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起鼻子嗅了嗅,白淼闻出今天送过来的是祝白鹿牛肉。她以前在魔界的时候最喜欢吃这种鹿牛的肉了,祝白鹿牛块头很大,成年之后的体型比她爹都要大,身上的肉都很硬,肉质特别结实,筋道有嚼劲,挂起来风干了,吃的时候洒上点儿作料,那么大一块牛肉上够她啃上好几天。
祝白鹿牛皮糙肉厚块头又特别大,其实挺难捉的,魔界也就爹父能三天两头地扛着一头回来给她磨牙了——是的,磨牙,那时候她正在长牙,每天都牙痒痒的不行,娘母做出来的风干牛肉干硬邦邦香喷喷,连爹父都会忍不住嚼两块。说起来要不是娘母做饭的手艺特别好,估计她爹父也就不会娶娘母了。
娘母做饭是真好吃啊,炒肉丝儿炖肉羹蒸肉饼做肉松…
“大大大大大人,您的饭,好好好好了。”结结巴巴的说话声打断了白淼那充满喷喷肉香的回忆,颜色浓紫的圆而大眼瞳看了过去,被盯住的青壮汉子吓的嘴唇发白,腿肚子一哆嗦膝盖一软,险些没跪下去,好歹他还记着今天过来送的饭不是自己个儿,是手里端着的,他挤出一个谄媚的笑,说话还是有点儿磕巴:“大大大人,是是是牛肉饭!好好好好吃!”
瞅了眼对方,白淼认出来今天来送饭的是头白唇鹿。
白唇鹿也是大块头,小白唇鹿的肉质又鲜又嫩,炖成肉羹简直爽滑的能一口吞,鹿茸直接白水煮着吃就就满口香,要是长成了鹿角,那就切成小段,裹上油稍微那么一炸,吃起来清清脆脆,酥酥糯糯,白淼想着都要流口水。不过白唇鹿一旦成熟了,肉也就老了,浑身上下哪儿哪儿的肉都特别柴,口感糟糕,也就娘母能用老白唇鹿肉煲出好喝的肉汤了。
白淼没什么兴趣地从白唇鹿身上移开视线,看向自己今天的午饭,在看清楚对方怀抱的大碗里盛满了汁多肉烂的肉羹之后,她连尾巴都耷拉下来了。
天天吃肉羹,天天吃肉羹!再好吃的肉就这么一种吃法也得吃腻了啊!白淼嗷呜一声栽倒在地,不想动弹了。
白唇鹿小心翼翼把碗放下,毕恭毕敬地向后退了几步,见白淼没说什么,他转身撒腿就跑——就算他知道自己肉柴不好吃,他也怕这个小魔王一时想不开要换个口味啊!什么?你说这头血睛魔炎兽现在换牙?他当然知道这小魔王正在换牙,她要是不换牙,他还能全胳膊全腿儿地走回去么!
一个被擦到锃光瓦亮的大碗放在了白淼跟前,碗里面盛了满满的里脊牛肉羹,热气腾腾的。这碗素白底儿,碗沿一圈大红颜色的花边,十分硕大,都能把现在的白淼给整个儿装进去,白淼记得她更小的时候经常躺在这个大碗的碗底里一边打滚一边啃牛肉干吃。
抬起爪子,拿尖锐锋利的指甲挠了挠印在碗沿上的红彤彤大花,这大碗是娘母给她的,上面的大红花是她爹父捉来的,只是这碗还在,她爹父却早就死了,她娘母却是在那之前就已经不在了。
她早就是个没有娘母的崽子了。
白淼知道自己的记忆之前都被封住了,按理说她现在应该是恢复记忆了,毕竟她什么都想起来了,她甚至还从这一界里找出了自己娘母以前的手下——那是头险些被娘母下锅炖了的扫尾豪猪,他当时给娘母报了个清炖豪猪尾的菜谱,于是娘母就只砍了他的尾巴炖给父爹吃了。
只蹭到了一口汤的白淼到现在都还记得那股子美妙滋味,所以当时她父爹到处砍豪猪尾巴,结果把整个魔界的豪猪尾巴都给砍秃了的举动,其实也不难理解。
被父爹捉回来准备当饭吃,然后又被娘母放走了的魔兽相当多,当然了这些魔兽肯定是要交出自己珍藏的菜谱的,也多亏了这一点,她娘母的做饭手艺才越来越好,她父爹也不至于把整个魔界都给烤着吃掉。所以在魔界里头,争着要当娘母手下的魔兽比父爹吃掉的魔兽还要多。
也不知道扫尾豪猪怎么会在这个界,白淼睁开眼就见到了对方那一张胡子拉碴的脸,对方自我介绍说自己叫做朱浩,他伸手要递过来什么东西,结果当时的白淼饿极了,没忍住一口咬住了扫尾豪猪的手臂。
然后白淼就晕了过去,再醒来她就恢复了全部记忆,据万幸保住自己胳膊的扫尾豪猪说,是白淼自己先找上门,他才迫不得已收留了她。
白淼对此毫无印象,她现在并不觉得自己恢复了全部记忆,尽管她完全想不起来她还有什么记忆缺失,她还是坚定不移地认为自己还在失忆。
白淼总觉得自己把什么很重要的事儿给忘了,却又死活想不起来。
在扫尾豪猪这儿白淼吃了人家三个属下六个
美人儿,最后咬掉扫尾豪猪小儿子一截尾巴的同时,白淼的牙掉了,然后她就被扫尾豪猪好吃好喝地供了起来。
拿舌头舔了舔自己的满嘴豁牙,白淼呼噜呼噜地喝起了肉羹。
这碗里脊牛肉羹还是很鲜嫩的,扫尾豪猪家新换的第三个厨师手艺不错——第一个厨师是这地界的本土妖灵,没什么实体尝起来也没什么味道,跟他做的饭一样乏善可陈;第二个厨师是扫尾豪猪自家的一个小辈,炖猪尾做的筋道弹牙,然后白淼又吃掉了一颗牙,扫尾豪猪再次十分迅速地换了位厨师,结果就是白淼吃了大半个月的肉羹喝了大半个月的肉汤。
扫尾豪猪,也就是朱浩,跟白淼说他计划回魔界已经很久了,他一切准备就绪,而且也拿人间界实验过了,这会儿就等他媳妇儿回来了——他媳妇就是那个实验能不能去人间界的。
朱浩热情地邀请白淼跟他一块儿回魔界,白淼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就算她明知道朱浩可能没安什么好心——这是种直觉。
舔了舔嘴巴上毛发沾到的汤汁,白淼将一大碗肉羹吃的快要见底,碗底中央比周边凸起许多,白淼一时之间吃的太开心,又磕掉了自己一颗牙,这下子她都没几颗牙能用了。
从未成熟期向成熟期过渡的这段时间着实尴尬,白淼现在开始换牙了,旧有的乳牙一颗一颗地掉,新生的恒牙还没有露出头,白淼盯住碗底躺着的那一颗大白牙,心情很是复杂。
难道她这段时间就真的只能吃这些汤汤水水的东西吗…
白淼忍不住抬起爪子,狠狠地挠了下碗沿。大碗纹丝不动。
“大大大大大人?吃吃吃吃吃好了吗?”白唇鹿哆哆嗦嗦的声音响起,他是来拿碗的,把这个大碗拿走然后洗干净,等到了单调再装好了饭送回来——在白淼的注视下抖的更厉害了的白唇鹿忍不住在内心呐喊:他为什么要接这个活儿!他为什么要受这个罪!心里有另一个声音幽幽地回答道:不因为什么,就因为你是最难吃的那一个。
他……他的肉难吃也有错吗……
盯着白唇鹿看的白淼完全不知道对方正在进行十分丰富的心理活动,她盯着对方看了又看,只是因为白唇鹿身上带着一股奇怪的味道,不难闻,甚至还很香,重要的是她竟然会觉得特别熟悉。
“你好香。”处于变声期的嗓音更加低而沉,略略有些嘶哑的音质并不会听起来很尴尬,恰恰相反,微哑的低沉声线不自觉地透出了一种诱惑的性感。
白唇鹿是第一次听到白淼说话,他只觉得浑身毛发都要炸开了,怪不得这头血睛魔炎兽没有到处跑,原来是要到发情期了!可怕!
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白唇鹿都没有听清对方说的是什么。
不过在白淼很有耐心地重复了一遍之后,白唇鹿听清楚了,听清楚之后这个可怜的家伙原本就发白的嘴唇这下子完完全全变成了惨白颜色。
腿一软,五大三粗的青壮汉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说话都不结巴了:“大人!我的肉一点儿都不香!真的我可难吃了!可难吃了!我给您送了这么久的饭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大人!您放过我吧我不好吃!”
白唇鹿涕泪横流好不凄惨,脑门上的大鹿角都冒出来了。
白淼:…………
她知道他的肉很难吃…意识到自己刚才那句话有歧义,白淼默了默,再次开口道:“我的意思是指,你今天身上带了种很香的味道。”
鼻涕一把泪一把的白唇鹿楞楞地“哎”了一声,随即喜出望外:“大人您不吃我了?”
“……不吃。你太难吃。”白淼摇了摇尾巴,询问对方:“你今天去哪儿了?那种香味,你是在哪儿染上的?”
自觉逃出生天的白唇鹿这会儿腿更软了,索性继续跪在了地上,听到白淼的问话,他自己也很是纳闷,低头在自己身上闻了闻,还果然有股淡淡的香味。他恍然大悟:“嗨,我以为是什么呢,大人您可能对这个界不太了解,我身上的味儿其实根本就不是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