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最后一张资料,阿墨双手交叠在书案上,目光淡然在野人五人面前扫过,刚准备开口,便见飞鹰终于顶不住,啪地一声单膝跪下,垂着头道:“飞鹰知错,请将军责罚。”
“哦?飞鹰何错之有?”语气平淡,让人听不出此刻她的情绪。
嘴角一抿,飞鹰深吸了一口气,声单略带着暗哑道:“将军命令我等在梁国境内的流民孤儿中物色身家清白的合适人选作为第一批精勇进入私军暗营,飞鹰违抗将军的命令,擅自将好友赵元加入其中。”
准确地将赵元的资料从那数百张资料中抽出来,阿墨语气不变:“原因?”
“赵元与属下自小一起长大,如今他被奸人陷害,家破人亡,属下于心不忍,便想相助于他。”
“这是为私,还有呢?”
闻言,飞鹰神情一震,犹豫地看了阿墨一眼,才咬咬牙继续道:“赵元书虽读得不多,但他生性豪迈义气,遍识天下英豪,颇有大将之风,而且他本身练就一身好武艺,有勇有谋,是个可用,可信之人。”虽然这些话是事实,但是飞鹰却说得有些艰难,因为他怕阿墨会以为这些都是他在为帮助好友而找的借口。
但出乎他意料的,阿墨的神情始终如一,仔细看的话,会发现她的目光柔和了许多,眼底已有了溢出来的笑意,只是声音依旧不变,却是对着其他五人说的:“赵元的资料会出现在这里,想必你们也是知情?”
“是,属下愿同飞鹰一同领罚。”野人等人齐齐跪下,动作话语整齐划一,想是早已料到此刻。
笑意流泄出嘴角,有些恶作剧的意味,玩够了的阿墨挥了挥手,朝着这几个被她吓坏了的属下,轻笑道:“都起来吧!这件事,你们做得很好?”
嗯?
野人等人惊诧地看向阿墨,表示他们受到的惊吓更大。
将军你确定你不是故意说反话,还是愤怒过头说错话了?
貌似玩过头了,这心理素质还有待提高!
瞬间在脑海里想了无数个增强这几个人心理素质的训练方案,阿墨嘴角的笑容越发显得可亲,站起身,越过桌案,微弯下腰,扶起飞鹰,语气温和笑着道:“我让你们从流民和孤儿中挑选精勇,是因为这些人一般来说都是生活在最底层的贫苦百姓,他们的身家清白,忠诚度能保证,去向也不会引起他人的注意,但是我可没说精勇非得出身是孤儿不可,所谓举贤不避亲,只要你能确定这个人真是个可用且可信之人,为我花家军增添大将,又有何罪之有呢?”
确定阿墨确实不是在说反话,飞鹰双眼噌地亮起来,激动地保证道:“属下保证赵元绝对是可用可信之人。”
“呵呵,我相信,要不然,他们几个也不会冒着被连坐的危险,同意赵元的加入,当然,如果你们有人选,也自举荐哦。”歪着头,阿墨目光瞥向野人几人,笑得有些调皮,严肃冷凝的气氛在她这一笑之下轻松了下来,到底是一起同生死共患难的兄弟,虽然如今身份地位不同了,但是彼此的感情不变,这么些日子没见,都有些想念了。
唠唠叨叨了大半夜,野人等人突然发现以前的小兄弟现在的将军居然有成为老太婆的潜质,唯有明白真相的段子白表示这才真正卸下伪装后的将军,一个不过十六岁的小姑娘。
将私家军的组建训练交待给野人他们,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怀疑,阿墨还是决定让野人他们这二十个亲兵以轮班的方法,偶尔也在她身边做点亲兵该做的事,每两个人三天,没轮到班的亲兵明面上是在京畿西营,其实是到秘密地点训练精勇。
除却墨凌阁和盟友宇文无涯,阿墨的手头上就只有二十个亲兵是她自己积累的力量,太弱了,所以建立一支足以横扫天下的铁血军队是她建立势力的第一个目标,也是最中坚的力量。
在恢复记忆的那一刻,她就立下誓言,必定要让当年战无不胜的百里军重现人间。
京畿西营当年是在百里军的直接掌控下,虽然事隔十年,又经过多次的变动,早已物事人非,但百里家留下的痕迹并不是那么容易完全抹去的,虽然她现在还不能表明身份,但在她的动作下,京畿西营会在她行动的时候,完全被她掌控,至于禁卫军就比较困难,毕竟是皇帝的直系军队,兵部就不用说了,里面渗着太多只手了,她只是挂了个闲职,只要动一动,保管立即就能惊动各方势力。
禁卫军不是铁桶一块,她有自信能渗透进去,虽不能完全掌握,但关键时刻也是一个大助力,兵部她从未打算动,只不过却可以利用里面的资源,让她重聚百里家当年在朝中军中的人脉。
她始终坚信,不论皇帝费尽多少心思,都无法完全挖出百里家暗地里埋下的势力,这些都是百里三代人耗尽心血为后代留下的保命符,毕竟飞鸟尽,良弓藏的古训太过深刻。
当年的事情发生地太过措手不及,百里家连反应都来不及,更遑论动用这些暗桩,若非她幸存下来,百里家就真的绝种了,不过话说回事,如果真给了她家反应的机会,也不用动用这些暗桩,光是明面上掌控的军队,就足够让皇帝的皇位坐不稳。
自古功高盖主者危,百里家历经三代,权势滔天,虽然百里家一直很低调,除了保家卫国,从不结党营私,参与皇族纷争,但是一个有能力动摇到自己皇位的家族始终还是会成为皇帝心头的一根刺,更何况当时的百里族长百里凌风,也就是她的父亲还掌握着一个天大的秘密,一个不仅能动摇到正恒帝皇位甚至包括他子孙后代的秘密。
百里凌风跟正恒帝曾是拜把子的兄弟,所以他对正恒帝很是信任,无论部下怎样劝说他防着点皇帝,他都总是一笑置之,但是转过头,他会将她抱在怀里,温和地跟她母亲聊着道:“百里家已经为大梁守护了百年,或许是时候功成身退了,虽然愧对祖宗,愧对先帝,愧对皇上与天下,但小墨墨是我们唯一的女儿,她的人生该是花团锦绣,而非黄沙鲜血为伴,这是我身为一个父亲的私心。”
父亲愧疚而又充满着浓浓父爱的话始终清晰地萦绕在她的心头,甚至她还很清楚得记得,她当时在父亲说完这话句的时候就闹了起来,因为她自懂事起,就喜欢缠着父亲练武,看兵书,练兵……凡是女孩子喜欢的东西,她一概嗤之以鼻,反而对这些打打杀杀的东西痴迷不已,而且天赋极高,那时还是小不点的她拿着一本易经阵法看得津津有味的时候,可没少把人给吓坏了,练武一日千里,再加上天生神力,小小的人儿就能以一对三。
那时父亲的话她听得一知半解,只以为父亲不让她再碰她喜欢的兵器兵书,后来还是父亲送了她一把锋利的匕首才把她能哄好,现在想想那段时间,父亲忙碌的动作,才恍然,父亲其实已经准备交出兵权了,只是皇帝的动作更快。
这十年间,皇帝将百里一族在明面上的力量扫得一干二净,甚至不惜动摇国本,现在他又准备对付他心头梗着的另一根刺了,留给她的时间太少了,所以她必须要动用到这些暗桩。
而当年发生那件事的时候,她还太小,父亲来不及跟她说得太仔细,所以她一时半会还无法把这些人找出来,但是只要给她时间,就不是问题。
时间,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时间。
八月中秋,人月团圆,又是皇帝的生辰,从他这一年来的动作来看,这个生辰宴,就是鸿门宴。
他,也没有时间了。
独站在窗下,抬眼望着孤月高悬的天空,阿墨心里也生出了深深的孤独之感,她的生活在她恢复记忆之后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她的生活不再简单,心里记挂着的不是赶紧打完胜仗回家,守着父母哥哥姐姐,守着家里的一亩三分田,或许再大些的时候找个忠厚老实的男人嫁了,然后生几个娃,平平淡淡地过完一生。
现在的她,每时每刻都在谋划,都在算计,她在一步一步地向着更高的悬崖上走去,身边开始聚拢着越来越多的人,以后一定会更多,以前她需要仰望的人,现在都在仰望着她,以前一根手指就能把她捻死,现在她一个念头就能灭人满门,以前一个县令在她眼里就是天下最有权有钱,现在她在谋算天下至尊坐着的那把椅子。
这样的人生在别人看来,无论成功亦或失败都是轰轰烈烈的,但是为何,她却觉得孤独,就如天上的那轮孤月,天地间就只有她一个人,她的人生目标是从未有过的明确,心里却再也找不到以前充实,只有无尽的空虚。
其实她真的很感谢他们,感谢他们封了她的记忆给了她另一个人生,虽然属于她的命运还是躲不开,但至少给了她十年的梦,一个不让她在仇恨中迷失了自己的梦。
而且其实她也并不孤独,不是吗?
八月中秋,也不过是几个月时间,很快就能再见面了不是吗?
不过,不能让那个家伙知道,不然他又该得瑟了。
缓缓地关上窗门,挡住凉风夜袭,夜深了,她该去处理军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