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栖水不知道自己这次做法，会改变同一个时空衍生出的结果，还是只如幻境一般，留存在自己的记忆中。
但她却无法将身边这些鲜活的小钩吻，塔灵，当成一个虚无缥缈的幻想，他们是那么的鲜活，即便是只是幻境，也无法对他们完全视若无睹。
想着，面前的少年慢慢睁开了眼睛，在他感受到光线的那一刻，似乎想起了什么，眼皮猛地撑开，“哥哥！”
语落，他迅速往四周张望，头上的伤口并未完全愈合，使他感受到眩晕。
直到他看到被堆在树下困成一团的魔兽，他还维持在静止的状态，如果不是他睁大的眼睛中还留存着恐惧的情绪，季晏清几乎要认为他已经失去了生机。
他将目光落在尹栖水身上，“敢问仙人，我哥哥他还有救。”
尹栖水自然是知道前因后果的，知道他在问他化为魔兽的哥哥。
她如实以告，“从古至今，从未有魔化了的人族能够复原。”
季晏清的心一下子跌到谷底，他看着那面目狰狞的魔兽，再找不出与往日护佑他的哥哥半分相似。
尹栖水始终平和的注视着他，比起从前，她的目光中多了一分悲悯，但即便是这样，这种悲悯也很淡，淡的仿佛她对万物始终如此。
但就是这一眼，季晏清的眼眶便红了。
女子的眼尾的金羽闪着神性的光辉，白色的留仙裙上，金线像是充满生机的流动，随着她的呼吸，即便浅淡，却又变化万千。
她看上去是如此的圣洁和高贵，如果不是一个巧合，他恐怕一生都再难见到第二个像这样的人。
“求您，求您救他......”季晏清重复着，头一下一下在地上磕着。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样做，好像心里就是有这样的感受。
——这是他唯一的机会了。
如果她不能救他哥哥，那就真的没希望了。
尹栖水手指一动，便阻止了季晏清继续的动作。
原本一直保持沉默的塔灵也有了动作，他看上去神色并不好，但身形却是朝魔兽那个方向去的。
察觉到塔灵的靠近，季晏清浑身都绷紧了。
他死死地挡在了他魔化的哥哥面前，眼神锁定在塔灵身上，神色警惕。
塔灵：“小孩，你这又是何苦呢？变成这样想来亦不是你哥哥所愿，如果他是清醒的，大约也不愿意看着自己这样活着。”
季晏清额头青筋浮现，神色痛苦，他仿佛被说动了。
下一刻，塔灵双手结印，似乎就要灭了这被捆住的魔兽。
季晏清却突然反应过来，他猛地捡起地上的木剑剑鞘挡开塔灵，嘶哑着声音向尹栖水的方向喊道，
“仙人！你有办法是不是？你说的是从古至今从未，但并没有说不能！”
塔灵的身形一僵，他目光落到尹栖水身上，见她怔了一下，还是点了头，身形突然变得佝偻。
的确，既然她能解除钩吻一族的封印，令本该消散的塔灵复生。
那令已经魔化的人族被净化，听起来也不是不可能了。
但那是神的领域，所动用的一切，都需要神力的维持。
若说救下塔灵，顺带地使钩吻一族受神泽，有她对他们的愧疚，有一时的冲动，或许还有自己说不清道不明的私心。
但以三界的未来，换一个身无功德的凡人，在她的潜意识中，便是不值得的。
于是她没有开口。
但既然季晏清问了，她便也不会撒谎。
季晏清的目光倏地变得明亮，他充满乞求地看向尹栖水。
“我确实有办法，能够使你的哥哥恢复原样。但你应知，人死不能复生，魔障不能复清。若是要实现这二者，从来都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季晏清闻言，并未变得失望，他的神色变得坚定，“若仙人能救我哥哥，我愿以命相换。”
塔灵的眼眶中似乎有泪，但他还是呛声道，“我钩吻一族，万年不求苟活，为杀魔族，前赴后继，慷慨赴死——你哥哥如今已成魔物，难道你要为这一条命，就让上神动用神力，罔顾天下苍生吗？”
被上神这个称呼惊诧一瞬。
“天下苍生。”季晏清嘴中嗫嚅着这几个字，抬头看向尹栖水，似乎想确认什么，问了一句，“可是真的？”，眼神却逐渐黯淡。
尹栖水抬手，示意塔灵不必再说，她的声音依旧平稳，悠远地如同栖霞峰终年长悬的雾，像是从久远的时间而来，
“未来如何，我也不能确定。我如今的神力不足从前一息，这次来到这，是为了收集神力，破除三界之祸根。这神力，能催生凤凰木孕育混沌之气，对抗蚀境和魔族；也能孕育一方完全灭灵的土壤。
但这些，也不过是最好的设想罢了。这些神力实在太少了，真说起来，也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
若是救你哥哥，这点神力倒是够，但之后能否再获得神力，我也无法预知。”
“上神不可！”塔灵焦急地劝阻。
季晏清的心情大起大落好几回，刚才绝望到极致，如今反倒冷静下来，“上神救了我哥哥，三界便会立刻覆灭吗？”
尹栖水：“这倒不会，那场灾祸，还要百年后，才会真正出现。到那时候，或许你哥哥已经轮回转世好几回了也未可知。”
季晏清又问，“上神若不救我哥哥，靠如今的神力，三界得以挽救的概率有多大？”
尹栖水沉默了。
季晏清：“可有五成把握？”
尹栖水摇头。
“三成？”
......
“一成？”
尹栖水眼中浮现了蚀境最初，那回头后消失的人，没有说话。
一股悲凉从她心中涌出，浅淡，但是却无法消解。
身边的钩吻震惊地看着这一幕，似乎还未想到，自己不过才化形，就得知了三界百年后便要覆灭的消息。
那他们世代的牺牲和守护又算什么？
即便他们不悔。
但是，他们所珍视的一切，将会消失，也让他们从心底产生了难以抑制的悲伤。
一时间，二人身边响起了低低的啜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