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铭一时激动起來,胳膊乱舞着打翻了柳语端來的热水,玻璃杯应声落地,湿了一滩。
雷晴气急败坏,看着眼前为了钱小沫完全丧失理智的雷铭,她真的不知道说什么了。
她的哥哥向來冷静稳重,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顾琪雪急忙上前扶着雷铭的肩头,“钱小沫沒有來过,这些东西,是我们买來的。”
“……不…我不相信……她不会抛下我的……”
“可事实证明,真的是这样。”瑟琳娜双手抱肩,是讥讽,是得意。
雷铭打开了顾琪雪的手,她们说的话他都不信,他只相信……
“浩瀚…你告诉我,小沫來过…小沫一定來过…”
雷铭满脸憔悴又满是期待地望着身边的柯浩瀚,柯浩瀚支支吾吾着,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我觉得……虽然我沒有看见她,但是,她……她一定來过…否则她不会发短信给我,告诉我这些东西应该在哪里买。”
话音落地,雷晴等人是惊目乍舌,雷铭却是欢喜得合不拢嘴來。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她舍不得我……她是舍不得我的……我要去找她…”
雷铭喃喃自语着,眼睛里炯炯的亮光比夏日还要耀眼,他猛地掀开被子,不顾自己身上的伤,拔掉输液的针头就要朝外走。雷晴急忙去拦他,哪怕雷铭现在是伤者,但也是一个魁梧的男人,他执意要走,身子沉得像铁压在雷晴的身上,她拦不下,柳语和顾琪雪赶紧上去帮忙,秦浩然也來,才又把雷铭摁回了床上。
“……放手…我要去找小沫……她在等我…”
“哥…”雷晴气得眼泪都在眼角打转,“你现在除了钱小沫,还有沒有我,还有沒有你自己?钱小沫钱小沫,钱小沫比你的命还要重要?”
“是…”雷铭斩钉截铁地一声应下,像是有人敲响了一面铜锣似的。
雷晴忍不住哭了起來,瑟琳娜和柳语的脸色都不好,只有顾琪雪灵机一动,“既然你这么牵挂钱小沫,就要好好休息把身子调理好了才能找到她。在这期间,我们都会帮着你找的。你不信我,那你得信柯浩瀚啊,他肯定会帮你找的…”
顾琪雪说着把话头抛给了柯浩瀚,柯浩瀚不明白,但眼下稳定雷铭的心绪最要紧,他还是顺着顾琪雪的话说了下去,“你放心,现在千雅已经醒了,也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也有时间來帮你找小沫了。”
柯浩瀚如是说着,秦浩然急忙叫來了医生护士,重新为雷铭输点滴。
雷铭安静地躺在床上,紧咬着双唇,沒有再开口,但一股浓浓的绝望和渴望交织成矛盾的乌云弥漫在他的脸上。他们的话,包括柯浩瀚的话,雷铭都不信了…他们不会去找钱小沫的,不会…
医生和护士重新为雷铭打上点滴后,时间也已经很晚了。
柳语和瑟琳娜还有事先走,顾琪雪要照顾彬彬不得不离开,剩下的柯浩瀚回了李千雅的病房,雷晴和秦浩然依旧守在雷铭的病床边上。时间滴滴答答过去,雷铭躺在床上假寐,根本沒有睡意。
秦浩然见雷铭已经睡下了,也张罗伺候着雷晴早点休息。
“我想我们的女儿了,我给咱妈打个电话再睡。”
雷晴看了眼雷铭,起身离开了病房,秦浩然忙着为她热牛奶,病房里立刻空了下來。
雷铭顿时睁开了眼睛,在刺眼的白炽灯下,他的目光寒冷得竟然沒有丝毫的温度。
“……辛苦了妈,你也早点休息。”
一通电话结束,雷晴才从走廊尽头回到雷铭的病房,推开房门的刹那,秦浩然大惊失色,匆匆忙忙地正要跑出來,他急的是一脸的冷汗,脚下还有一滩乳白的热牛奶,紧张得语无伦次,“不见了…雷铭……他……不见了…”
秦浩然的惊呼声徒然地回荡在病房里,夜色凄凄,月凉如水,笼罩着偌大的深海市,却填不满一颗小小的心。宠物店对面的出租屋里还亮着灯,钱小沫依旧跪在地上,眼前的钱爸钱妈是长叹短叹,捶胸顿足。
“小沫,你想清楚了,这是你想要的?”钱爸语重心长,眉间的皱纹比往日还要深。
钱小沫落着泪水,垂着湿润的眼睑,默默地点着头。
钱爸叹了口气,别过了脸去,声音是无奈,也是疼惜,“这是你自己的人生,我们无权掌控,只要你想好了,也就……也就这样了吧……”
“爸……妈……对不起……”
钱爸摇了摇头,一把手抹掉了脸上的泪痕,“快起來吧…怀着身子呢……”
“傻丫头…你永远都是爸妈的好女儿啊…”
钱妈啜泣着,上前赶紧搀扶着钱小沫站了起來,爱抚着擦拭着她眼角的泪水。
钱小沫心中又是酸又是痛,满满的愧疚和悔恨,她紧紧抱住了钱妈,一如小时候,爱在妈妈怀里撒娇的模样,“妈……”
沉痛的一声呼唤,道不尽的满腹心事。
钱小沫沒有告诉钱爸钱妈真相,只敷衍着说自己对雷铭的感情不似从前,钱爸钱妈也不愿过多逼问,哪怕他们并不信她所说的话,但只要钱小沫决定走上这条路,身为父母也无可奈何。而对钱小沫而言,这条布满了荆棘的泥泞小路,注定了只能孤独寂寞的一个人走下去。
黑夜很快被秋日的曙光驱赶,人心上的阴霾却越來越浓。
钱小沫一家人在出租屋里住下了,连荣麟重新购买添置了很多家具家电,老两口很过意不去,连荣麟却笑呵呵地满口无所谓,一有空就來陪钱爸下下象棋看看新闻,或者是在厨房里跟着钱妈学手艺,加上他原本性子就比雷铭亲切,沒过几天就和钱爸钱妈好得像是一家人。
“其实你不需要这样做的。”
一个星期后的某日午后,刚刚吃完午饭,连荣麟忙活着在厨房里洗碗筷。
钱妈推着钱爸的轮椅在阳台上晒太阳,钱小湘在外面收拾,钱小沫则在厨房里打下手。
“哪样?你觉得我是装出來的?”
连荣麟将洗好的碟子递给钱小沫,她顺手接了过來,放进了碗柜里。
连荣麟看着她的侧影,暖心一笑,“可我觉得很自在…我从來沒有觉得日子会这么舒坦…”
“日子过得舒坦未必是什么好事,你的公司呢?不忙吗?”
连荣麟狡黠地眨了眨眼,“你是关心我忙坏身子?”
钱小沫满头黑线。
“不担心,到时候换你來照顾我。”连荣麟在水龙头下清洗着碗筷,笑得比秋日要暖。
钱小沫不愿再说下去,努了努嘴,“你还不快点。”
“好嘞…马上就好…”
连荣麟满心欢喜,洗个碗都异常的兴奋激动。
厨房收拾好了之后,钱小沫回到卧室,钱小湘正给床头柜上的两束百合换水。
“连少爷真有心,每次來还送两束百合。”钱小湘爱不释手。
钱小沫沒说什么,目光匆匆从百合上跃过,落在了床上的手机上。
“有人打电话來找我吗?”
“沒有。”
钱小沫紧紧抿着红唇站在窗台前,望着对面空剩光架子的宠物店。
雷铭还是沒有和她联系,整整一个星期了,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能不能下地,能不能走路了?当初他每天都会送她百合,现在她再也沒有收到快递送來的花了。是雷铭伤得厉害,还是……还是压根儿不想再理她了?
情人的心思,是最难猜,偏又总是让人忍不住去猜的。
一个星期,不…对雷铭來说,是一百六十八个小时零十五分四十七秒…
沒有钱小沫音讯,沒有钱小沫音讯,还是沒有钱小沫音讯……
雷铭站在公寓的客厅里,坐立难安地來回踱着步。他一头乱发,蓬头垢脸,厚重的黑眼圈和布满血丝的双眼,还有满嘴的胡子,和往日英俊潇洒的他判若两人,竟像是苍老了整整二十岁…他穿着灰色的西装,西装上满是褶皱,很久沒有熨烫过了,衬衣的纽扣也是胡乱扣的,领子和衣摆外翻着,颓废不堪。
那日他从医院跑出來,浑身的伤痛却依旧强撑着回到了公寓,又去了雷家别墅,竟然连钱爸钱妈都不见了…无论他怎么给钱小沫打电话,电话都拨不通。他疯了,用尽了一切方法,像疯子一样寻找着钱小沫…
他找过李千雅,去过警局,登过寻人悬赏启事,可是钱小沫凭空如同蒸发了一般。
日复一日,夜复一夜,雷铭迅速变得骨瘦如柴。他不吃不喝不眠,雷晴只能威逼他,才勉强让雷铭每天喝了点稀饭,可即便如此,他也是食之无味,味同嚼蜡。
雷铭每天简直是行尸走肉,空有着皮囊,毫无灵魂。
钱小沫离开的那一日,他便已经死了…
他不敢去集团,他担心钱小沫会偷偷一个人回來,又一个人偷偷的溜掉,所以他一直留在公寓里寸步不离。以至于雷晴的脚步声也好,别人的脚步声也好,他都会很紧张很激动,以为钱小沫回來了。
结果一次次的希望,一次次的失望,然后再希望再失望,一次次轮回。
回忆还是那样的美好清晰,眼前却变得痛苦模糊。曾经的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曾经坚持的信仰,到头來也随着窗外的落叶混入秋雨之中。那些话都还是滚烫的,怎么心反倒是凉的呢?雷铭迷茫了,他究竟哪里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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