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问张将军,如今天下纷争,诸侯割据,四海不宁,不知张将军可否有匡扶社稷,扫平天下之心?”
张绣被陈宫问的有点羞愧,说有吧,那是自欺欺人,否则自己也不会只是守着南阳城,依附刘表,做个逍遥侯,坐观天下之势;若说没有,那接下来陈宫就会说,那还不如择一明主而侍。
贾诩抬眼瞥了陈宫道:“陈先生是否想说,当今天下,只有你主吕布,才是值得相投之人?”
陈宫笑了笑道:“在下若是这么说,岂不是被贾先生看不起?”
贾诩深以为然的点点头道:“难得陈先生也有自知之明。当今天下,不过袁绍、曹操、吕布、孙策、袁术、刘表、张鲁、刘璋、韩遂、马腾、士燮拥兵自重,日后争夺天下者,当在其中。然天下英雄虽众,以某观之,英雄莫如曹操者。袁绍四世三公,然好谋武断,外宽内忌,以出身名望度人,日后必为曹操所败;袁术,家中枯冢,志大才疏之辈;刘表、张鲁、刘璋之辈,守土之犬耳,交州士燮,西凉韩遂、马腾皆碌碌无为之辈;江东孙策,人称小霸王,纵横江东,然江东世家盘桓,又有南蛮山越为祸,非累世不可定江东;而曹操,胸怀于内,有四海之心,为人求贤若渴,麾下文臣武将多如牛雨,故而天下英雄,惟曹操耳。至于吕布,如今困守下邳,覆亡之势已现,又何须多言?”
贾诩的观点,陈宫是非常赞同的。若是他是张绣,投降曹操是最好的选择。以曹操的胸怀,必定能够释怀张绣当日杀子和猛将典韦之仇。这就是曹操的魅力,所以贾诩在心中早就认定了曹操为明主。
“贾先生之言,宫深以为然。但是在下今日来此,并非要求张将军举众投靠吕布。若是想要投靠,那也是击败曹操之后。那时贾先生和张将军再看看,吾主是否值得投效。今日在下前来不过是请求张将军出兵而已,只要将军出兵,曹操必然退兵!”
贾诩饶有兴趣的问道:“为何只要张将军出兵,曹操就会退兵?”
“曹操如今虽然困住下邳,但下邳未必会破。盖因现在守下邳的乃是高顺和张辽。此二人皆帅将之才,必定能守住下邳!”
贾诩微微一动,问道:“陈先生是说,如今吕布不在城中?”
贾诩见微知着,虽然没有下邳的情报,但是从陈宫的话中竟然猜出来吕布已经不在下邳城中。
陈宫点点头,没有多说,以贾诩的智慧,也猜出来吕布现在应该在哪里。
贾诩摸着下巴,目光涌动,问道:“陈先生是从寿春而来?”贾诩见陈宫点点头,这下神色变得惊讶起来。以吕布眷恋妻女的性格,是不会领兵出城的。若是吕布出城了,他应该是要寻找外援,然后以大军陈兵于下邳城外,互为掎角之势。虽然不能击败曹操,但会让曹操投鼠忌器。曹操军众,所耗粮草巨大,若是率军陈列于旷野,粮草不济,或是有其他外援进攻曹操的后方,比如许昌,曹操岂能不撤兵?这就是围魏救赵,所以陈宫说,只要张绣出兵,曹操定然会退兵。嗯?陈宫从寿春而来,或许已经说动了袁术。
陈宫当下将下邳城,吕布如何设计诱使曹操攻城,又是如何收拢侯成、宋宪兵马,又是如何率领骑兵突围一事又说与众人听。
贾诩听后,不禁愕然,迅速的捋了捋思路,突然发现这计策环环相扣,处处针对曹军的劣势展开。其实贾诩也明白,若是没有张绣这一路奇兵,曹操即便不会立即撤兵,但是攻破下邳城的难度大了许多。
除非,贾诩忽然笑道:“看来,温侯也会使用计策了。只是下邳地处泗水、沂水交汇,若是曹军决沂、泗之水淹下邳,纵使温侯手段通天,也难挽下邳败亡之势。下邳一破,吕布便根基已失,如何是曹操的对手?”
在城内时,吕布就和陈宫提起过,曹操若是决泗水、沂水破下邳,那一切都会付之东流。所以吕布在汇合下邳之后,必定会南下击败曹操这支兵马。不过贾诩能猜出来,也让陈宫惊吓的一身冷汗,此人眼光深沉,正如吕布所说,贾诩乃是西凉毒士,非寻常之言可动其心。所以陈宫不想在吕布的问题上与其辩驳。
“贾先生慧眼如炬,竟然能想到曹操会行使如此计策。不过曹操已经派人在泗水上游筑起了一座堤坝,只待大雨来临时,行使此策。吾主定然会在大雨来临之际,领兵南下,击败这支曹军!”
“吕布已经知道曹操的计策了?”贾诩有又一次感到不可思议。一旁的张绣听了也是张口结舌。得到陈宫的点头,二人这下对吕布佩服起来,“所以吕布才领兵出城?”
“嗯!”
陈宫突然发现,自己被贾诩偏离了自己的本意,当下不想再纠结这个话题,对张绣道:“张将军,既然有心投靠曹操,那是否想过日后的结局?宫来南阳之时,吾主对宫言:张绣投靠谁都可以,唯独不可投靠曹操。纵使曹操心怀宽广,为天下大计,不介意杀子之仇,但杀人之法有百种?纵使曹操不介意,百年之后,曹操之子继成曹操基业,焉能不对张将军怀有怨恨?张将军一死而已,然张将军所图富贵,为的是谁?还不是为子孙谋福。既如此,张将军因今日之念,他日之行,而祸及子孙,甘心否?”
张绣豁然起身,先是看了看陈宫,而后又看了看贾诩,脸色已经变得铁青,背后已经被汗水浸湿,那是冷汗。陈宫所言,正是他最为担心的。正因为如此,所以才迟迟不愿投靠曹操。
张绣看向贾诩,目光带着探寻的深意,贾诩避开张绣的目光,没有回答,这点他也考虑过,只是没有多想。日后若是张绣立下功劳,曹操或者曹操子孙想来也不会对张绣怎么样。但这好比是脓包上的一根刺,若是不去碰它,你不会感到疼痛,但你若是去触碰他,全身就会痛,如坐针毡,甚至会丧命也说不定。这陈宫也是个厉害的角色,这也是他刚刚有意不在张绣的身上多做争舌。
陈宫见张绣神色变得不自然起来,知道被自己说动,又看了看贾诩,想到吕布的嘱咐,当下又对贾诩道:“吾主曾对宫言,贾先生乃是当世第一智者,智者所为为何?无他,自保之耳。贾先生当年一语而使得李傕、郭汜之徒肆虐司隶,致使天子蒙羞,百姓流亡,可见这都是贾先生自保之法。以贾先生的智慧,也能看出来,曹操此人虽然胸怀广阔,为人豁达,但又是个疑心甚重的人,以宁愿他负天下人,也不愿天下人负我的性格,贾先生投靠曹操,为求自保,定然三缄其口,慎言慎行,曹操甚至忌惮贾先生而将足下束之高阁。望贾先生明白!”
最后陈宫的几番言论都是不让贾诩争辩的机会,因为贾诩口才比陈宫还要厉害,所以陈宫直接陈述因果,反而能起到突然意想不到的效果。
贾诩没有正面回答,当然也没有反驳陈宫的话,因为那样不仅不明智,也让陈宫轻看了他。不过,陈宫的洞察力,自己也很佩服,原本以为只有自己看透了曹操,但想不到陈宫也看出来了,不,是吕布。一直以来贾诩虽然知道了曹操的心性,但是刻意的去避开,而不去提及。大凡人主,总有一些或多或少的毛病,只要大的方向没错,其余的不足为虑。
陈宫不想多说,该说的已经都说,以贾诩的智慧,定然能够做出抉择,旁人无法动摇其心。所以起身对张绣郑重道:“张将军,只要足下肯陈兵于叶县,做出佯攻许昌的态度,就足以。将军乃当事之英雄,勿忘昔日一命之恩。明日在下再来,若是将军还不肯出兵,在下便来向将军辞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