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原府依然紧闭城门。
恒山师太定仪足足在太原府城门之外坐了两天两夜,滴水未进粒米未食。
只是看着被拒之门外的百姓一个个似乎被夺去了生存的希望那些双眼眸子的光逐渐黯淡下去,这位菩萨心肠的师太选择闭上了眼,不断默念上苍有好生之德。
她知道,要是太原府不开城门,流离失所的数万万百姓终归难逃一死。
如今面对最大的困难并不只是瘟疫还有饥饿和饥渴。
明知道庄稼地和水源已经被人投了毒,可在欲望趋势之下还是有人要填饱饥饿最后感染病源全身腐烂。
可那般惨状依然没有阻挡住饥饿人们的欲望,明知是死,却总有人前仆后继。
先前的一番细雨,总算让逐渐失去理智的人群稍微清醒了一点,失去希望的人们看着头顶上的金龙浮现,更多的只是麻木。
如果连虔诚跪拜的力气都没有,所谓地神只,存在又有何意义。
关应山不敢在太原府周边摆下粥摊,因为这里聚集的百姓数量实在是太多太多,他只能让北凤骑将士在太原府的几处官道摆下关卡,让不断涌来的难民折返前往万柏林。
真的已经拖不起了,只需要再一天,太原府外的数万万百姓最后就要爆发,到时候就会拖着残败的身躯死磕太原府城门。
到时候太原温氏又该如何反应?
射箭击杀?像是无情对待贼寇一样,用冰冷的武器将自己同胞一一杀死嘛?
关应山可以在北辽边疆和草原之人浴血奋战不流一滴男儿泪,却在目睹眼前种种人间惨状,两行热泪不自禁地挂下。
“殿下,明日末将又将如何自处?这屠刀,不能杀同胞啊!”
一边是高墙围立,城头是冷漠无情,一边是哀嚎遍野,遍地是求生之人。
人可以无情到一个什么程度,生死一线能见真谛。
一阵马蹄声急促传来。
一骑北凤骑飞驰而至。
“有救了,有救了!关校尉,有疫苗了!”
关应山虎躯一震,根本没来得及擦拭眼角的泪水。
“殿下有令,太原府再不开仓放粮,打烂城门!”
从万柏林日夜兼程赶赴而至的北凤骑将士在说出世子殿下的指示之后,一个倒栽葱就从马背上滑落了下来。
为了让更多的百姓可以吃上一口稀粥,他三天三夜未有进食,远赴数百里,凭得是胸中一口气在撑着。
“锵!”
北辽战刀出鞘,天地之间一片寒芒。
关应山一声怒吼。
“八百北凤骑听命!”
“是!”
“通报太原府开仓放粮!”
悠扬的号角声吹起。
“冲!”
一声令下,八百北凤骑马蹄一同落地,炸起陆地闷雷。
抗大纛的将士寻着一处丘陵竖旗,黑底镶金边的帅旗迎风招展。
一面书写北凤,一面书写姜。
独属北辽的战旗,过往的五十年,旗帜所在就没有天险隔绝,就算眼前是一道天堑,也要用北辽的战马踏成平地。
中原坚城,太原府,今日受八百轻骑冲击!
“万柏林已有疫苗研制而出,太原府请开仓放粮!”
八百人一通呐喊,宛如春雷炸响,翻动死寂暮气。
从麻木到重燃希望,拖着毫无生气的躯干,太原府站起了一片血肉长城。
十里地!
城门纹丝不动。
“上膛!”
八百北凤骑动作干净利落一同解下背负的长管火器。
五里地!
但见城头守卫惊慌失措,已有弓箭重弩蓄势待发。
三里地!
“开城门!”
剑拔弩张,一声声马蹄声就是擂起的战鼓。
面前就算是刀山火海枪林箭雨,起势的北凤骑不会放慢了脚步。
“预备!!!”
攻城之战一触即发之际,紧闭的太原城门终于响起闷闷的吱呀之声。
整齐排列的官家府兵鱼贯而出,如同潮水泄地。
八百北凤骑几乎在同一时间停下了马蹄,望着太原府兵开始疏导百姓,一辆辆载满粮食的辎重车被推了出来。
关应山长吁了一口气。
却见一辆马车飞快地驶出,飘扬着温字的旗帜在飘扬。
“万柏林当真有疫苗研制出来了?”一位温氏弟子策马前来盘问。
关应山冷冷地闷哼了一声。
封城紧闭多日的太原府终归没有逃过这场瘟疫的荼毒,看着这拨温氏族人惊慌失控的神情和隔绝严密的马车驶出去,关应山知道,其中必然是有温家之人被传染了。
要没有性命之忧,这些世家大族可能在北凤骑打烂太原府城门的时候还不会大开城门。
世家之人的命就这般值钱,数万万的百姓就如同草芥。
难道这就是如今的世道?
可是那一声声发自肺腑的欢呼却是实实在在的。
那些原本已是一片绝望的脸上突然绽放出最迷人的神色,何尝不是一种讽刺。
但求一息尚存,又有谁记得过往的无情冷漠。
恒山的定仪并没有走入太原府,城再高,门再厚,里面都是一群伪善的妖魔,岂可混杂一谈?
三晋之地的这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或许用不了多久就会压制下去。
只是这里的百姓在多年以后是否还记得,是谁害死了他们,又是谁挽救了他们。
在距离太原府数百里之外的一座小县城。
还未有被三晋之地这一场瘟疫波及,却已经早早关闭了县门。
天上有一颗黑点盘旋,投下情报。
一座望楼里,一位身披奢华皮裘的俊俏公子只是望了一眼手里的情报就放在火焰上燃烧得一干二净。
对面还坐着一位千娇百媚的女子,雍容华贵的气质总是让人忍不住去多看一眼。
“有劳离姐儿了,回京师吧!”俊俏公子哥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
风月无双大阿姐,上官离,挑了挑极为好看的秀眉。
“冤家不和姐姐一起回去嘛?”
俊俏公子哥摇了摇头。
上官离微微叹了口气,“姐姐能做得也只能到这了,冤家,你啊还斗不过你老爹哟。”
“是嘛?人都走了,就让他好好呆在关外去吧。”
俊俏公子哥抬头远望,那精致的脸庞,令天下多少女子都生起自愧不如的心思。
一眼望去千里之外,在那里,还有一个姓姜的子弟。
是他的兄弟!
兄弟?
“三儿啊,别怪二哥。”
“去姑苏!”
江南姑苏的小王爷慕容梅苏毕恭毕敬地垂首在侧。
“爷,请登车。”
一姜往北,一姜往西。
还有一姜往南。
背驰而行,或许从今日后再无父子之情,兄弟之义。
但那又如何?
他叫姜煜,字离宝!
不要这个姓氏又如何?
有些仇有些怨,你们姓姜的不报,那么就交给宝儿吧。
“娘!宝儿会为你,让陈氏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