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水,乌云爬上天际把挥洒光辉的月儿给笼罩。
天地间一片墨黑,如同一头蛰伏的野兽张开血盆大口吞噬生命。
阿里和卓的右臂已经被鲜血浸透,有些破碎的衣衫布条贴在肌肤上觉得异常的冰冷,都说中原江南四季如春,可这会儿的夜风吹拂而来比之关外的风雪还要寒人。
古纳台兄弟彻底和自己走散,若论阴谋诡计果然还是花花肠子的中原人比较在行,原本以为自己反其道而行可以彻底摆脱跟在身后的北辽人,殊不知自己三人恰似正好撞进了别人的怀里一般。
这些天阿里和卓觉得自己就像是个傻子,每一步都被人牵着鼻子走,莫非自己当真只是一个蠢蛋,活该中原人就比草原人聪明一些。
她也终于见到了那个一直死咬不放的北辽少将,骤风。
关于北辽戊边军新近崛起的五虎少将,在狄戎同样有厚厚一沓卷宗记载,只是阿里和卓从来没有想到一直负责给戊边军做后勤补给的骤风也会如此难缠,而且他的刀法同样让她惊愕。
天品,实打实地天品修为。
如果就连骤风也有这样的水准,那么另外四个名气更大的少将呢?这还仅仅只是北辽新近崛起的青壮一派,怪不得和北辽对持了几十年,狄戎一直不敢挑动太大的战事叩关山海关,北辽到底养出了多少这等人。
右臂还在隐隐作痛,这一刀的伤势就是骤风留下来的。
听多了说中原武林疲软的传闻,自己也在草原亲手杀了不少中原武林人士,所有人都觉得大祭司苏尔哈齐说草原武风兴起绝不是泛泛之谈,可这兴起的又何止是草原,中原同样人才辈出,尤其是北辽,一个又一个登场之人,哪一个是好惹的存在。
阿里和卓的武道资质不差,甚至可以说是万中无一百年难得一见,要不然也不可能成为真叶史白眉的关门弟子,一直觉得在这样的年纪破入天品就算走遍天下也难以寻得一二,进中原一看,却是发现一切都是自己的异想天开。
粗重的呼吸声表明这位草原天之骄女如今的状态已经十分糟糕,多日来不停歇的逃窜让她觉得十分憋屈。
一辈子人都没有这么委屈过,很多时候就想着回身找那骤风拼了就好,却每每想起那一道可恶的身影就觉得万分的不甘,要死也要拉着那个人一起死。
“阿里和卓,真的还要逃嘛?你知道逃不掉的,这里是中原,你就连找个地儿躲起来都找不到。”
充满疯狂意味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来,如同挥之不去的梦靥,缠绕了她几天几夜。
阿里和卓知道自己铁定跑不掉了,就算正处巅峰之际同样被撵得苦不堪言,更何况如今受了这么重的伤。
当下也不做挣扎,撕下右臂破烂的布条咬着牙绑住了刀在左手,回身一站,尽管右手整条手臂相当于废了,可还有左手。
飞速而至的身影立在了身前,从乌云细缝中透出一点的微光,印照得骤风的脸黑白相间,乍看之下觉得有些狰狞,尤其那双满是疯狂的眼珠子,明亮得好像关外的大雪。
自己能不能抗下一刀?
阿里和卓不知道,觉得就这么死了好像还有很多遗憾。
“来啊,杀了我。”
歇斯底里的呐喊,其实不过是在发泄心中的不甘。
稳操胜券的骤风却并没有砍出雷霆一击,手里那把北辽战刀低垂,望着自己的眼神如同看待一头可怜的猎物。
“只要你不跑,我并不准备杀你,在北辽有规矩,不杀女人。”
“放屁!”
“不好意思,口误了,不杀女人是我骤风的规矩。”
戏谑的笑容刺激得阿里和卓再也按捺不住心头的怒火,狄戎之人可以死,但不能被侮辱。
把全身的力气都使了出来操着起了卷刃的刀一往无前的冲了过来。
就连脚步都已经虚浮又如何杀人,被一脚踹在了心窝,整个人腾飞而起,甭想再调用一丝天品先天真气,摔在地上就连抬头的念头都没有,从来没有感觉到死亡距离如此近,就等着冰冷的刀刃刺透心房,或许她的头颅更要被割下来挂在山海关前暴晒吧。
很久很久,都没有等到那一刀。
“杀我啊,北辽狗!”
却发现骤风就坐在了不远处,擦拭着明亮的北辽刀,根本没有动手的意思。
“乖乖的躺着,我在等人,等一个对你不会见死不救的人。”
“给我一个痛快,如果你还是个男人的话。”
骤风却是置若罔闻,继续擦拭着北辽刀,过了很久很久才突然大笑道:“冷兄,骤风在这儿已经等你多时了。”
冷锋?
那个每在夜里惊醒之后恨不得生剐的名字在耳边响起,阿里和卓止不住的想要仰头看一看他,说不上是恨,还是什么,就是想看看。
“你的娘们快要挂了,还不准备救她嘛。”
悉悉索索地脚步声响起,手提断赊刀的屠狼夫冷锋走了出来,撇了一眼躺在地上进气少出气多的阿里和卓,不言不语,神情复杂。
“欧阳公说,世间有情男女最是爱恨难明,我啊就信欧阳公说得话,是不是很有道理。”
骤风在见到冷锋的时候,那种按捺不住的兴奋溢于言表。
让这些草原来的狼崽子把命交代在中原,已经做到了,但对于骤风来说,这一趟跑到中原的目的远远未到。
和冷锋打一场,比一下谁才是天下年轻一辈最顶尖的刀,这才是他最终的目标。
“你料定我会来救她?”
“不然你跟着我好几天干什么,一句话的事,要么现在我一刀割下她的头颅带回北辽领功,要么跟我打一架分个高低,最好不分生死,我啊还有战要打咧。”
“你就是一个疯子。”
“说得很对,在北辽大家都喊我疯子,不然我为啥叫骤风。”
“你们北辽的全都是疯子。”
可要不是疯子,又如何养得出来天下无敌的戊边军。
冷锋抹了一下断赊刀,“不想死就靠自己,这一架我打了。”
一个从草原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屠狼夫,他冷锋又何尝不是一个武疯子。
北辽战刀和墨阁断赊刀撞在一起,发出清亮的撞击声。
两位横空出世的刀道天才绞杀在一起,天地间回荡着畅快至极的大笑。
躺在地上的阿里和卓神情恍惚,一点都不想知道这一战的结果如何。
或许骤风死,或许冷锋死。
她只是在想,有情男女,爱恨难明这一句话到底是不是真的?
为何自己在要死去的时候,心里只想着见这个负心无情的男人一面呢?
难道这就是爱!
不绝于耳的刀声,如同下着一场永远不会停止的暴雨。
那一刻她回到了那一个暴雨倾斜的夜里。
或许在那一天,一颗深埋的种子就种在了两个人的心里。
他们称之为仇恨,剥开外表,却是无法形容的爱意。
是爱是恨,谁又能说得清楚。
管它呢!
从来没有这一刻,阿里和卓希望那个男人。
他要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