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清县衙门。
因为了绝的案子涉及众多,加之李昆也已被害,所以这次审问只能私下进行,主审也换成了陆无歇。
此刻陆无歇托腮有些惆怅地望着空荡荡的大堂,一副意兴索然的样子。
直到站在他身后的林堇附耳提醒,他才随手从对面盒子里拿出一块令牌扔在地上道:“带人。”
铁拷摩擦着地面的声音在堂内响起,没有衙役敲打地面发出庄严的声音,只有空荡荡的回声。
了绝被林堇带入堂内,起初他有些抗拒,也不知谁对准他的膝盖就是一下,只听‘扑通’一声,他失重的跪在地上,下一刻了绝又执拗地站起身来。
陆无歇看了一眼,挥手作罢。
“堂下何人报上名来。”他问道。
了绝冷冷翻了个白眼,依旧不吭声。
陆无歇也不生气,轻笑一声,道:“楚辉,你师承廖雀,算是名医之后,怎地你师傅就这般教你的?”
了绝没料到有人知道他的原名,神情一怔,还未反应上来,陆无歇又道:“不过也是,当年廖雀死于徒弟之手,原因是奸污了大弟子的妻女,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你这个最小的徒弟...”
“我师傅没有!”了绝此刻终于愿意开口了,他死死盯着陆无歇道:“我师傅一生悬壶济世,治病救人,从未对任何人产生什么非分之想,是旁人想取而代之,我师傅是被冤枉的。”
听到这,陆无歇露出一副恍然的表情,紧接着他眸色一厉道:“既然如此,当年你师傅被人诬陷,以死明志,如此魄力,旁人见了实属佩服。
如今他的徒弟犯下滔天杀人大罪,却如缩头乌龟不敢承认,所谓廖家百年名门,你觉得你还敢对旁人说你师承何处吗?”
说罢,陆无歇一把把放在桌上的一沓宣纸扔在对面。
了绝顺着他的动作,看向一张张画着不同人脸的纸张从半空滑落地面,这些人他都认得,他的儿子,儿媳还有他不过三岁的孙孙,终于了绝绷不住,颓然地跪在地上,痛苦呜咽出声。
“二十年前阮家谋反...”了绝哽咽了好久,终于缓缓开口讲述:“我楚家本在肃清过着与世无争、衣食无忧的生活,怎奈北狄犯境想乘此机会拿下南岳国,当时的将军葛蒙在肃清招纳新兵。
我儿楚穆年轻气盛,为了保家卫国不顾我和儿媳周妙妙的阻拦,执意跟着葛蒙入了葛家军成了军里的军医。”
陆无歇听到这,眸光一副了然神色,道:“二十年前传闻葛蒙麾下有一圣手,看来是了绝师傅的孩子。”
了绝惨然一笑,道:“是,是阿穆,可是那又怎样,留得百世名那又怎样,对于一个父亲来说,对于他的妻子妙妙来说,没有比他活着更好的事情了。”
说着,了绝似乎真的很想楚穆,方才还一副冷冽的样子,瞬间变得柔软,甚至那张布满沧桑皱纹的脸上多了几分的压抑和难过。
那是白发人送黑发人才有的怅然若失。
他话落,周围寥寥无几的几个跟随陆无歇的侍卫也变得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了绝视线扫过陆无歇头顶匾额上的高堂明镜,继续说道:“一个父亲盼着儿健康归来,谁知得来却是他的噩耗,甚至羡慕起隔壁邻居那因战役没了一条腿的瘸子逆子,可是事已至此,我也无能为力,好在我还有孙孙楚然,儿媳也孝顺,便也作罢。
幸得金城的天子怜肃清县百姓,掏空国库三千万两给我们这些家属慰籍,其实三千万两分在每个人手中也不过几十两。
可对因对抗北狄的那一年,基本上肃清县都没有耕种的肃清县百姓来说就是生的希望,至少有这笔银子,大家的冬天能过得舒服点。
但是!”
了绝说到这,眸光的恨意迸发出来,他死死咬牙,一字一句道:“竟然被赵俊,了尘,李昆这三个混蛋吞了!三千万两啊,肃清县的百姓得到的不过一吊,还不够买几盆炭火!剩下的都进了他们这三个畜牲的口袋!”
他说完,周围尽数都是沉默。
陆无歇望着了绝因为激动而颤抖的双手,还有他手中捧着的三幅画像道:“赵俊、了尘、李昆他们三人就算是私吞了朝廷分发给百姓的抚恤金,但就单凭这些不足以让你恨得杀了他们?
真正的原因是...本世子猜测应该是周妙妙和楚然的死吧?”
了绝听到陆无歇说出画上剩下二人的名字,他那本就激动的情绪彻底决堤,两行纵泪汩汩划过面颊,砸在周妙妙和楚然的画像上。
不过顷刻墨色被晕染,画像上人的五官霎时变得模糊。
“对。”过了好久,了绝哽咽着点头道:“真正让我动了想杀死赵俊、了尘和李昆三人的是因为妙妙和阿然的死。”
了绝说着,深吸一口气,蜡黄的眼珠子瞪着衙门府大堂的房顶道:“阿穆走的那年肃清县格外的冷,因为县里的男丁都去前线,那一年的庄家也荒废了,那是我们过的最痛苦的一年,没有吃的,没有取暖的。
其实这也都罢了。我和妙妙是成人能抗住,可是阿然不行,阿然不过三岁,身体还在长,抵抗力也差,稍微着点风就彻夜发热,妙妙是他娘,为娘的怎么能忍心看自个的骨肉受苦?更何况孩子还那么小。
于是她不听我的劝阻去找了李昆。”
了绝说到这,陆无歇已经把结果猜的差不多,就李昆那后院七八个姨娘的架势...周妙妙的结果可想而知。
可是...
让陆无歇意外的是,了绝之后的话,差点让他这以闲散、安逸、少管闲事而出名的提刑司都恨不得把李昆的尸体刨出来鞭尸。
“妙妙虽然不是倾国倾城,可长相也是肃清县出了名的,她背着我领着阿然去找了李昆,她本以为李昆会看在我们一家人可怜的份上把楚穆的那笔抚恤金给她。
谁知,李昆这个淫棍竟然侮辱了她。
妙妙性子烈一气之下扬言要去金城大理寺告状,那时候皇上对战死在外的士兵很是看重,李昆再如何也不敢在刀尖上犯事,于是他一不做二不休,就把...呜呜...”了绝后面的话实在说不下去了,只能捂着脸呜咽道:“这也就罢了,那个畜生还联和了尘和赵俊对妙妙的尸体...
当时楚然就在一边,生生看着自己的娘亲被旁人那般侮辱啊!”
了绝已经泣不成声,说道最后,舌头都开始打绊子。
“那楚然呢?”林堇站在一边,心心念念就是这个三岁的孩子。
“楚然?”了绝疯狂大笑道:“死了,他们怎么能让看过他们罪孽的人活着,哪怕是个三岁的男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