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山海关的官道上,一辆马车飞速疾驰。
马是北辽的骏马,驾车的是一位满满英气又不失富贵的绝美妇人,此时宛如一柄出鞘的长剑,紧缩的眉头间是浓得化不开的担忧。
大麓疆域的战乱已起,齐鲁省的厮杀阴霾笼罩了半边天,又有北狄戎枕兵在雁门关之外,整个北方都弥漫在一片萧肃之中。
戊边军镇守的山海关可以得见一拨拨铁骑正在整装待发,官道之上根本不可能在这会儿再见到闲杂人等来往。
盔甲鲜明的戊边军却在见到这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驶过之时俱都挺直了腰杆,不仅没有任何拦截的意思,所有人的眼珠子里都透出一股发自内心的尊崇。
马车的窗帘掀起一角,露出北辽王姜苏略显沧桑的面容,相比在京师北都的富家翁形象,短短数月就在这位威震天下的北辽王面庞上留下了岁月的痕迹。
眉脚几根刺眼的白丝,鬓已微霜,曾经大麓王朝不败的军神披着厚厚地大氅,北方的天过于冷了一些,这位边疆王不得不服老。
“还没到嘛?”
姜苏的声音有些颤抖,颠婆起伏的马车一路从奉天驶来当真让他吃了不少苦头。
想当年率军荡平在大麓疆域作乱的余孽之时,鏖战几天几夜都没有喊过累,马踏江湖之时更是风光无限雄霸天下,反而养尊处优的十多年,却是把这幅身子给养垮了。
多年征战留下来的暗疾到了他这个年纪一样一样的出来兴风作浪,可惜了自己虽有雄才伟略可实在对于武道一途资质有限,虽说入了天品,可还远远没达到返璞归真的境界,该老还得老,该服软还得服软。
只是希望还能多撑几年,还有很多很多的事等着自己去做咧。
驾车的妇女自然便是王府的王妃吴卿,这位上一任江湖的剑冠也听出了姜苏言语当中的颤抖声,却只是咬了咬牙闷声道:“到了,还来得及。”
“会不会怪我让三儿承担了太多。”
姜苏钻出了马车,坐在了吴卿的身边,伸手握住了吴卿的一只手。
让姜商去做这么多事情,其实吴卿一直不愿意,剑道成就再高也还是一个母亲,哪里不会心疼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
“这都是三儿该要去面对的,我又怎么会去怪王爷。”
对于北辽拉说,并不是他们什么都不做就可以安享天伦的,一旦坐在了这个位置上,该承担的就要去面对,不该承担的同样要去面对,谁让他们姓姜,是北辽的王。
“三儿这一次要是能回来,我啊就可以安心的退下来了,身子骨可吃不消咯。”
“不准你说这样的话。”
一对老夫老妻突然闹起了别扭,别有一番滋味。
山海关前站着一位道人,看着马车驶来微微一点头。
“王爷跑这一趟可不容易。”
从重阳万寿宫赶来的太华真人欠了欠身子,扶着姜苏下了马车。
北辽王的身子如今有多糟糕,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可惜这些顽疾已然深入骨髓已非人力可以挽回,除非当真有起死回生的大罗金仙下凡,不然可真没几年的天伦之乐可享了。
“帝武甲既然给本王面子从山海关出关,本王怎么都得来一趟,北辽未来的王还在他的手里,为人父母总得交代几句的。”
三人一字排开,在山海关前等着踏空而来的帝武甲和姜商。
“收了剑吧,没必要。”姜苏淡淡地说了一句。
手持大鸢北顾的吴卿不管不顾,就算是帝武甲又如何,为了儿子的安危,死也出剑。
“夫人无需多虑,依贫道推演世子殿下这一趟深入草原实则有一桩天大的机缘等着他。”太华真人开解道。
从帝武甲从东海武神郡出来,转到豫章带走姜商之时,远在重阳万寿宫的太华真人就已经在推演其种种行为。
千算万算,都算不到帝武甲会突然插手朝廷和北辽的事情里面,更是突发奇想地带着姜商一路而行。
很多人可能看不明白帝武甲到底要做什么,可在同一个境界层次的太华真人又如何不知帝武甲想要去干什么。
并且帝武甲特意绕道从山海关出门,无非就是给北辽一个面子,他带着姜商同行确实没有痛下杀手的意思,反而更如太华真人所说,是送机缘而来的。
“那三人打一架让三儿在旁边呆着天知道会不会受到波及。”
吴卿依然不放心,在得到消息的时候她和姜苏就一路从奉天往山海关赶,要不是知道帝武甲此去的意义,早就按捺不住心头的焦虑一个人负剑就找上帝武甲问剑了。
“魔师天保,真叶史白眉,帝武甲这三人是当今天下距离天道最近之人,相互印证武道无非是想得闻那从来没人到过的第五境是不是真实的存在,数千年来吾等修炼之人就想去看看超凡境界之后是否当真有第五境,可又有谁曾领略过真正的天上风景,天门就在那儿,能一力开天门的不在少数,可又有谁去天门的那一边看一看,如果要不是俗世缠身,贫道也想随着一起去开开眼界,王妃怕也有这个念头吧。”
太华真人侃侃而言。
帝武甲此去是找魔师天保和真叶史白眉打架,整个天下能知晓这一战的可真不多。
超凡之后又是何等境况,或许就是他们这些以武证道追寻天道无常之人最想知道的答案,而天赋异禀的姜商能否让这些陆地上的神仙得偿所愿,怕是到了这个境界的人心头最大的疑问了。
“我都不练剑多年了,管他超凡之后是什么,现在不过是三儿的娘,不想他多受苦。”吴卿说话的时候都已经瓮声瓮气。
远赴草原腹地远隔千万里,就算不死又该如何翻越万水千山回来。
反倒是姜苏放得下,爽朗一笑。
“北辽的世子横穿戈壁沙漠大草原,只要能活着回来,三儿就是当之无愧的北辽王,本王相信,三儿一定能做得到,他可是我的儿子呀。”
此时的天幕,两颗黑点浮现。
凌空而行,缩地成寸。
飞天遁地又与仙人何异。
“北辽姜苏,大宗师别来无恙。”
此时的姜苏何曾有一丝疲劳倦怠,直挺的身躯,宽厚地如同万里山河。
就连帝武甲,可以不给大麓天家的面子。
但北辽王,不能不给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