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州府。
知府大人张立孝打得什么主意,一点都没有逃过老狐狸范思睿的推断。
在三千北凤骑驻扎在滨州城外之时,知府大人第一时间就来拜访。
在见到校尉关应山的时候,也是没有藏着掖着,把自己的想法如实告知。
关应山还有些犹豫,反而是随行的奸商孟正奇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两拨人一直有情报互通,孟正奇对于世子殿下的谋划自然是不敢指手画脚,可让千金之体深入虎穴的做法,还是让孟正奇有些担忧。
不说将门八将的实力如何,总归还是人手不够是一个最大的弊端。
孟正奇相信世子殿下这么做肯定有从内部彻底瓦解梁山的把握,但毕竟梁山水泊足足有几千号人。
就算把那几个能拿主意的当家都给拿下,总不可能凭几个人彻底把梁山水泊给血洗一遍吧。
几千人唉,那得杀到什么时候去?
保不准梁山大变之后就会有漏网之鱼逃出生天。
这些漏网的人,不说会有多大的危险,但干惯了打家劫舍的买卖这些人还能干嘛?除了落草为寇之外估计很难继续在这个世道里生存下去。
费了那么大的心气神把最大的土匪头子梁山给搞定,后来散落成一团团小土匪,时不时给你来那么一下,这不是膈应人嘛?
既然要把齐鲁一道彻底给整得顺溜,已经对梁山动手的话,必须斩尽杀绝决不能让任何一个人逃下山去。
这就是孟正奇的想法。
私运火器,一旦被人揭发,又或者是有那么一点风声透出来,都是满门抄斩的滔天祸事。
世子殿下顾着颜面,要卖这家面子要卖那家面子,作为底下人自然要起到查漏补缺的作用。
跟在世子殿下身边出谋划策的翟时雨给出的计谋是不赖,但毕竟所思所虑还差了一层意思在里面,如果把北辽王这条商路的用意告知,翟时雨也不可能给出这么一条后患无穷的计谋来。
现在嘛,当真是打了瞌睡立马就有人送了枕头来。
让三千北凤骑假扮成滨州府兵,得到官家的认可对梁山出兵,既没有驳了首府甲第的面子,也起到了赶尽杀绝的用处,确实是一举多得的计谋。
至于张立孝有什么用心,是不是在为自己谋福利,孟正奇丝毫不在意。
还是那句话,两辽地域如此之大,随便找个地儿给提一级总比从四品的知府来得高,张立孝有这样上进的心思,对于家大业大的北辽王府而言,小事一桩。
孟正奇一口答应下来,拖关应山动用军方的情报系统尽快通知世子殿下拍板,而这边只要济南府认同张立孝的诉求,有百年世家范家再在其中运作,此事必成。
得到满意答复的张立孝是心怀满志的离开军营。
那夜虽然有人警告自己莫要惹出太多的动作打扰了世子殿下的谋划,可张立孝左思右想,凭着自己对官场变动的敏锐性得知,自己当真要是没有任何一点作为,怕是事情了结之后就只余被人扫地出门的地步。
想要保住荣华富贵,甚至当更大的官,自己必然要有动作,并且还得真能帮上世子殿下。
苦思冥想才想了这么一出来。
今后吃饭还是喝粥,就看这一手了。
济宁府。
一家儒家书院。
已有多日未见踪影,瑶池玉林的纪清辞出现在书院里。
走进一间布置雅致的书房,首府甲第的苏御正在煮茶,抬头浅浅一笑。
“等你好久了。”
纪清辞径直落座,两人没有过多的交谈,静静的看着苏御把一道道手续做完,斟满了茶杯。
苏御摆了摆手。
“喝杯问心茶,可稳心神。”
纪清辞嫣然一笑,端起茶杯先是小抿了一口,而后似乎觉得不解气一口饮下。
苏御笑道:“问心茶喝得是个意味,在品茶当中问问心,清辞如此牛饮,未免失了本意。”
纪清辞苦笑道:“还请苏夫子解惑,清辞这几日一直安不下心来。”
苏御又给斟满一杯问心茶,而这一次纪清辞并不着急,捧在手心摩挲。
问心茶,倒也不是这茶水当真有什么神效,不过是借助静心饮茶的功夫,问问自己,到底是什么坎难以过去。
“清辞如果是为当夜的出剑而内疚,大可不必。因为在清辞之后,苏某也出手见血,是不是也得愧疚多日不能自己?”
“其实当时清辞出剑的时候就跟自己说过,既已沾红尘,何惧染红血,只是第一次取人性命,总觉得并非是自己所愿。”
“那苏某就要问一句,瑶池玉林,首府甲第,也包括一禅寺,儒释道三家被武林尊称为圣地,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扞卫正义,造福苍生!”
“那么清辞认为的正义,莫非就是魔宫之人的颠覆中原?”
“不仅如此。”
“那还有草原民族和中原人士的多年之争?”
“还有。”
“天莲邪教蛊惑人心?西禅宗和中原佛教的佛法之争,又或者道家道统之争?还有儒家关于王道霸道的治世典学?”
“应该还有更多。”
“那包括这天家之争嘛?”
“自然要包括在内,天家之争,最是让天下苍生受苦受累,一旦出现动乱,死得百姓何止千万。”
“那么清辞认为,北辽世子殿下这一次针对梁山的出手,是属于什么行为?”
“这就是清辞想要来找夫子解惑的原因所在。”
“首府甲第,瑶池玉林,一禅寺乃分别属于儒释道三家传承,清辞以这事来问苏某,是不是问错了人?道家今后的路如何走,不是应该去问道门魁首太华真人比较合适?”
纪清辞摇了摇头道:“玄宗道门已经入世,走得路已经和出世的瑶池玉林截然不同,这已经牵扯到佛道两家的道统之争,清辞自然要问问儒家的意思,佛家也好,道家也好,就算贵为国教也插手不进治世典学这一范畴里,打理天下自然还是逃不过儒家的。”
苏御听闻之后,放下了手里的活,也端起一杯问心茶,在双掌之间摩挲。
良久之后方才开口。
“时代在变化,一切都朝着更好的反向前进着,儒家面临的问题或许更加严重,在这样一个新旧交替的一个时代,苏某断言,三教里,最先没落的必然是儒家。”
纪清辞身躯明显一晃。
显然没有料到苏御会在这个时候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
苏御则是站起身,抬头望了一眼青天白日。
“儒家愿意为天下苍生让位置,至于让谁去引领时代的步伐,苏御觉得谁有更大的魄力就让谁去做,只要是为天下好,没有这个皇帝又怎样?”
“儒家为帝王之家服务了几千年,也没见得世道一天比一天好,足以说明儒家的那一道过时了。”
“大麓王朝极力推进新派改革,也有见到成效,可只要帝制不废除,所谓的新派改革终究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而已。”
“可要是有人站出来,跟儒家说该如何去做!那么苏御就拿起手里的屠刀把拦在面前的人一一砍倒!”
“儒家,也有杀人的刀啊!”
沉默良久。
“多谢苏夫子的一番开解,清辞的心坎似乎不在了。”
苏御微微一笑。
“可这天下人的心关,还远远未到解开的时候啊。”
宛如天上仙子的纪清辞身形飘动,已经离开了书房。
只留下一句话。
“清辞想再去看看,天下人的心结该如何去解开。”
儒家有屠刀,佛家有降魔杵。
道家不也有镇邪的符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