从未出错。
好吧!她只能接受这个答案了,因为她看得出来,宇文无涯绝对是真心的。
事情发展出乎阿墨意料中的顺利,而更让她欣喜的自是宇文家这个意外的助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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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然将军府的书房依旧灯火通明,阿墨坐于书案之后,随手翻着手上的一叠资料,在她的前面站着六个人,除了一直随伺在她身边的段子白外,还有身为亲兵队长的野人,各个小队长的黑熊、耗子、飞鹰、猴子。
因为阿墨自到京都后虽然声名鼎盛,但是她的行为却是很低调,除了军营和皇宫,极少外出,要不然,那些时刻关注于她的人一定会奇怪,除了段小白,她的身边几乎很少出现其他的亲兵,那些她的另外十九个亲兵到哪里去了呢?
若是以前同在边境军营的人站在这里,一定会大吓一跳,不是奇怪他们终于出现了,而且眼前的这六个人,不过是短短的时日却全然像变了一个人一样,那挺拔伟岸的身姿,刚强漠然的面庞,沉稳坚毅的目光,还有比以前更为冷凝内敛的铁血杀气,无一不彰显着他们在短短的时日内有着脱胎换骨的改变。
“嗯?”突而,针落可闻有书房轻响起一声疑声,六人心中齐齐一跳,目光注视着发出声音的阿墨,只见她翻动资料的手停住,目光停在其中一张资料上,眼睑低垂,看不见她眼底的思绪,但几人却心知肚明,她是看到了什么才会发出这个声音。
飞鹰的额上渗出了薄汗,他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些什么,但是阿墨却没有开口质问,而是若无其事地继续翻动桌案上的纸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