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记》有言曰:君子在车则闻鸾和之声,行则鸣佩玉,是以非辟之心,无自入也。
说的是君子佩玉,成组的玉佩在行动时发出和谐的声音,表现出君子举止的得当。
来到这个时代,诸儿对佩玉的见解被太傅狠狠地修正过一番。与现代佩玉在脖子上挂个菩萨的习惯不同,古代君子所佩玉佩要成组,如此佩在腰间,才能发出悦耳的鸣响。
诸儿捧着那组玉佩,心疼得不得了。
细细品看,上方是一枚玉环,直径恰好为一尺,玉环下方用丝线系有一对小一些的玉环,作为组佩的奏鸣部件,再下方两股丝线合而为一,垂挂一条横卧的玉龙。丝线间以玛瑙珠粒为饰,玉料皆为上好的南阳玉。
那枚最大的玉环,乃是当年武王伐纣的战利品,被武王御赐给师尚父太公,一脉传至诸儿这里。此玉通体亮白,润如羊脂,完璧无瑕,玉匠不忍多加雕琢,因此制成玉环,名为“浑然天成”。
至于两枚小环:
一是故太傅所赠,名为“即墨”。纯黑色,仿佛若有墨香,似乎时刻代替师傅警醒诸儿劝学。
一是诸儿元服之日,妹孟姜所赠,色如凝脂,触之如少女肌肤般温和。只是玉质稍有瑕疵,在玉环外圈有一处浅红色斑点,大概玉匠也拿它没有办法,只能保留,任由它凸在那里。若非此瑕疵,此玉必是价值连城的宝物,只可惜...此玉命名为“人无完人”。
下方玉龙,乃是君父齐侯禄甫所赐,精雕细琢,栩栩如生。玉龙龙首扬起,似要自蛰伏而腾飞状。此玉命名为“潜龙将现”。
诸儿爱此,日常将这组玉佩挂在腰间,形影不离。近前为郕国之事姑且赠予郕伯。可恨那郕伯不懂得珍惜,竟把...竟把那枚白色小环磕了一道裂纹!!
将两枚玉环轻轻相击,连音色都变了!
诸儿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只知道玉佩是要挂在右边腰间,因为左边腰间已经挂了别的宝物:
剑。
既然已经送过右腰配挂之物,那自然应该送上左腰配挂之物才对。这凡事都要讲究一个对称不是?
“费,将此剑赠予郕伯。将这枚玉环呈给他看,他应该知道怎么做才最体面。”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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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范邑返回临淄,得胜归来的齐师高奏凯旋之乐,昂首挺胸踏进国都的西门,沐浴国人的夹道欢迎。
凡是出征,要举行告庙仪式,出发一次,班师一次。如果得胜,还要在太庙举行隆重的献俘仪式,向祖先昭告当世子孙的武功。
齐师的士卒将缴获的兵车排列成一道长龙,后面跟着双手捆在一起的郕国俘虏,阔步走过太庙,将武器归还到武库之中,然后由齐侯主持,太子亲手发放立功的赏赐。郕国的府库中被缴获的财物大半被分发出去,剩余的部分则储存起来,用于偿还王九年秋收时发放的国债。
乐声奏起,将士们手持短戈与盾牌,为《大武》之舞,太庙内外,盛况空前。由齐太子诸儿亲自领舞,沙场归来的甲士们孔武有力,将戈盾干戚拍击在胸脯之上,发出砰砰的闷响。时值晚春,天气渐渐炎热,有甲士干脆脱去衣裳,袒露健壮的肌肉,在眩目的日光下,淋漓的汗珠挥洒直下。
围观的百姓不时发出惊呼,有女子以手掩面假装路过,其实却悄悄用眼角的余光盯着那些甲士细看。有未及弱冠的少年用崇拜的眼神看向挥舞着兵器的战士。还有须发斑白的老头儿拄着拐杖,借着这些年轻的将士怀念自己逝去的青春。
仪式渐渐走到尾声,还有一席盛大的庆功宴在等待着齐师将士,而诸儿则独自开溜了。什么要紧事情,但要是再不沐浴的话,自己恐怕要被身上的汗味蒸得昏过去了。
现代人习惯于每天晚上舒舒服服地洗一个淋浴,而自从穿越到这个时代,诸儿不得不放弃一些追求。原本三日而沐,五日而浴是这个时代的常态,在齐国太子的全力助推之下,二日一洗头,三日一洗浴成为临淄城的一种全新潮流。
一些嗅觉灵敏的临淄商人早已嗅到了其中的商机,王七年时就有三家“汤馆”在临淄开张,其后数年,新开的汤馆更是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汤,也就热水,所谓“汤馆”,亦即公共浴室。鲍氏大夫的眼光最为独到,花重金购入了城南靠近宫城的一处店面,开设了名为“君子汤”的汤馆。
以太子本人时不时也会前往光临作为噱头,鲍敬叔的生意办得异常红火。不过,虽然汤馆的名称是“君子”,实际的来客却是贵妇人居多,抓住了消费力最强的群体,难怪鲍大夫腰间钱串是越拖越长了。
诸儿让热水没过头顶,温热的浴水包裹全身,近月来出征的辛苦仿佛一扫而空。只将头部露出水面,倚靠在木桶上仰躺着,闭目养神,怡然自得。
水渐渐温了,敲敲浴室的门板,不一会儿便有人提着水壶来加热水。
不过今日这提水者似乎有些面熟。
“管夷吾?”
地面有水,管仲被吓了一跳,险些滑倒。
“贵客何以知我?”管仲怯生生地问道。
“汝不识得我也?”诸儿将头发理齐,笑呵呵地看着管仲。
管仲魂飞魄散似的僵住了。
“不必多虑,我只是来洗浴的,”诸儿和颜悦色,“听说你们店里最近推出了新的服务,是可以给客人搓背?”
“诺、诺。”管仲结结巴巴地答道。
“既如此,给朕来一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