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孤城痴心剑道,又正值新创剑式,又从桃朔白舞出的剑法感悟颇多,因此便立时闭关了。这一闭关,时间长短不定,但叶孤城还是记得交代管家,不可慢待贵客。
桃朔白对此也不在意,在将整个白云城都看过之后,除了那名叫做潋清的侍女,并无其他异常。他暗中将潋清观察了一番,到底弄懂了对方心思目的。
潋清此女,若用现代的话来说就是叶孤城的粉,一直对原著中城主的死亡耿耿于怀。当她穿越后,正好是附近小岛上的渔家女,又听闻白云城每隔几年便要招侍女,便动了心思。说来她如此做也是无奈,她所在的渔家太穷了,又只剩她一个,总靠邻居接济也不算事儿啊。现在有机会进入白云城,既有一份安身之处,又能接近心目中的男神,兴许可能改变叶孤城的命运,所以她来到白云城后十分的努力,尽管根骨只在中等,可能吃苦又勤奋,便从这批侍女中脱颖而出,博得教习师父的青眼。
只是当潋清无意中得知城主招待了一位姓桃的贵客时,神情有些微妙。
桃公子?是谁?
潋清肯定原著中没有此人,但她不敢断定对方就是说出的人物,毕竟这是个真实世界,书中没提到的地方都会自行补全。她暗中关注了一番时间,那位桃公子十分低调,也不喜外出,她见没什么异常,逐渐就抛之脑后了。
潋清还在想,城主这般重视桃公子,若桃公子是城主的朋友就再好不过了。书中的叶孤城太孤冷,也太孤独,哪怕他自己并不觉得,可为他心疼的人不少啊,到最后,陆小凤竟是他唯一的朋友。潋清还在想,若是城主能早些和陆小凤相识成朋友,亦或许命运可改?毕竟陆小凤是气运之子。可是想到例如木道人、金九龄等,原本都是陆小凤的朋友,后来却转化成幕后boss,想设计陆小凤不成,反丢了自己性命,她就觉得,若是城主真和陆小凤先做了朋友,最后的命运也是和木道人等人一样的。
桃朔白则见潋清心思还算纯正,便任由她作为。
半月后,桃朔白向管家辞行。
管家一愣,连忙说道:“可是怠慢不周?公子乃城主贵客,城主闭关前再三交代要好生服侍公子,这……”
“管家不必多心,我另有事要办,城主尚在闭关,不便打搅,管家代转吧。想必城主出关之际,也会往中原走动,会有再见之时。”桃朔白清楚,哪怕自认创出的剑招再精妙绝伦,总要实战印证,再查漏补缺逐渐完善。一种绝妙剑法,不是单单靠自己想象摩挲就可以的。
管家见他如此说,便不再强求,却是很细心的准备了各样饯行之礼。
等桃朔白走到城府大门,但见外面停放着一辆颇为华丽的马车,管家说道:“我已命人备好了船,请公子登车。”
桃朔白一上车,但见马车内部亦是不凡,正中有张磁石小桌,摆着一只木盘,里面是几锭金银几张百额银票。桃朔白见了微微挑眉。
管家忙道:“我见公子未带行礼,想必出来的匆忙,本想为公子置办,又怕不合公子心意。”
桃朔白略一转念,明白了。必是叶孤城有所交代。那晚他出现的方式过于奇异,哪怕叶孤城从不问,但心下未必没有想法,所以才有赠金一节。其实桃朔白是早先没准备,何况也习惯了用储物袋,又在沙漠之甍住了两百多年不用金银等物,倒忘了凡人衣食住行都得花费。
“多谢。”桃朔白坦然接受了。
在码头早有一条大船等候,上头打着白云城的旗号,船头立着四名衣饰整齐的秀丽侍女。桃朔白一登船,船很快就出发了。
“桃公子,船头风大,舱内备了茶点,公子可要用些?”一个清凌凌的女声响在身后。
“嗯。”桃朔白无可不可,转身走向舱内,余光扫了那侍女一眼,正是潋清。
潋清今年刚十三岁,正值豆蔻,又是新人中最出众的,此回招待贵客便有她一个名额。这于她们是机遇也是考验,素日所学正好用上,只要不惹得贵客不满,便算通过。这正中潋清之意,可以近距离观察一下贵客。
当她站在船头恭候贵客时,见到从马车上下来的桃朔白,整个人吃惊不已。一时间她只想到一个词: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她就说嘛,像城主那般的高岭之花,看重的贵客自然不会平凡,这位桃公子容颜气质身姿俱是出众,俨然和城主一样乃是男神一流。
潋清有点紧张,但她发现桃公子身上气势并不迫人,似乎脾气尚好,哪怕他整个人看上去十分清冷寡言。潋清穿越不是没任何福利,她能感知他人情绪的变化,对于做侍女的她来说,这一技能十分有用,妥妥察言观色的利器。
只是,刚才桃公子随意瞥来的一眼却令她如泰山压顶,寒潭浸身,又似整个人从内到外都被看透,忍不住打个寒噤。
她立刻将头垂的更低,做出更加恭顺的模样,心下骇的不轻,脸都白了。
桃朔白却非故意,乃是觉察到有东西在窥探,他本能的反应罢了。若是他真有心,一个眼神过去,这潋清的精神绝对会崩溃。
没错,潋清所具有的金手指就是精神力,与当初的罗碧云不同。她这种精神力是一种天赋,就好比只是比寻常人敏锐几倍,当她有意识的运用时就能感受到别人的情绪,亦或是有人情绪起伏过大,亦会被她捕捉。可若是有人觉察到她的窥探,震慑回去,她必遭反噬,轻则吐血晕眩,重则危及性命。
唔……方才虽吓到了她,也算她因祸得福,起码让她以后更加谨慎。此方小世界乃是武侠当道,出了不少高手,越是高手感知越敏锐,精神越强大,若不谨慎撞到这些人面前,可不是闹着好玩的。
船靠岸,桃朔白辞别了白云城一干人,打算去买匹马代步。
白云城的管家出手慷慨,金银银票共计给了一千两,买匹马绰绰有余。这匹枣红马算不得上等好马,却体格健壮气血旺盛,是个很好的代步。他便骑着马,循着感觉到的异魂方向慢慢儿前行,总归他是不急。
一路游山玩水,听说了不少江湖趣闻,这日行至林中道路,忽闻异响。
他拍拍马首,马儿自觉走到路边站定。
离此地不足一里的地方有打斗,刀剑相击,又无太多杂音,似乎是江湖纷争。神识一放,首先看到的便是一个白衣少年,面容冷峻,眼神冷利,手中的剑更是又快又冷。与他交手的那人一身褐衣,面貌凶戾,三十开外,手中舞着一并宽背大砍刀,刀锋霸气,大开大合。初时白衣少年似在试探,又似有些生疏,几招后剑势变快,终将剑刺入了对手胸口。
这少年拔出剑,朝剑身轻一吹,血珠顺着剑身滚落,剑身干净的似乎从未沾过血。
西门吹雪!
桃朔白认出了对方身份,也看得出此时的西门吹雪与叶孤城的差距。叶孤城已然创出后来惊绝天下的天外飞仙,而西门吹雪年不过十四五,只怕是刚出江湖历练。西门吹雪的历练自有他的规矩,一年只出门四回,每回只杀一个人。西门吹雪的剑还带着些许生涩,却不难看出一旦打磨完成,是何等的锐不可当。
他们终将会是对手,终将有一战。
他又想到了白云城的那名侍女,倒有些期待起来,倒要看看这回剧情会歪到哪里去。
他不再关注西门吹雪,骑着马继续走。
三天后,在一家荒野小店,桃朔白看到了西门吹雪。西门吹雪的面前只有一碗白水,白瓷碟子里两只水煮蛋,此外并无他物。
西门吹雪朝他望来,做了个邀请的手势:“请。”
桃朔白从马上下来,坐到西门吹雪面前,谢绝了小店老板的招待。又觉得如此干坐着无趣,便从马上系的竹筐内取出一壶酒并一只酒杯,自斟了一杯桃花酿。那竹筐乃是避人耳目掩饰用的,不曾给西门吹雪斟酒,也是想到对方从不饮酒的缘故。
这一路两人虽离的远,但桃朔白知道西门吹雪一直在前面,而西门吹雪哪怕一开始没察觉,这么几天下来就感觉到了。这是西门吹雪第一次出门,但他警惕心很高,见对方始终没有动静,决定开门见山。
所以西门吹雪问他:“阁下可是在跟着我?”
“我的确与你同路。听闻万梅山庄景色如同仙境,想去一观。”桃朔白之所以这么说不是谎话,他的去向的确是万梅山庄。离的近了之后他又细细以神识查探过,发现那个异魂就在万梅山庄,乃是庄中负责清理维护梅花林的老花匠之孙女。
与白云城的侍女潋清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我乃西门吹雪,请教阁下名姓。”
“桃朔白。”
西门吹雪微微皱眉,这名字不曾听过。他虽第一回踏入江湖,但对江湖消息了解甚详,却不曾听说有过这样一号人物,且观其神色,不似说谎。西门吹雪之所以警惕,乃是他看不透桃朔白的底细,又特地观察了他的手,尽管是一双拿剑的手,却没有丝毫拿过剑的痕迹。
西门吹雪不是胆怯懦弱之辈,尽管他如今还很年轻。
他说道:“万梅山庄正是我的产业,既然桃公子有兴趣,可到山庄做客。”
“多谢西门庄主盛情。”
桃朔白觉得和剑客交往倒是省心,剑乃君子之兵,好的剑客总是秉承一定的原则格调,他先后遇到的叶孤城西门吹雪恰好正是此类人。
此时正值秋末,万梅山庄坐落在山林之中,林中树叶或黄或红,颇有深秋的萧索与凄美。庄主回庄,管家似乎早就得了消息,敞开大门恭迎,管家知道西门庄主的脾气,并未弄出大阵仗,但庄中一应物事都准备妥当。
西门吹雪亲自将桃朔白领到一座比邻梅园的清幽小院,说道:“离梅花盛开尚有时日,桃公子可宽心住下,但凡有何需求,只管向管家吩咐。容我先去修整一番,晚间备宴,欢迎桃公子到来。”
又对着管家吩咐几句,西门吹雪便离去了。
桃朔白是庄主亲自带回来的贵客,自然得到最好的待遇。
闲来无事,桃朔白提出去园中逛逛,万梅山庄虽梅花最多,但并非就没旁的花草。谢绝管家作陪,问明路径,独步朝园中行去。
他感觉到那个异魂正在园中。
西门吹雪是个剑客,一生追求剑道,走的乃是无情剑道,却不表示他不懂得享受生活。正如他出门在外只喝白开水,只吃水煮蛋,并不是不爱美食,也不单是洁癖,而是杀人于他是神圣之事,每回必要沐浴斋戒才出门,自然不能让外物污染心境。山庄的园子淡雅幽然,一山一水一草一木,皆彰显了主人的喜好性情。园中梅花品种多,但以大红梅为主,西门吹雪钟爱这种如鲜血一样热烈的颜色,白雪皑皑中红梅竞放,吹一管玉笛,拂一曲琴音,或是难得的品一回珍酿,好似寂寞也是他的朋友。
桃朔白转过假山,看向前面水池边上站着个身形玲珑的少女。少女大约只有十岁,长相唯一值得称道的便是肤色白皙,以及那双眼睛中的执着,她的五官的确普通,又是花匠孙女,真是仍在山庄里都找不出来。
此女名为姚梅儿,她却觉得自己该叫“要倒霉”。
前世姚梅儿喜欢武术,自小勤学苦练,眼看就要参赛打出些名声,结果一道雷劈下来,她就穿到这儿来了。初时得知所处世界,她欣喜若狂,她觉得自己的机会到了,在武侠的世界还愁学不到武?正当她为后事谋划时,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砸下来,她是万梅山庄的家生奴!
万梅山庄!西门吹雪!
她想起西门吹雪曾对峨眉四秀说的话:我本不杀女人,但女人都不该练剑,练剑的就不是女人。
尽管西门吹雪说这些话有个前提,乃是峨眉四秀要杀他。如果峨眉四秀不用剑,西门吹雪就不会动手,但偏偏峨眉四秀都用剑,一旦用剑就脱离了单纯的传统女人的角色,属于江湖人,那么西门吹雪就不会将她们视作寻常弱女子,他若出剑,必定要杀人的。
然而从中依旧可以看出,西门吹雪并不赞同女人练剑,许是因为传统的男性心理,亦或者江湖中极少有女人剑法出众,但对于眼下的姚梅儿却是要命的。有一个这样的庄主,她想学武,想学剑,怎么可能?
她试探的问爷爷姚老头,可否赎身离开山庄。结果姚老头原因都没问,张口就骂她忘恩负义,还十分生气的说,她再存这个念头,就不认她这个孙女。
姚梅儿吓坏了,赶紧安抚爷爷,再三认错,并拿话将原由遮掩了过去。
虽说她只来了两年,但对这个爷爷还是有感情的,又得知姚梅儿幼年家逢巨变,父母都死了,若非万梅山庄的管家援手,年幼的姚梅儿与年迈的姚老头早就死了。姚老头忠厚本分,念着这份恩情,又得管家开恩在山庄做事安身,早就将山庄及庄主放在第一位,怎肯让孙女动离开的念头?那在姚老头眼里就是不忠不义!
姚梅儿叹口气,仔细看了看,见四下无人,便开始练习拳法。
她有前世的底子在,又和庄中护院们打好关系,时常观摩他们练武,私下里就偷偷的学。练完拳,她又捡起一根树枝,反复练习几个招式,尽管招式记的纯熟了,却只空有其形,半分力道也无。
又叹口气,怕被人发现,匆匆离开了这里。
桃朔白觉得此女比白云城的潋清更有意思。
忽闻身后剑破之声,回身一旋,拾起方才姚梅儿扔掉的树枝,迎来刺来的剑光。持剑之人正是西门吹雪!见他果然应对,西门吹雪不再试探,剑势一变,招招剑光冰冷急速,充满杀机,皆是不留后路的杀招,一旦不慎,便无生还。
桃朔白忆起一位寒戮仙君的剑法,借来应对。此剑法更为简单直接,杀气更浓,寒意更甚,哪怕因着树枝难以承受其力而消减了几分,但依旧将西门吹雪的剑压制了下来。西门吹雪先惊后喜,不仅毫无退缩,反而越发兴奋,剑光越来越快,越来越急,尽是慢慢有了几分桃朔白使出剑法的意境……
这悟性着实惊人!
桃朔白可不想与对方拼个你死我活,他到底不是剑修,况且西门吹雪终生的敌手乃是叶孤城。他打出一股内力将树枝刺出,树枝呼啸破空,直接打偏了西门吹雪手中的乌鞘长剑,刺入其肩头,幸而西门吹雪反应极快,顺着树枝刺来的力道方向急速后快,化解了攻击,使得最终树枝仅没入半寸。
桃朔白早算计好了,哪怕全都刺进去,那个部位也要不了命。
一场对战,西门吹雪消耗极大,又受了伤,脸色发白,眼神却极亮,甚至仔细看还能发现他嘴角微微弯起的弧度。他的心情很好,自从七岁学剑,七年而成,他哪怕才出江湖,却已和很多人对战过,从没有这一回这么畅快,并所得颇多。
西门吹雪望向桃朔白,十分惋惜:“可惜你不是剑客,否则将是我一生追逐的对手。”
桃朔白哪怕剑法很好,剑中杀意凛然,可他的眼中心中都无剑,他只是使出了别人的剑法,就似用了鞭,用了刀,用了绫,都只是一件工具,并无不同。西门吹雪不仅为少了个对手可惜,更对他惋惜,白白浪费了如此好的资本,简直暴殄天物!
“不知创此剑法的是哪位前辈高人?”西门吹雪问着,不畏失血发白的面色,眼中战意盎然。
“其名寒戮,已不在人间。”桃朔白偷换了概念。
“生不逢时。”西门吹雪黯然。
当晚,西门吹雪依言在厅中设宴,满桌珍馐美味,又有山庄自酿的梅花酒。这梅花酒埋在梅花树底下已有十年,哪怕得知桃朔白不是剑客颇为惋惜,西门吹雪仍是敬重此等人物。一个连剑客都不是的人,竟用区区一根普通至极的树枝便胜过了他,可见对剑道亦颇有见解。倒也不奇怪,天下就是有这样的奇人,虽是本身不习武,偏生论起武学见解十分独到。
“好酒!”桃朔白嗅着冷梅清香,品着酒味,着实不俗。
西门吹雪若出门在外绝不饮酒,素日也极少沾,乃因酒能乱性,作为剑客,为使剑更快更准,需要非同寻常的控制力,不论心智或是身体都不能有一丝不稳。江湖中人虽好酒的多,但在做事或比武时都会禁酒,只不过西门吹雪与叶孤城更甚罢了。
安静的夜色里忽然听到一丝嘈杂,紧接着就见管家跑来禀报:“庄主,庄内来了不速之客。”
桃朔白犹未听闻,依旧慢慢品酒。
西门吹雪神色不动,却是突然将筷子朝屋顶射出,随之传来瓦片破碎与脚步声,紧接着就见一个大红的身影自屋顶翻落下来。一看,竟是个披着大红斗篷的年轻人!
“大胆贼人!”管家一声喊,立时便有护卫循声而来将院中围住。
这年轻人不但不慌不逃,反而笑嘻嘻的,手中抱着一坛子刚从土里挖出的梅花酒,骨碌碌的一双灵动的黑眼睛在厅中扫了一遍。初初一眼看去,不会有恶感,感觉得有趣,只因着年轻除了一双眉毛,还有两撇十分像眉毛的胡子,因为这两胡子,倒显得他有了两分稳重,但他真正的年纪绝对不会超过十八岁。
西门吹雪扫他一眼,淡淡问道:“你夜闯山庄,便是偷酒?”
年轻人大概是被抓了正着,略有尴尬,干笑两声,说道:“在下陆小凤,平生一大喜好便是喝酒,听闻万梅山庄有好酒,特来一尝。西门庄主,幸会幸会。”
桃朔白眼中划过笑意,觉得这方小世界的气运之子着实性子有趣。
“我山庄的酒是那么好喝的?”西门吹雪说话间突然动了,不知他何时抽出了吃饭睡觉都不离身的长剑,银白剑光闪动,已朝陆小凤刺去。
陆小凤瞳孔一缩,脚下急速后退,但这剑势太强,他只能伸出两根手指一夹。原本凛然锐利的长剑顿被夹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