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子路由后门而出,上了街先买了些糕点和小吃,每到一个摊位掌柜的都是满脸笑意,无不说上一句。
“老神仙,您去看夫人啊。”
每每如此张子路总是含笑点头,并不言语。
他买完糕点来到一个小码头找了一条乌蓬小船。
坐定之后船夫摇橹南行,一边摇一边和张子路说话:“老神仙!最近街上流传着许多谣言,你都听到了没!”
张子路似是在回答又似是在行文。
“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做案上书。”
船夫笑笑继续说话,但接下来的话便是他自顾而言了。
“说这些话的人啊要知道您是个惧内的人不知作何感想了。”
“我猜造谣的这些人应该满嘴生疮了吧。”
“我偶尔也听那些老学究们讲学,说是恶口也是一恶,而且恶行更甚。”
“我觉得这些满嘴胡诌的人都应该掌嘴。”
“书中说世间当有法度,有法的话这些孬人就不敢胡说八道了。”
一轮玉盘挂在青月桥上,西方山影重重,街头灯火辉煌与河东的幽清静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小船停泊在一幢小庙的侧端,张子路起身上岸,船里留了一包点心,他没有给钱。
船夫却热心地问道:“老神仙,这次用我等您吗?”
“不用不用,今晚月明,我打算多待一会儿。”
“好嘞,您要是用船的话就用您的仙法打个烟花,我看到了就来接你。”
船夫说话时自顾而去,张子路摇头苦笑,“那样的话我还不如飞回去!”
小庙不大,青砖薄瓦,一块青石做匾,上书“圣人祠!”
庙里供着一位老神仙,并不是张子路,但人人都知道这位老神仙的身份乃是张子路的恩师:子仲尼。
这祠正是张子路亲自修建起来的。
庙里一位素衣妇人正在打坐,闻到动静嘴里念念有词。
“恩师,您在天之灵开开眼,保佑您的徒孙平安于世。”
张子路不禁苦笑,他把点心在妇人眼前晃了晃,“夫人,吃饭了。”
这圣人祠里打坐的妇人正是张子路的小媳妇儿吴苹香,为了表明自己的坚定意志她还给自己取了一个修行的道号:玉琴子。
她的语调里明显的透露着对张子路的深深怨念,她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只是快速地捻动手上的檀珠。
张子路无奈只好盘膝而坐,将糕点放在自己的膝盖上,先打开一包自顾吃了一块儿。
“琴子,这都十年了,你差不多也该原谅我了吧。”
“你把儿子给我找回来,我看到儿子就原谅你了。”
“那恒儿这十年吃的苦就白费啦!”
“我不管,反正我不想再让他继续吃苦。”
“以后不会了,师妹已经寻到了恒儿。”
妇人这才扭头看了一眼,这是一张很寻常的脸,徐娘半老但气质却超尘脱俗。
就像被贬下凡尘受尽磨难的仙子,那骨子里的仙气怎么也磨灭不了。
她突然张开嘴巴啊了一声,张子路便把手中咬了一半儿糕点塞进了夫人的嘴里。
“这回可以跟我回家了吧。”
琴子恨恨地嚼着糕点,还是点了点头。
张子路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随手抓起落在一旁的绒毛大氅将其披在了琴子的身上。
出了圣人祠琴子不由地抬头望了望月色,她突然说道:“你带我去看看恒儿好吗,就远远的看一眼。”
张子路十分为难,但是看到琴子眼里的期望他还是点了点头。
这时有爆竹声响传来,西方山影处烟花灿烂,那是芙蓉楼在给新花魁造势、欢庆。
张子路伸手一点,嘭的一下天上也燃起了一蓬烟花,他笑呵呵说道:“这是为了庆祝夫人回家。”
琴子白了张子路一眼,脸上挂着幸福的神色,嘴上却说道:“多大岁数了,还这么孩子气。”
不多时一条小船便悠悠靠岸,张子路拉着琴子上了船,他对船夫说道:“我夫人想去秦淮河赏月,麻烦你了。”
“好说好说,还得庆祝老神仙终于把夫人哄回了家。您这可不容易呢。”
张子路悠悠叹道:“是啊,谁家夫人一闹气就闹十年呢!”
琴子十分无语地白了张子路一眼。
船夫呵呵笑着摇橹发船朝着秦淮河驶去。
早年间秦淮河两岸有无数支流,修了运河之后那些小型的支流全部堵死,只留下了一些大型的支流。
河东有名的圣人河因为可以直达圣人祠和稷下学宫故而得名。
江南河东建筑稀少,在圣人河上便足以看到完美的月色,映衬着河岸的水榭小镇组成了一幅绝美的画景。
河东的建筑都集中在河岸,依托大街和学府形成了八座各有特色的水乡小镇。
各自对应着河西的八座坊市,而八座学府对应着八大花楼。
小船逆流西行,船夫划撸很卖力,他精神似有些亢奋,好像在为张子路高兴,情不自禁地便哼出了一首小调。
“西子美景,三月天籁。春雨如酒,柳绿燕来……”
琴子也十分兴奋,马上就要见到阔别十年的爱子,不晓得还能否认出他来,但那孩子想必是不会认识她了。
想到悲伤处她不由得又哀怨地瞪了张子路一眼。
老张能怎么样呢?十年的怨气都挨过来了还怕这一时半会儿的么。
他只担心琴子看到那孩子凄惨的模样会更加责怪他,到时候说不得又会回到圣人祠里去祈祷!
张子路苦笑摇头,他只能先给琴子通了通气。
“我们怕是得天明才能见到他,说好了啊,他现在是个乞丐,如果你忍受不了这种状态我们还是不要去的好!”
她看着张子路,并没有看到他张嘴,她知道这是秘术传音。琴子点了点头!
张子路便没有再说什么了。
船夫的一曲哼完不过片刻的功夫,一首小调而已不会有太多的辞藻。
琴子听得很上心,她说道:“船家,再唱一遍吧。”
船夫憨笑道:“就怕打扰了二位的雅兴呢。”
张子路也说道:“不会,比乐律书院的学子们唱得也不差呢。你若有想法也可以去学习学习。”
“我行吗?我都这么大岁数了!”
“活到老学到老嘛?学府的宗旨就是老少皆可学。”
“好。那我就去试试。”
船夫心情上来又哼唱了一遍小调,唱完一遍又唱了一遍。
琴子不由自主地依偎在张子路的怀里,女人纵然在怎么赌气依然还是怀念男人的胸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