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十二年夏。
鲁人叛齐。
郓城盐商因不满禁运之令,纠集郓城商贾闹事。鲁人对齐人的怨恨一旦煽动起来,便一发不可收拾。叛乱以极快的速度席卷开来。如果是一般的暴动,也就罢了,然而这次郓城之乱,闹事的人群居然像预先组织好的一样,第一时间冲向了郓城的武库。
趁着夜深人静之时,以大办婚宴为幌子,悄悄聚集在商人院中的大批鲁人手持火把,突然冲出。
看守武库的齐国士卒没有等到援兵的到来,便被疯狂涌上来的鲁人包围。虽然鲁人皆是两手空空,却异常凶猛,齐卒的刀剑砍得豁了口,也不见鲁人冲击的势头停止。人数实在太过悬殊,终于被近了身,扭打在一起。
其余的鲁人冲入了武库。
控制了武库的郓城鲁人当即武装起来,与听闻消息前来镇压的齐国驻军缠斗在一起。
鲁人从武库中翻出矛戟甲胄,弓弩箭矢。接受过征召,参与过作战的郓城邑师老兵带头拿起精良的武器,从武库出发,向郓城的北门发起进攻。
郓城大夫对此视而不见,将手中掌有的少量用于维持秩序的邑师牢牢控制住,严令这些士卒固守自己的府邸,不许参与或是镇压暴动。
驻防在郓城的齐军此时绝大多数还在睡梦之中,听到厮杀声,紧急集合起来,却在惊慌之中发现,郓城的武库已经掌握在了叛军手中。郓城齐军一旅人马,仅有二三十人夜间执勤,手持兵器,身着甲胄,此刻不得不与数倍于己的鲁人拼死搏杀。
剩下的齐人至多也不过有一些身份是士的低级军官随身携带着佩剑而已,甲胄更是一副都没有。鲁人发觉了正在集结的齐军,转而开始向这边进攻。手无寸铁的齐人狼奔豕突,四散奔逃。郓城的狭窄的街巷中,到处是逃命的齐军和奋起直追的鲁人,寂寥的集市中也热闹起来,齐人在空空荡荡的摊位间穿梭躲避,鲁人高举着刀剑矛戟在后面紧追不舍。
齐人有实在是逃不动了的,扑在居民的门板上拼命敲门,只有极少数幸运的被善良的居民救入,绝大多数只能绝望地看着追来的鲁人高举的利刃斫在自己的身上。更有强行破门而入的,被屋内早已备好柴刀耒耜鱼叉之类的郓城百姓劈头盖脸一顿毒打,活活打死在门口。
鲁人从武库中找到齐国的战车,又牵来挽马,一阵忙碌之后,纷纷登车。十多乘战车从郓城的北门冲出,追击逃窜的齐人。滚滚的烟尘中,血腥的杀戮一直持续到第二天的太阳从东方升起。
郓城的百姓从睡梦中醒来,城中的一切都已变了模样。
郓城几乎所有的男丁都被强制征召,手里塞了把戈或者是矛之类的兵器,就算是入伍了。叛军以部分兵力在郓城周边砍伐树木,清空野地,部分兵力向附近的齐国城邑发起突击,试图在齐人反应过来之前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为郓城加固城防以及争取鲁国国内的响应抢出时间。
侥幸逃脱的郓城驻军将鲁人反叛的消息报到了距离郓城最近的范邑。
范邑大夫百里视此时正在临淄办公,是手下的家宰孔木金下令召集邑师,坚守范邑,将乡间的野人都聚集到城内保护起来。
郓城叛军四五千人很快便包围了范邑,只是苦于没有攻城的手段。双方就这么在城上城下吹胡子瞪眼,谁也奈何不了谁。
几日后,郓城举兵反叛的消息传到了鲁城曲阜。
鲁侯允已经没有这个心气去掺反齐复鲁,光复郓城的大业了。但曲阜城中的有为青年们却是蠢蠢欲动。恰巧,在曲阜城中,有人就在等待着这样的机会。
郑伯的嫡三子,公子亹(读:门)。
郑国人早在曲阜布局已久了。
就在鲁侯允醉心沉溺于后宫之中,不问世事之时,郑子亹已经与鲁国多家大夫暗通款曲,得到了一旦举事,虽不参与,却将暗中支持的承诺。
曲阜之乱仍是国人挑头,鲁国的上层在暗处给予除了直接下场之外的一切援助。做法也与郓城之乱如出一辙,在夜深人静之时,为富商出殡的佣人们将丧服一撤,弃在地上,忽然摇身一变,成为了披坚执锐的强悍甲士。
众人冲出府门,直奔曲阜城内的鲁国太庙,目标正是集中存放在太庙之中的兵器甲胄。
在曲阜,一切更为顺利,甚至太庙的武库都无人看守。
负责守卫太庙的兵卒早被他们的顶头上司叫去歇息了。武库大门洞开,这些郑国最精锐的甲士手执短兵守在武库的门口,排成紧密的阵列。两手空空的徒人从阵列侧后留出的通道鱼贯而入。不一会儿的功夫,完成了武装的郑人便整队集合,分兵杀向鲁侯的宫城。
宫城的卫士并未有所警觉,直到着甲持戟的郑人精锐杀奔过来,才如梦初醒。
鲁宫卫士坚守着宫城城门,与赶来的郑人陷入苦战。
双方兵力相近,郑人掌握了武库中取之不尽的箭矢,鲁人占据着有利的地形。原本如此僵持下去,情况或许还能有所好转,然而宫城的城门却突然从内部被打了开来。
鲁宫之中,也有内应。
郑人随即冲入宫中。
公子亹提着利剑,踹门而入,在寝宫中找到了鲁侯允,一把将他扭住。
斥退花容失色的妃嫔,将鲁侯挟持作为人质。
次日,一道君令从鲁宫中发出。
曲阜的鲁国国人或是摩拳擦掌,或是不明不白,就这么被一群郑国人征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