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无日月,寒暑不知年。
永远都是一片白雪的洗剑山,除了风和雪,只有剑。
开春之际从北都出来,一路辗转到乌斯藏,原本天气已是炎热的入夏时节,可在洗剑山饱吹风霜,姜商还得是裹着大氅方才取暖。
都说先天真气不畏严寒,只是这满天的凌烈剑气,彻骨地寒。
一晃数日,餐风饮露,山中的日子虽然清冷,可也熬不住少年人浮动的红尘俗念。
除了最先几日的不问世事落得一身轻松,而后姜商就知道为何司马长如会这么急于下山。
自己也算间接的两世为人,不也熬不住这习剑的生涯,更何况是享受过世间那般荣华,终归不过是少年心性罢了。
武道求巅心志如铁,远远不应该是他们这个年纪所应该要干的事,声色犬马挥斥方遒不负青春激昂才是正事,起码姜商认为自己就是一个俗人,逃不开这红尘羁绊。
什么武道登巅,追寻天道永恒,不好意思等七老八十以后再说,现在嘛,一门心思想着潇潇洒洒。
只是取剑一事还真没什么头绪,洗剑山上上下下逛了个遍,司马长如所说得本命剑自有与自己相感应的玄乎说法隐隐有感觉,可实在太过飘渺难以捕捉。
耳边总会响起声声呢喃,总觉得有人在召唤着自己,可要去找又如同无头苍蝇根本无处下手。
期间还上了一次剑庐,问过吴氏剑主取剑一事,得到的答复也很玄妙,用心去感悟这里弥漫的先天剑气,时机一到一切水到渠成。
简直就是一堆废话,反正姜商是没辙了。
整日里就是看着耶律明月不断用剑气戳来戳去,养眼是养眼了,就是看多了也觉得腻。
人家在洗剑山呆了这么多年都抓不到自己本命剑所在,自己该不要真得在洗剑山呆上个十几二十年吧,那还不得把他给憋坏咯。
白云漂浮,偶尔风霜肆虐偶尔艳阳遍洒,那一团浓浓地剑意似乎怎么都吹散不了。
我的剑,在哪里?
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告诉北辽世子。
从灵芝府可以眺望洗剑山,这座在藏人口中的羞女峰这段日子来经常不吝啬地显露自己的面貌,浓郁的云雾似乎在渐渐的淡去。
杨太昊每天都会仰视,眯着酒葫芦,一看就是一天一夜,似乎怎么都看不腻。
洗剑山的岁月对于他来说,不堪回首。
曾经在中原江湖有着偌大名头的青莲剑仙,去了洗剑山竟然只是个不入流的剑奴,对于原本心高气傲的杨太昊而言是一种最为致命的打击。
褪去邋遢的衣衫不修边幅的毛发,杨太昊应该是一个气宇非凡的男子,不该是如此一副潦倒的糟老头形象。
当初初入天品之时,只觉得天下之大可要是手里有剑又有何处去不得,只是去了洗剑山,这一困就困了心境几十年,从来没人禁锢着他的自由,不过是他的内心里,自己给自己划了个牢笼,希望有一天可以凭着手里的遮幕破开。
可还有机会嘛?
拿下面罩的独孤伽罗径直坐在杨太昊的身边,有些不屑地看了一眼像极了一柄巨剑插在天地之间的洗剑山,轻蔑一笑。
“那鬼地方,值得你日看夜看,还看不腻?”
杨太昊仰头再灌下一大口剧烈的烧酒,过喉之后方觉胸腔有了一点感觉,不然整个人都是异常的麻木。
上一代洗剑山的弟子七人,如今还留有的仅仅不过三人,可他和独孤伽罗的年纪何止差了几轮。
都说吴卿是那一代洗剑山所有弟子里资质最好的一个,实则不然。
十四岁入驻剑庐,十九岁下山历练的吴卿一直被奉为洗剑山几百年来资质最高的剑仙,前无古人,不知有没有后者。
但同为一代弟子的杨太昊知道,当年的洗剑山,要论天资卓越,第一人还真不是吴卿这位吴氏后裔。
因为还有一个小女孩,以更小的年纪就已经入驻了洗剑山。
剑榜第一的大鸢北顾出土的时候,吴卿十九岁,而那个女孩却连十岁都还未到。
那个女孩就叫独孤伽罗。
两剑之争,本就是有很大的悬殊在里面,成年人打小孩,哪有什么公平可言。
“当年那一仗,你是不是不服?”
杨太昊问了一句。
独孤伽罗嘴角一翘,哼声道:“输便输了,哪有什么不服的。”
杨太昊咕哝了一声。
“那柄剑根本算不上你的本命剑,衍生剑而已。”
江湖有传言,剑榜第一的大鸢北顾品秩之所以如此之高,是吞噬了洗剑山无数剑的精魄而成,尽管传得有些玄乎,其实一点都没有说错。
当年大鸢北顾出土的时候,闹出的动静有多大时隔多年回想起来的时候依然历历在目。
一剑从山峰迸出,带起无数柄剑颤鸣,而后就是满天的剑,数也数不清的那种。
七人里除了杨太昊早已取得遮幕的杨太昊,另外六人都没取剑。
那一日,六人死了四个,大鸢北顾被吴卿拿在了手里,而那个还未满十岁的小女孩随便就从一堆废剑中抓了一把剑,狠狠地磕在了大鸢北顾上。
结局自然是败了,更被吴氏剑主严禁这辈子不得用剑,沦为剑侍成了北辽王府的死士之一。
杨太昊很想问,当初为何不再等等,时隔多年再问这话,他还是很想知道答案。
独孤伽罗扭头看了一眼,风情万种。
“杨老鬼,我说我的剑不在洗剑山你信嘛?”
“信。”
“那不就得了,我不知道你们在剑庐时候的感悟是什么,可我在剑庐的时候,我就知道,那里不属于我,我也不属于那里。”
杨太昊沉默地点了点头,问道:“如果现在再拿剑,你和王妃?”
“我从来没有输过。”
长身而起的独孤伽罗,又望了一眼洗剑山。
“可到现在,我还是不知道属于我的剑在哪里,有可能一辈子都找不到吧。”
凌厉的眼神转而变得有些温柔。
“很多人都不知道自己的剑在哪里,就是希望咱们的殿下,他知道他的剑在哪里啊。”
话唠姑娘似乎不愿再说话,迎着风远远而去。
“如果有本命剑,你的剑有多高?”
杨太昊忍不住还是问了一声。
悠悠传来低沉又有磁性的声音。
“一剑可开天,你信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