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斜击对圆阵
稷下之旅的士卒鼓起勇气。
身边是朝夕相处的乡党,若是在这里怂了,回去要被乡里乡亲戳脊梁骨的。
伍长们后顾前视,呼喊着口令,让自己的伍卒站立整齐。
众人互相叮咛,待会儿接战,一起配合,把郑人给顶回去,让他们看看我们齐国国人的骨气。
然而,又一个坏消息传来。
两翼正在离场的雍廪大夫所部轻车,从郑军的斜侧面观察到阵线的后方还有阵列,当面的郑人不是两偏五十乘,而是整整一军之众,五偏一百二十五乘,徒卒九千三百七十五人。
郑人把真正的杀招隐藏在后列,五个偏的阵势如同“吕品”一般,前方两个均匀的偏,后方却把力量集中在右翼,压缩间距,形成密集阵型,攥成了一个有力的拳头。
在徒卒的后方,还有七十五驷驰车,分成三列,如同“川”字。一旦接战,这些战车一定会从阵后突出,包抄稷下之旅的两翼,乃至截断齐人的退路,将这两千齐军一网打尽。
崔无终来不及对提供情报的大夫雍廪表示感激,仍举小旗,击鼓传令。
稷下之旅的两翼向后弯曲,徒卒奔跑着就位,最终在阵列的正后方愈合,形成一个严密的圆阵。
左右两人之间距离压缩到能够活动的极限,稷下之旅的阵势如同一只卷曲的刺猬,密密麻麻的矛戟一致对外,大盾将所有徒卒的身躯遮得严严实实。
崔无终留在圆心指挥,其余的战车则脱离阵列,在圆阵的后方待命。
中军之鼓响起,齐军主阵之中旌旗招展。命斥候停止退却,转而向郑军侧后迂回,吸引郑人的注意,只是不要接战。
此时,郑军已接近到六十步。
前排的两偏,有步弓手七百五十人,奉郑太子忽之命,出列齐射。
弦崩之声如同雷响,齐军这是第一次见到如雨点般降下的箭矢。
干戈手的盾牌上一时间插满了羽箭,好在阵型足够密集,没有多少供箭矢钻入的缝隙,前排的徒卒没有遭受太大的伤亡。只是,圆阵反面的士卒就遭了殃了。
郑人的箭矢有相当一部分以抛物线越过了前排的头顶,反而落在了后排的身上。圆阵反面的齐卒也是干戈手朝外,矛戟手在内,而郑人的抛射,对不着铠甲的矛戟手造成了重大的伤亡。
仅仅这一轮齐射,稷下之旅阵亡六十余人,伤者更是超过百人!
不过,在行进间上弦开弓却并非易事,郑人此后还是继续逼近,而第二轮齐射迟迟不能就位。
崔无终本人也被郑矢射中,只是远远射来的箭矢没有贯穿坚实的铜甲,崔无终得以幸免于难。
郑太子忽见圆阵的背面着箭效果良好,于是将左后方的一偏之师整个留了下来,徒卒列阵待命,而全偏小四百名弓弩手就地扎下脚跟,持续对齐稷下之旅进行压制。
还未交战,就已经出现了大量的减员。密集的阵型又无法及时改变,反面的干戈手只能眼睁睁看着身后的伍伴被郑人的箭矢射杀,齐旅的士气降到了冰点。
这时,郑人的两翼突然出现了骚动。
齐人翘首以盼,原来是雍廪大夫带着四十乘轻车从郑军两翼包抄了过去。
是雍大夫的车乘!
有人在阵中喊道。
汤乡之车在集结!
口耳相传。
崔无终为属下的士卒添了一把火。
无终拔出佩剑,奋力斩断座车的车辕,大喊道:“今日之事若成,二三子尽分封赐,我无终无所取也!今日之事不成,我与二三子共赴黄泉,来日父老乡亲为众人祭祀,二三子先享血食,然后我食乎!”
众人一阵哄笑,骂道:“大夫到时来抢,我等又奈何不得!”
“如若违此誓言,使我如同此车!”
“到时不知尸身碎成几段,何患一斩乎!”
崔无终也笑了起来。
郑人的脚步没有为此中断。
三十步。
从天而降的箭矢没有停过,直到最前面的郑军徒卒莫名挨了一箭,后方的郑军射手才停止射击。
郑军的伍长们终于上好了弓弦,快步走到阵列前方,听师帅号令,一齐放箭。
持弓者直立上扬,持弩者半跪下沉。
一声弦响,弩矢先至。
数十名齐军干戈手膝下中箭,跪倒下去,却仍勉强用短戈的平头支撑住身体。盾牌虽然歪歪斜斜,却仍护卫在乡党们的身前。
从头顶掠过的弓矢已经太过低平,没有上一轮齐射的效果那么显着,只有少数高个的齐人不幸中箭,万幸者丢了半只耳朵,不幸者只能先行一步,等着明年分派祭品了。
郑军没有时间停留。
在圆阵的后方,齐军的主力已经完成了集结,正在重整队形。
若是不能及时击溃眼前的这支齐旅,不光精心准备的反攻要付诸东流,接下来的撤退也不会顺利。
郑太子忽亲自击鼓,隆隆的郑右军之鼓号令全军,奋勇一战,摧垮齐人。
十步。
郑军的弓弩手最后一轮齐射。
先前中箭跪倒的齐军干戈手暴露出大半个身躯,在十步的距离上,连最好的甲胄都无法抵御强弩的射击,二十来具大盾哐当落地。
郑军徒卒的酋矛终于和齐人的酋矛、长戟接触。
混乱的交战锋线上没有了弓弩手发挥的空间,郑军的伍长们恢复了指挥官的职能,退到其余四人的身后,除非当面的干戈手已经阵亡,伍长是不会出来冒险的。
而齐军这边,一旦两名干戈手阵亡,接下来则是着甲的伍长顶在前面,两杆徒矛在后面援护。
郑军原计划的斜击没有奏效,齐军的阵型如同卵石般圆滑,没有棱角供斜击部队迂回磨损。双方接触的锋线被缩短到极限,意味着交战的烈度提不上来,双方近战的伤亡数字跳动得也令人焦急。
在棱角分明的情况下,所有被以多击少的风险全部压在棱角处的士卒身上,致使这里的徒卒极其容易被迅速击杀,如此循环往复,会使军阵在优势敌军的进攻之下快速崩溃。
稷下之旅宁可顶着箭矢抛射造成的伤亡,也要围成圆阵,便是为了避免这种情况。
现在不足两千齐军围在一个直径不足八十米的圆中,郑太子忽命两偏之师解除方阵,绕着齐人的圆阵围了上来,尽量拉长交战的锋线,也只能围成一个直径大上一米的圆圈,实际上只有四百二十人能直接与外围四百齐人面对面交战。
算上后方手持长兵的徒卒,也不过是二千一百对阵一千七八百罢了。
无论圈外的郑军兵力是两千人,五千人还是一万人,就算是十万,同一时刻能够实现交战的,就只有这些。再要往里挤人,士卒们的手脚就要施展不开了,反而会被灵活应对的齐人杀伤。
而且,随着战斗的进行,双方的士卒逐渐伤亡,齐人保持着大致的圆形,不断地缩小这个圆的直径,使得交战的锋线也不断地缩短,多余的郑卒被同伴挤出圆圈,齐人伤亡的速率于是越来越慢。
更令人崩溃的是,自己的两翼,雍廪的四十乘二人轻车若即若离,郑军的驰车冲上去,齐车就凭借着机动性的优势与郑车拉开距离,一旦退回来,齐车又回旋逼近,朝着郑军徒卒的阵列远远地抛射。
郑忽无奈之下,只能放弃进击齐军主阵的打算,命剩下的两偏之师越过齐人的圆阵,重新布阵,而先前停留远射的一偏之师向主力靠拢,准备迎击齐军的反扑,总之先吃掉被围的一旅,然后徐徐撤退,也不是不能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