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炸起绚烂多彩的火光,狂风呼啸,携卷着万千浓烈的烟雾袭来,有许多人在尖叫呐喊,像是巨兽撕裂了咽喉一般。
紧接着热浪扑面,很快就点着了窗户上的糊纸,连厚重的殿门也颤颤巍巍、摇摇欲坠,仿佛一瞬间就会倾到而下。
院子里的白色梨花开得正好,风卷过的时候仿佛落了一地的雪,滚进湿润粘稠的泥地里,对着浓烟投怀送抱。
以后,怕是再也看不到了。
年幼的太子殿下立于殿前,他身上穿着的黑色寝衣被风吹得鼓起,料子很薄,衣服下的皮肤紧紧缩在一起,像被刀刮着,散落的头发被疯狂地吹卷着,似乎要翻到天边云海去。
他凄楚地望着目光中的一切,眼前是火,身后是火,已无处可躲。
宦人李介从远处的长廊狂奔而来,背着一个小小的包袱,手里拿着一件上好的银狐白裘,只是在乱风里奔着,不知从哪里飘来的火星碎屑沾到了上面,烧得秃一块焦一块的,毫无完整时的顺滑光亮。
“殿下,快随奴走吧,那帮南蛮子快打到大殿前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李介把厚重的裘衣裹到了太子肩上,然后说也不说就抱在怀里,向着后殿绕去。
太子低闷的声音从李介的怀里传出来:“父皇和母后呢?为什么他们在金銮殿,南蛮子来了,他们怎么不走?”
李介步子急促,脚下的皂色鞋面上粘着焦灰和泥土,显然跑得凶险匆忙。他望了眼大殿那方燃起的熊熊烈火,有许多黑色的影子从屋檐上掠过,皆是鸟头蛇身的怪物,形状极其怪异,那些极似人发出的尖叫和哀嚎就是出自它们,那是南蛮子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妖魔。
他心里漏了一拍,却立马柔声道:“陛下和娘娘稍后会来找殿下的,叫奴和殿下先走一步。”
太子低低地应了一声,外面的寒风刮擦着他的脸颊生疼,他从裹紧的狐裘缝隙中探出头来,看着院子里的那株梨树——洁白的花瓣从枝头飘落,很快就被地上息不灭的火给烧得连灰烬都没有,“李介,你莫要框我,南蛮的这场仗从去年年初打到现在,此时大乱竟已至宫门,国要守不住了是不是?”
太子殿下皱着眉问,瞳孔里的光忽明忽暗,脸色深沉,眉目间的冷漠像极了……像极了曾高坐金銮琉璃殿上的陛下,语气里的傲然与威严流露出来,另万千尔等臣服。
李介浑身一颤,差点就做出屈膝跪拜、诚惶诚恐的伏地动作来,但他稳了稳身形,步子迈得更大,“殿下,您只需要活着,一直活着,陛下一定会保佑您的,东岳大帝天上众仙神也一定会保佑您的。”
太子又低低应了一声,紧接着沉默下去。他重新缩回了狐裘里,里面比外头暖和一些,但是依旧寒冷,他的四肢冻得没有知觉,李介从头顶传来的喘息声让外面纷飞的战火显得更加惊心动魄。
随后他绕过了太子的寝殿,然后一路东行,一直到了平时供奉先皇祖辈香火的清居殿,推门进去,里面空无一人,香台和大鼎都被推倒,香灰落了一地,泛着红色烛油的蜡烛也倒在一边,沾到了垂挂下来的帷幕上,想来是匆匆逃亡的宫人在搜刮这清居殿里的值钱宝贝时翻倒的。
李介把太子放到了地上,然后绕道了供奉台的背面,移开案台上一盏不起眼的长明灯,接着响起了“隆隆”声,这是清居殿最初落成时就挖好的密道,全天底下不会有超过三个人知道。李介按照陛下的吩咐找到了机关,然后去请太子立马离开,却不料前方已无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