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乔墨留意到一点,林阿爹没把他们领进正中那间屋子,而是领到了林贵的房里。林贵一直在县里求学,这里只有英子住,按理林阿爹是不好进来的。内中情由,不用想也知道,林老嬷没出现,肯定是故意的。既然林老嬷在装睡不起,自然不能进中间的屋子,否则更闹的没完了。
所幸林正和乔墨都不在意林老嬷,巴不得清静,所以就当没这个人。
林阿爹暗暗叹口气。
“阿爹,儿子以后就成家了。”林正看到这样的林阿爹也不好受,但有林老嬷在,他们之前的感情也早就淡了。林正拉着乔墨一起在林阿爹面前跪下,按风俗让乔墨改口。
“阿爹,以后我会和阿正好好儿过的。”乔墨能理解林正此刻的心情,用力握住他的手,笑容里透着自信。
“好,好好。”林阿爹眼眶微红,从怀里摸出一个红纸包,递给了乔墨。“以后你们两个好好过日子,你们阿么在地下看了也高兴。”
乔墨接了红包,两人便起来了。
林正不打算多呆,免得一会儿林老嬷闹起来,可没等走呢,英子就端来两个碗。乔墨一看,碗里是煮熟的荷包蛋,汤水儿是红色,应该是用红糖煮的。
“吃了再走。”林阿爹说话的声音不自觉的小了些。
林正有些犹豫,实在不想成婚头一天就和林老嬷对上,但见林阿爹期盼的眼神,到底是让乔墨端起碗,两个人一起将鸡蛋汤水吃了。可惜碗刚放下,门外就响起尖刻的喝骂声。
“好啊,我家的鸡蛋倒便宜了外人!”
林老嬷昨晚几乎一夜没睡,知道林正两个第二天要来,打定主意不露面,更别提留饭了。自从那年分家之后,他就没让林正在这儿吃过一顿饭。
谁知他盘算的好,没想到除了林阿爹,英子竟然也胳膊往外拐,胆儿肥了,竟敢偷偷拿了鸡蛋给他们煮了红糖水吃。平日里他都舍不得吃,他们倒大方,可把他气坏了,也心疼坏了。
林阿爹见他气势汹汹的进来,连忙上去拦住:“什么外人,阿正难道不是我儿子?今天是他成亲头一天过来,总得吃了饭才走,不然村里人也笑话。”
“笑话?他们笑话什么?笑话谁?哼,我知道,当然是笑话我!”林老嬷火气越发的旺:“谁不知道昨天他们拜了牌位,没几天肯定传遍十里八乡,我还有脸出门吗?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啊,遇到这么一个白眼狼,竟这么作践我哟。我的命可真苦啊。要不是为着两个儿子,我就不活了。”
一对新人,头一天早晨就听死啊活啊的,实在晦气。
乔墨虽不在意这些,可也不高兴,就更别提林正了。
眼看着林正脸色漆黑,林老嬷反而闹的更凶,他是诚心不让他们好过。
“闹什么闹,让邻居听见笑话。”林阿爹嘴笨不会说话,急的脸发红。
“笑话就笑话,还没笑话够?”林老嬷叉着腰扯着嗓子就喊道:“我告诉你,往后别再说什么是你儿子的话,咱们早就分家了。当初说的清清楚楚,我有两个儿子孝顺,不需要他林正!既然已经分家,那就各过各的,我都没去吃他家的饭,他竟然来吃我家的鸡蛋。你们知道鸡蛋多少钱一个吗?一下子就吃了两个,还拿红糖水煮,那是得多金贵的身子,跑到这儿来吃好的……”
林老嬷纯粹是胡搅蛮缠,颠倒是非。
“阿爹,我和阿墨回去了。”林正懒得再听那些胡言乱语,先前的一些好心情也全没了,拉着乔墨就走。
“就这么走了?我家鸡蛋是白吃的?”林老嬷顶着身子往前面一拦。
房门本就不宽,林老嬷身子壮实全挡住了,林正又不好动手,否则林老嬷绝对敢往地上一躺闹的全村都知道。
乔墨拽住林正,回身往屋子里一坐,笑吟吟的说道:“阿正,既然继阿么这么热情的留我们,那就别走了。你看继阿么家养了那么多鸡,等会儿捉一只杀了,中午炖汤吧。”
“谁敢杀我的鸡!”林老嬷顿时眼睛瞪大,恨不能扑上来。
“那是继阿么要留我们吃饭,还定要我们吃好喝好,盛情难却啊。”乔墨依旧是笑的轻巧,好似真的在做客的一样,并对林正说道:“阿正,一会儿你仔细挑,我还真想吃鸡了,你挑只最大的。”
“……嗯,好。”林正也回过味儿来,便由着他去说。
林老嬷被他轻松又笃定的口吻气的胸口不断起伏,满脸涨红,指着他张口说不出话来。偏这时睡觉的林福被吵醒了,人没起来却扬着脖子喊了一声:
“阿么,是不是要杀鸡?我要吃鸡胸脯!”
林老嬷着实是火了,也不管是自己最宠爱的小儿子,恼火的喝斥:“吃吃吃,你一天到晚就知道吃!你阿么都要被人欺负死了!”
见火架的差不多了,乔墨缓步走到林老嬷跟前,林老嬷不自觉的退了一小步。乔墨嗤笑一声,和林正顺利走出了房门。
林老嬷既丢了面子又塞了满腔的火气,盯着两人背影恨恨碎了一口。一股憋闷令他整个人难受的不得了,一迭声的喊英子,显然找到了撒火的目标。
林阿爹说了句:“英子阿爹病了,我让他回去看看。”
这明显是护着英子,英子之所以早上敢去煮鸡蛋糖水,就是因为林阿爹答应他回家住两天。为着两天安稳日子,为了看看自家阿爹,英子这才豁出去了。
“哎哟,没法儿活了呀,全都合起伙儿来欺负我哟……”林老嬷噗通往地上一坐,又哭嚎上了。
林阿爹见他又闹上了,也不管。
此时乔墨和林正也走远了,但乔墨还是听到了林老嬷的哭嚎,笑着不以为意。将手里林阿爹给的红包打开,里面是八枚新铜钱,也是这时才想起来,昨天收了礼金,李阿嬷专门找了个木盒子给装着,他还没数呢。
这个时候太阳已经出来了,村子里已有些人出来闲逛。
前面一棵大槐树底下或蹲或站着好几个人,说话正说的热闹,乔墨耳朵尖,听他们说的正是昨天成亲的事。旁人或是羡慕或是感叹,大不了说几句酸话,偏生里面有个人言语十分刻薄,一面将林正嫌弃到泥里,一面又将乔墨来历揣测的很不堪。
竟是跟他们有仇一般。
乔墨留了心,见那人眉心有个桃红福印,是个小哥儿。大约十七八岁,穿着身水红掐腰小袄,一米六多点儿的样子,身量娇小,又有一张白净秀气的小脸,乍一看是个挺好看的小哥儿。虽说打扮的娇嫩,可这时代的小哥儿有些类似女人,偏娘的不少,不算什么。
可惜,长得好却是个尖刻相,一撇嘴一挑眉,就能看出三四分的泼辣与不好惹。
旁边那些人也都是各家小哥儿或是小媳妇,面上带笑的听着,转过脸就是满眼嫌恶。可见这小哥儿在村子里很不得人心。
当看到乔墨两个过来,这些人便收了话。
林正与他们是不好说话的,乔墨入乡随俗,先笑着朝一个略面熟的小媳妇打招呼:“白哥儿吃过饭了?”
白哥儿嫁的也是林家户,昨天随着夫家阿嬷去吃了酒席,跟乔墨说过话的。
“吃了,乔哥儿回去呀。”白哥儿因着方才在议论他们,面对面的就有些尴尬。
不等乔墨说话,那个穿掐腰水红小袄的小哥儿就嗤笑:“白哥儿你不是废话,人家不回家去哪儿?还得回去吃饭呢,那林老嬷能管他们饭?”
这话不仅让乔墨皱眉,连被抢白的白哥儿脸色也不好看,其他几个人也都微微变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