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章府,江湖人齐聚。
不仅城外江湖中人人满为患,就连城内也是如此。
作为江右省首府,官家如此不作为任由江湖中人横行,实属罕见。
一座城内最高的塔楼里,一位身着蟒服腰间系玉带,面容白净的中年人正在眺望城内的局势,从城外到城内一目了然。
绣云蟒于左右两袖,单蟒面皆斜向,这等蟒袍不在官服之列,与皇帝所穿的龙衮服相似,在大麓王朝代表极为尊贵的地位,乃是内史监宦官宰辅蒙恩特赏的赐服。
五爪坐姿蟒龙袍除了受封王爵之位的几位王爷,谁也不能穿,而这种左右两袖锈云蟒的蟒服在大麓朝廷里有资格穿的也不多。
而这里的这位就有这个资格,因为他就是四镇抚司之一,靖武司指挥使廖骧。
身后是江右经略使汤显彰。
尽管从官职上看汤显彰要比廖骧高出一品,可要论手里的权柄,与极为受宠的靖武司指挥使廖骧相比,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故而汤显彰在廖骧的身后毕恭毕敬,贵为封疆大吏却在四镇抚司四大指挥使眼里实在不值一提。
汤显彰的身边还有两位,一个做书生打扮的中年人,一个穿着紫色龙虎道袍的老道士。
这里两位能和江右经略使汤显彰平起平坐,身份不都低。
书生中年人乃是品武庭粘杆处负责人,吕讳。
粘杆处又称尚虞备用处,这是一个朝野上下极少有人知道的特务机构,隶属品武庭管辖。
吕讳在品武庭的地位也是仅次于千知先生上官玄策。
紫色龙虎道袍的老道士则出自名门,受朝廷册封龙虎山紫衣贵人,张恩赐。
天师世系世袭罔替,传承最重血统正宗,正式被世人认可还是前朝蒙元统治的时候,由蒙元皇帝亲自颁发官文承认,总领当年的天下道教,而后亦有了正一龙虎教的名头。
蒙元落败,大麓得势之后,尽管大麓兴佛压道,可对于道家的打压仅有两家幸免于难。
一家便是靠着房中阴阳术和迷魂五石膏走歪道上位的青城,一家便是正一龙虎教。
和秉承全真道统的玄宗道门是道家最大的两脉分支,只不过玄宗道门一直被归类于江湖门派,朝廷只认正一龙虎教为道家正统。
故而素有陆地老神仙之称的太华真人在民间声望极高,却不受朝廷待见,玄宗道门处处受压制,而龙虎山的张恩赐却受封紫衣贵人,出入庙堂之时,各大官员都尊称一声,张高功。
同龙虎山的都讲,监斋合称三法师,共同主持斋醮仪礼的法事。
地位超然的四人之后,打杂的则是豫章知府殷墨,堂堂知府大人在这里只能给这四人干些端茶递水的杂事。
豫章府之所以出现江湖人大行其道,官家衙门的人不见踪影,恰就是廖骧的安排。
听着豫章府外厮杀震天,知府殷墨心里止不住的痛。
史上规模最大的武林大会选在豫章本是一件好事,可闹到了这个地步,接下来还不知会闹成什么样,万一这帮莽夫真和北辽死磕,而后一团乱战,殷墨知道事情一旦如此,他的乌纱帽可就怎么都保不住。
再到北辽世子破开城门之后,殷墨心里只得是祷告满天神仙佛陀,可莫要再发生大规模的厮杀了,在城里杀得血流成河,事后算账还不得他这个知府来背锅。
“一群废物,这么多人都拦不住人,早该把这群江湖畜生给杀了,留着都是祸害,洒家就不该把这些人当一回事。”
廖骧的声音极为尖锐,说话之余也没有喉结窜动,正是净身的太监,故而才有资格穿上这一身左右云蟒的蟒服,他在朝廷极为受武玺帝恩宠,出任专职盯着中原武林的靖武司指挥使一职,在他的眼里,江湖人就是待宰的畜生,死多少都不会眨一下眼睛。
“首辅大人献的这一计,效果甚微啊,终究还是高看了一眼这些江湖人,小瞧了北辽。”
这年来针对北辽世子姜商的算计,大体方向是品武庭的上官玄策来把控,具体的操作则完全是廖骧的手笔,至于提出设局的人,正是大麓王朝文华殿大学士,内阁首辅张斐矩。
本想着让中原武林和北辽拼得两败俱伤,四镇抚司携手压制魔宫入主中原的举动,如今看来嘛,两头都不讨好。
粘杆处的负责人吕讳在廖骧发了一通牢骚之后道:“首辅和上官先生的部署都没有大碍,四位指挥使大人的操作也没有瑕疵可挑,之所以出现如今的局面,这些事情的背后估摸着还有另外一个人在算计,上官先生在吕某人出京师前提过一句,但凭粘杆处的人手楞是没有抓到幕后人的根脚,藏得可真深。”
廖骧并没有搭理吕讳,魔宫在川蜀耍了四镇抚司一手,千里转道去了西域天疆,四镇抚司的四个指挥使人人肚子里都憋着一团火。
本想着在豫章能上演一出大戏,把朝廷的眼中钉北辽给狠狠地修理一番,如今看来嘛也不见得有太好的效果。
一想起还要过去和那些个名门正派掰扯,廖骧忍不住心里一阵烦躁,真想下令让靖武司的司卫一纷涌的扑上去,把那北辽世子姜商给剁死当场方解心头之恨。
“吕大人,姜商那厮入城已经拦无可拦,武林大会的进城要如何进行下去你可得给洒家一个流程,强加在这厮头上的罪名能不能落实下去?如若不能,洒家可丢不起这个脸呐。”
吕讳却是微微一笑,不阴不阳的应道:“这些年朝廷处处打压云川楼,大力扶植四镇抚司,要说销毁罪证诬陷断案可不是廖大人的拿手绝活,品武庭只不过是做些收拾残局的手尾而已。”
“哼,吕大人怕是忘了这次武林大会的发起人贺泽,那可是你品武庭栽培了多年的暗棋,能不能泼脏水还得是贺泽这人没有一点破绽才行,你们品武庭把贺泽当弃子,转过头来又借题发挥,当真能保证此人没有二心不会出现意外?”
“可川蜀,昆仑,点苍这几处都是廖大人的手笔,大人能保证一切都没有纰漏?”
廖骧和吕讳两人针锋相对,谁也不服软。
四镇抚司和品武庭尽管都是直接听命于武玺帝,一在明,一在暗,却是从来不对付。
事情顺利自然皆大欢喜,一旦出现波折,立马开始互相推诿谁也不想背这口大锅。
两家都是负责大麓疆域情报收集的机构,当然知道如今的大麓大乱将起,如果不能给皇上交出一份满意的答卷,必然是要推过失给对方不肯去背这个大锅。
这就是朝廷官员的嘴脸,江右经略使汤显彰一言不发,只在心底头冷笑。
唯有龙虎山的紫衣贵人张恩赐笑道:“两位大人不必如此,不管武林大会最后结果如何,贫道还是有办法让姜商此子不死也得脱几层皮下来。”
“还请张高功释疑。”
“廖大人,不如先去主持武林大会如何?”
“有张高功托底,洒家就有信心了嘛,哼,吕大人请。”
“廖大人,请先行。”
“呵,洒家倒要去听听这帮江湖畜生,又能掰扯出个什么玩意出来。”
一行人步下高塔,前往滕王阁。
此时的豫章街头,血已成河。
街边两道,一层寒霜覆盖。
中秋的豫章,宛如东北的北辽,冰天雪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