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开始,统共分为三个环节:
其一,便是宴席的关键——吃!
招摇山不禁酒,除夕夜里这天,更是会有上好的酒水摆上,等到众人都酒饱饭足醉意上头的时候,宴会就会开始第二环节。
招摇山弟子不过四五十余人,说多不多,说少却也真是少了。来来往往间,大家的年龄也不尽相同。招摇山规矩十六岁以后就当离山,不论你是想求仙问道还是只想在招摇山混个历练,传出去好名扬四方,以求将来仕途坦荡的,只要到了十六岁,统一会在除夕夜过后的第二天离开,不得逗留。
所有这宴席环节之二,就是宣读需要离开招摇山的弟子名榜。
这两年,这件事都是由大弟子商陆做的,苏瑾只会坐在上头慈爱地看看他们,然后再赠送一两句师徒情分情深意切冠冕堂皇来,说汝是如何如何的好,提点一两句不痛不痒的囫囵话,他还是很尽职的。
有些是从小就被父母送到山上来,对于招摇的一切都有深厚的感情,甚至有人跪坐在殿前说怎么怎么舍不得师父的教导之恩,门口哪里的大树下受到了同门的友爱帮助,一时之间抱着同门师兄弟痛哭流涕的场景比比皆是。
苏瑾有些头痛,底下那群人号丧一般的悲恸哭喊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尽心尽责地教导了他们,让他们对自己产生了浓厚的师徒情义,不是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吗?
所以宴会上每年都会准备好酒,还是最烈的那种,一群十五六的少年,喝下肚子只管烧着胃,熏着脑袋,哪里还有功夫和众师兄弟互相痛哭,大半的力气都用在吃上了,就算没有多吃的,还有这宴会环节之三。
这天招摇山会聘请山下最好的楼管里最漂亮的姑娘和身段最美的名伶歌姬。
到时候在殿内唱两曲舞两段,众弟子的目光估计都会被移了去,等到天一亮,也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就直接被自己的父母接回家去,来招摇山的几载,不过寥寥岁月、过眼云烟,转眼就都不重要了。
苏瑾原本在歌姬名伶上场之前就会找借口遁了,但是今天却不知怎么了,一首曲子方才唱罢,他都没有要离席的意思。
阿澜在梦澜殿的后方架起了一个烤火堆,那些锦鲤全部被他从林间带了回来,那方的蛇虫鸟兽实在太多了,原本他烤好了一条锦鲤,居然被一只从高处窜下来的猴子给掳了去,这让阿澜又心痛又自责,于是只好把火堆灭了,在梦澜殿后方生个火堆。烤鱼需得现烤现吃,若是让夜里的寒风一吹,滚烫鲜滑的鱼肉就会变得僵硬,还会泛起鱼腥味,味道就要差上许多。
孙管事过来,看到阿澜手法娴熟,嘴上夸了两句,就和他说起梦澜殿里的事:“今天仙尊居然迟迟没有离席,都看了两支歌舞了,还坐在上头动都不动。”
阿澜心中一动,手上的事半分不耽搁,轻轻地说:“师父大概是觉得歌舞好看?”
孙管事摆手,说:“怎会?仙尊他老人家见多识广,什么歌舞没见过,还会稀罕这昌南的那些抛头露面的舞姬?”
阿澜听到昌南,脸色在火光映衬中变得难以言喻,随后他又说:“或许师父心中有事吧,不然如此反常,当真不解。”
孙管事觉得有理,点了点头,说:“还有几条鱼?既然仙尊今晚离席得迟,最后一条鱼就备给他吧,这从后院塘子里钓上来的锦鲤,也让他品品味道。”
“嗯。”阿澜点头应道,木盆里还剩最后一条鱼,他也不多做处理,打算整条直接供至案前。一想到师父今日或许多有忧愁心事,又一想到自己烤的鱼能让师父尝到,不知为何心里就生出不一样的意味来,拿在手里的竹竿子都觉得被火烧得烫手,他捏紧了几分,手心里隐隐约约又有薄汗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