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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微亮,阴沉沉的下着烟雨,整个江上覆盖着一层迷雾,白茫茫一片,朦朦胧胧。

龚青岚被齐景枫拦腰抱着入了船舱,落入榻上。

齐景枫目光幽深,一眼望不尽底。一瞬不顺的凝视着她,似要将这些时日来的空缺,一次看够来填补。

龚青岚已经渐渐平息了心底的激动,被他如此盯着看,脸颊微微漂浮着两抹红晕,低垂着头,避开他的视线。

他的目光,落在她弧线优美的脖颈,雪白的肌肤如凝脂般细腻。乌黑的青丝几缕顺着脖颈垂落在胸前。黑与白,两种极致的色彩,给齐景枫心底带来了强烈的冲击。

眸子一暗,握着她青葱般水灵的玉指,缓缓的问道:“这样匆匆赶来,想来没有用膳,肚子可饿了?”

龚青岚昨夜在酒楼,没有吃什么。晚膳与凤鸣聊着沉重不愉快的话题,也失了胃口。如今,这一番折腾,肚子倒真的饿了。

见她如此,齐景枫嘴角上扬,吩咐长福去备膳食。

“你不是骑马走了么?怎得来了码头?”龚青岚轻声询问出心底的疑问,觉着这或许是上天怜爱,让她与他相遇在这一刻。

齐景枫却觉得这是避不开的缘分,他已经离开了很远,可因着下雨的缘故,泥石流堵塞了官道,无法同行。若要回燕北,只剩下水路。可水路那边又没有船只,只好返回,租赁船只回燕北。

那时,他在桥上看着风景,等着长福租船,却不想,遇上了她。

“官道被堵了。”齐景枫轻描淡写的解释。

龚青岚颔首,两人便没有再开口说话。

享受着这片刻的温馨宁静。

须臾,长福提着食盒走来,将膳食一一摆放在小几上。一碗樱桃凝露蜜,一盅紫参野鸡汤,一碟玫瑰糕,一碗鲍鱼燕窝粥,精致丰盛。

齐景枫将紫参野鸡汤放在她跟前,道:“好不容易养的白白胖胖,这一遭,便又清减下来。你得将这些,都吃了。”

龚青岚瞪圆了眼,都吃了?这可是三人份!

“我没有瘦,反倒是你瘦了。”说罢,龚青岚将燕窝粥推到他的跟前。

齐景枫抿紧了唇,一言不发,静默了一会儿,也不坚持,舀勺放进嘴里吃:“这是你喜欢的玫瑰糕。”

龚青岚手一顿,看着那叠玫红色的糕点,心底百味杂陈。这京都压根就没有,想来是他从燕北带来给她解馋。

何况,这一道点心,是她前世吃过的。今生,并没有寻到在何处。不过是随口一提,他便是放在了心上。

“景枫……”龚青岚轻轻的唤出声,嗓音柔腻。

齐景枫放下勺子,手搭在膝盖上,微微的卷缩。似在极力的克制着心里澎湃的情绪,静静的看着她。

万千思绪汇聚在心头,龚青岚却是如鲠在喉,吐不出半个字。

等了片刻,见她没有出声。齐景枫莞尔道:“快用膳。”

龚青岚默默的吃完鸡汤,两块糕点,一些樱桃凝露蜜,拿着帕子按了按嘴角,捻着一块糕点递至他的唇边。

齐景枫垂目看了一眼,目光落在她肤白皓腕的红豆珠串。眸光微闪,伸手拨弄了一下,见她触电般的收回了手,眼底蕴含着笑意。

龚青岚脸如火烧云一般,滚烫。

之前那般毫无顾忌的奔向他,是惊喜来得太过突然,以至于失了理智。如今,理智渐渐回笼,断然是做不出如此不符合礼教的事儿。

何况,还是在众目睽睽下,与他拥吻……

龚青岚看着他嘴角的笑,只巴不得在地上挖条缝跳进去。

齐景枫见她脸颊酡红,娇嗔的怒瞪他,眉眼间流转的风情,使他心口一荡,伸手将她揽进怀中。

淬不及防,龚青岚跌撞进他怀中。惊呼一声,被齐景枫抱着入了船舫内的房间里,一阵天旋地转,放倒在柔软的床榻上。

眼前黑影笼罩,他随之压在身上,双臂紧紧的禁锢她。

“方才可有吃饱了?”

龚青岚愣愣的看着他,方才问她可要用膳,到如今他的行为,倒有些居心叵测。轻哼了一声,垂目不看他。

齐景枫无奈的轻叹。

“岚儿。”一声呢喃的轻唤,湿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脖颈间,泛起一阵痒意。龚青岚微微撇开头,珠光圆润的耳垂,摩擦过他温软的薄唇,一股酥麻的电流,涌向全身,止不住的轻颤。

“岚儿,岚儿,岚儿……”齐景枫似乎怎么唤也唤不够,紧紧的拥着她,唇齿相抵,饱含思念的低喃自缠绵的唇齿间碾磨而出。

龚青岚听着他声声呼唤,心里酸涩又夹杂着一丝丝蜜意。四目相对,凝视的瞬间,时光的齿轮仿佛停止转动,再也掩不住彼此深深的眷恋与相思。

双手抱住他精瘦的窄腰,红唇微启,主动的吻上唇瓣,轻咬舔舐,舌头灵巧的探入他的口中。

齐景枫眸色深深,化被动为主动,汲取着她的香甜,缱绻纠缠。

轻如羽毛的吻,温柔中带着几分狂热,噬咬着她雪白如霜的脖颈,落下一朵一朵艳丽夺目的印痕。

宽厚有力的手掌,落在她圆滑的肩头,解开襟带,层层剥落她的衣裳。露出玉白般柔嫩的肌肤,隐约透出魅惑人心的幽香。

齐景枫解开她的发髻,如丝缎的黑发倾泻而下,一手穿过她散落的发,将她的头枕在臂上;一手细细描绘着她玲珑有致的身段,像是在欣赏一幅世间绝有的名画,带起她一阵阵的颤栗。

“岚儿,你可曾想我?”齐景枫低头在她的颈边轻轻低喃,嗓音带着情动的沙哑,说话间喷洒出灼热的气息在她的耳畔,灼烧着她的心魂。

“不要……”龚青岚努力让自己的理智回笼,微微有些清明,慵懒的睁开如猫一般的媚眼,蕴含着粼粼水波,虚弱地抗议着。

他的吻却不断地在她的脖颈间流连,情潮涌动,她的气息再次紊乱起来。

心中一慌,那些破碎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入她的脑海,挣扎、撕扯着她的神经,那些她极力遗忘的、羞愤欲死的画面,不可遏制的浮现在她的眼前,像是一种魔咒紧紧的缠绕她,越挣扎,便勒的越紧。

“不要!”一声绝望中带着呜咽的声音自龚青岚的口中溢出,齐景枫抬眸望去,只见她双目紧闭,脸上布满了无助。

“岚儿。”他轻柔的唤她,一如既往的情深,握着她的一只手放到自己的脸上,目光中有着不容她退却的坚定。

似乎是感受到他的目光,与他紧握着她手心带来的力量,那些过往的不堪渐渐的从脑海中褪去,她慢慢的张开眼,眼前是一张俊秀绝伦的脸庞,是她这段时间日日夜夜以来朝思暮想的人。

而此刻,这个人就在她的眼前,握着自己的手,两人坦诚相对,心与心紧密相连,清晰的体会他砰然有力的心跳,没有一点距离。

他的手是热的,他的身体是暖的,他的眼神是她一生所愿。

不知怎么的,心中蓦地一痛,接着一酸,晶莹的泪水,顺着眼角滑落。

“景枫,我……”

还没待她说完,那人便紧紧的封住她娇艳欲滴的红唇,似乎是害怕从她的嘴里再次听到拒绝。夹着不安,齐景枫加深了这个火热的吻,似要抽空她体内的空气,一再地侵略着夺去她的呼吸,龚青岚原本就不甚清明的意识被捣的一片混沌,在他温柔霸道的攻势下沦陷。

待得她再也喘不过气来,齐景枫这才罢休,额头抵着她的,温柔的吻去她眼角的泪花,一路从额头到鼻尖,最后唇齿相抵,一字一顿道:“岚儿,愿你如我一般,思之入骨。”

龚青岚闭上眼眸,感受着他此刻的深情,神志渐渐迷离,却也保留最后一丝清醒。

没有分别,便不知思念入髓的滋味,若此刻叫她再次与他分离,却是再也没有这份勇气的。她从来不知道,她会这样的想念一个人,每当夜深人静,它就像长在心中的荨麻草,任由你怎样的想拔除,它都在你心底最深的地方,叫你想也不得,念也不得,只得徒留一个人的孤寂。

而如今相见,却不知怎么,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这份思念了。

原来情到深处,便是如此么?

齐景枫,我为何到现在才知道,我原来早已爱上你。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再清楚不过,但是她再也不会退缩,也不会害怕,只是有些话,她一定要在这之前告诉他。

“景枫……”她的声音细若蚊呐,但是一直观察着她表情的齐景枫却是立即听到了。

他的额间已经布满细微的汗珠,可仍旧停下了动作,静静的凝望着她。

他总是这样,她相信,如果这一刻她说不愿意,他也一定会停下来,绝不会对她有半分勉强。

于是她笑了,本就泛起chun潮的脸上因着这笑容更显媚色动人,齐景枫的眼神暗沉,喉结轻微的动了动,似乎也已经到了理智的边缘。

她双手圈上他的颈项,唇贴在他的耳畔,声音微弱却清晰道:“君心如我心,我心系君安。君若知我心,愿与君欢……”一声闷哼,止住了话头。

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齐景枫便兀的嵌进,龚青岚没来得及做任何的心理准备,被这么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瞬间差点窒息,等缓过来时,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将他的肩膀咬出了一个血印。

室内一片旖旎,船舱外,淅淅沥沥的雨水,越下越大,却丝毫不影响一次一次在翻涌浪潮中濒临的二人。

……

旖旎之色褪去,龚青岚浑身酸痛,绵软无力。懒怠的躺在他的怀中,眨了眨眼,便看到他目光幽深,侧身躺着,一直注视着她。

想到方才的事儿,龚青岚缓缓的缩回了被子里。

下一刻,被齐景枫托出来。

“会闷坏。”齐景枫眼角堆满了笑容,冷峻的面庞柔和,有着餍足。

龚青岚捶打着他的胸膛,拿着衣裳裹身,翻身下床。双腿发软,一阵尖锐的刺痛,直抽到心底,跌坐在床榻上。

“怎么了?”齐景枫担忧的扶住她。

龚青岚看着他泛着珠玉光泽的肌肤上,布满了斑驳的印痕,尴尬的别开视线。“那个,天气寒凉,你穿上衣裳,免得着凉。”

齐景枫知晓她这是害羞,也不逗她,拿着裘衣披在身上。

脚步有些踉跄,拢紧了披在身上的大氅,走出房间。远远的龚青岚看到一个身影立在船头,风雨中,他带着一张银白面具,遮住了面庞,掩去了他的情绪。那一双深邃的眸子里,蕴含着万千情绪。

他的长发湿答答的紧贴在身上,雨水顺着发梢滴落在地,仿佛站立了经年之久。

凤鸣拢在袖中的手指骨泛白,看着船舱一荡一荡的摆动,便知他们在做何事。

心底钝痛感蔓延全身,麻麻木木的立在船头,一动也不能动。

凤鸣看着她,瞳孔一动不动,染上一丝清寒,略有些嘲讽:“得偿所愿了。”

“你……”龚青岚话没有说出口,便被他给打断。

凤鸣低笑出声,笑声里夹杂着一丝悲冷,“愿他不负你所望。”冷冷的目光看了她一眼,便转身离开。他是疯了,才会如此作践自己!

龚青岚看着他背影僵硬,步履沉重,缓缓走出她的视线。微微一叹,纵然她无伤人心,人却自伤怀。

——

水上行驶的几日,龚青岚懒洋洋的躺在床榻上,面色苍白,暗淡无光。

好在,能吃下膳食,不至于呕吐厉害。

齐景枫端着汤药进来,便看到她神情恹恹的蜷缩在被子里,心里隐隐的作痛,可想而知,她上次坐船去京都,受了多大的罪。

一口一口喂她喝下,温润的说道:“在坚持一会,待会我们便靠岸。”

龚青岚掀开眼皮,望了眼窗外,疑惑的说道:“这里离燕北还有一段路程,为何靠岸?”

“我们坐马车。”

龚青岚心里陡然一暖,安静的躺在他的怀中。

再次睁眼,被剧烈的震动吵醒。望着乌黑的顶篷,便知是坐上了马车。“发生何事了?”龚青岚听到外边金戈交响,马匹嘶鸣的杂乱声,脑袋处于放空的混沌状态,一时间眼底有着迷茫。

“无碍。”齐景枫一下一下拍抚着她的背脊,奇异的抚平她心底浓浓的不安。

哗啦一声,乌蓬马车被劈的四分五裂。

齐景枫抱着龚青岚落在后头的马车上,将龚青岚推进了马车内,让吕宝儿护住她,便全心对敌。

根据,他们的招数套路。齐景枫隐隐觉得熟悉。

猛然间发觉,这些人上次是对付安振啸,这一次却是冲着他来。不过不一会儿,齐景枫便发现,这些人虽然与他过招,似乎在谦让着他,并没有伤他的心思,反而是搭箭,对付马车内的人。

心一沉,他们的目标是岚儿。

想到此,手上的动作,便毫不留情。银丝出袖,直取对方命脉。

黑衣人似乎没有想到齐景枫武艺高绝,银丝飞舞间,不断有同伴倒下,警惕的后退了几步。随后,递来个眼神,二十五个人分散开来,将齐景枫围拢成半月形。

杀气剑光由四方涌来。

齐景枫知晓半寸不离马车篷,漆黑的眸子里暗芒涌现,一片冰冷的杀意。

手腕翻转见,银丝挽转出重重叠影,如一朵银白雪莲在他指尖绽放,须臾,便夺了四五人的性命、

嘭的一声,箭羽自山顶呼啸而来,刺破了车篷,一阵闷响,便是毫无了动静。

齐景枫眼底闪过血色,宽大逶迤的袖摆一挥,数道银光凌厉的朝正预备撤离的黑衣人喉间,齐齐倒地。

掀开帘子进去,便瞧见龚青岚举着引枕,引枕上扎刺着一根箭羽。心底松了口气,方才那些人是为了拖住他,好让隐匿在山野间的同伙,刺杀她。

“这些人,什么来历?”龚青岚心里砰砰的急促跳动,若不是她察觉到有危险,趴在车棚上辨认了箭羽的方向,恐怕这箭就刺在她的胸口了。

一旁的红玉、吕宝儿也是吓的不清。这会子见到大少爷进来,便知晓已经安全。

“与上次刺杀振啸是同一批人。”齐景枫神色凝重。

“从军营回来的那一次?”龚青岚心亦是一沉,上次是逮住了隐藏在府中的暗线,顺藤摸瓜的在查。可有人在背地里强硬的压制断了线索,让他们乱了头绪,压根没有查到主谋。“安世子的死,与他们有关?”龚青岚眉头绞拧,很不喜欢这种感觉。敌人隐匿在暗处,不时的给你一刀,活脱脱的靶子。

“八成。”

龚青岚心凉了半截,真的是他们所杀。那……“我对他们有何威胁?为何要杀我?”

齐景枫缓缓的摇头,表示不知。

两人各怀心思,沉默不语的到了齐府。齐府的奴仆却是夹道相迎,热情的迎接着龚青岚回府。

龚青岚疑惑的望向齐景枫,齐景枫亦是一头雾水。

丫环奴仆,似乎察觉到二人微变的脸色,脸上强挤出的笑容,再也挂不住。

这时,蒙着面纱的女人走了出来,脸上陪着笑道:“他们这是迎接大少奶奶和大少爷回府。我这在天香楼订了一个雅间,请大少奶奶用膳,算作接风洗尘。”顿了顿,补充道:“也算是二婶娘为当初的过错道歉。”

龚青岚方才粗略的看一眼,并没有发现她是谁。这仔细一看,适才发现赫然是受刑要流放的二夫人萧笑。

心猛然一沉,当初她叮嘱过牢狱,好好看守她。断然不会轻易的被银子给收买了去,看来将萧笑弄出来的人,有一定的身份背景。

“不过是出门远行一趟,不必要铺张。”龚青岚笑着婉言相拒,事出反常必有妖。

果然,萧笑敛去了脸上的笑容,忧心的说道:“前些日子,老夫人做寿,萧家来了不少的亲戚贺寿。有几个表侄女留了下来,二房的院子不大,没有空余的厢房。老夫人见大少奶奶与大少爷不在,便将人安排进了大房的厢房内。顺道替你们看守院门,也算是个两全其美的事儿。如今,你们回来了,她们也该是要走。顶多住上十日,便会回萧府,还得麻烦了侄媳妇儿。”

龚青岚挑眉,这还得感谢你们给我看守院子了?

似笑非笑的看着脸上只有黥面的二夫人,清清冷冷的说道:“二房南苑有一排空着的厢房吧。”

“侄媳妇儿,那边的厢房年久失修,给她们住进去,娇养惯的小姐,如何受得住?怕是会说齐府看不中她们,苛刻亏待了去。”萧笑早已是打好了腹稿,应对自如。

“二婶娘这是怨怪侄媳妇儿不曾给二房修葺厢房?可这毕竟是分了家的,我也是不能够插手,这二房里头的事,都是你做主。若是手头拮据,我便将银子借给你。”龚青岚笑吟吟的说道:“那六七间厢房,加快工程,也就三四天的时间。”

龚青岚这话便是撂在这,你厢房不能住人,我便给你银子。三天时间内,赶紧把人弄走。

萧笑丝毫不见恼,笑的更加的慈善:“二婶娘便谢过侄媳妇儿慷慨解囊了。”

“二房诸多开销,还是省着点用好。二婶娘的一番好心,侄媳妇儿心领了。随便在府中凑在一起用膳,倒也是热闹的。”龚青岚拒绝了去外用膳,疲倦的朝院子里走去。

“那今儿个便到二房去用膳,权当二婶娘的谢礼。”萧笑眸子里蕴含着笑,却透着丝丝的诡异。

龚青岚点了点头,随着齐景枫一同离开。

心中觉得萧笑越发的古怪了,无论你如何说她,她就是不恼,反而是恨不能凑上来,给你说个高兴。

这样巨大的反差,一时摸不透她要做甚。

嘴角噙着一抹冷笑,反正不是好事便是了。自己与她可是撕破了面皮的,以她对弟弟的袒护偏爱,自己害死了她弟弟,断然是不会轻易善了。她如今这般做作,无非是在等寻着时机。

时机么?

脸上的笑意渐深,却是不达眼底。

齐景枫察觉到她的异样,侧头望向她,触及她眼底的冰冷,伸手抚摸着她的头顶,揉了揉:“莫要想太多。”

龚青岚斜睨了他一眼,嘟囔道:“烂桃花。”

齐景枫手一顿,意味不明的睨了她一眼,进了内室净房。

龚青岚则是躺在软塌上,红玉蹲在地上,替她垂肩捏腿:“大少奶奶,这一路上舟车劳顿,累着了。可要休憩一会,再去给大夫人请安?”看着她眼睑的青影,红玉心疼。

龚青岚摆了摆手,既然回来了,再累,也都是要去请安。

“你待会把雪柔给二叔送去。”龚青岚阖着眼,觉着回到这内宅,一样累。

雪柔?

红玉微愣,这不说,都要给忘了。是季姨娘送来的通房,与含情是一块。含情生了不好的心思,则被大少爷发落了。只雪柔在府邸,却是安安静静,如同隐形人一般,仿若没有这个人。

“总要有个说头。”红玉敛眸,送出去也好,免得哪日在大房生幺蛾子。

“这些日子大少爷不在府中,劳烦了二叔打理家业,身边没个伺候的人,不大妥帖。毕竟是齐府的二老爷,便将雪柔送过去充充门面。”龚青岚这话说的冠冕堂皇,却也让人寻不到错处,她这样做,无非是为了齐府的声誉?

红玉眼前一亮,忙应声离开。迫不及待的将人给送了过去!

回来的时候,红玉笑的两眼弯弯,笑道:“二老爷很喜欢雪柔,日子好不好,得看她的手段了。”

这是二夫人表现出不喜欢了?

龚青岚嘴角微勾,萧笑将近三十才嫁,心中难免寂寞孤苦。二老爷又是生的风流俊秀,虽然年逾四十,却是越发的成熟充满魅力,萧笑喜欢上二老爷,并不意外。

她给齐景枫塞女人,给自己添堵,可齐景枫不沾旁的女人,她又有何计较,徒增烦恼。

可,并不代表她就忍了萧笑的作为。

二老爷极好色之人,给他送美人,来者不拒。萧笑自己种的因,就品尝得的苦果吧。

季姨娘恨不得她过的不如意,早已挑好了人,找人调教着。雪柔也是千里挑一的美人儿,又是花楼里出来的清倌儿,定是有几分勾人的手段。就着她来齐府这段时日的作为,便知是个极聪明的女子。

龚青岚起身,沐浴更衣后,便将从京都带来的礼品,拿着给大夫人送去。

大夫人听闻了燕王府的噩耗,头风发作,缠绵病榻。整个人的精神不济,恍恍惚惚。

见到龚青岚来了,眼底的泪水落了下来,拉着龚青岚的手说道:“振啸是个可怜的孩子,他如今走了,王爷、王妃如何受得住?”

龚青岚垂眸,安振啸还是死了,提前了几年。燕王府只有他这一个后辈,并没有其他的子嗣。这爵位定是要从旁支选来过继到燕王爷的名下,若是如此,断然是会与齐府生疏了去。

大夫人似乎窥出了龚青岚的想法,眸子一暗,试探的问道:“若是枫儿选去过继到燕王名下,你可有何想法?”

龚青岚一愣,这件事儿她从不曾想过。齐景枫过继给燕王?老夫人怕是死也不会同意。不说她憎恶燕王,光是齐景枫继承了齐府偌大的产业,过继到燕王府,岂不就是连带着齐家的家产也一同归属了燕北王府?

老夫人恨不得从齐景枫身上拔下一层皮来,若不将财产留下,怕是又有一阵闹腾。

“大约不会吧?燕王应当是从旁支过继。”龚青岚心中还有一层顾虑,燕北王若是要过继齐景枫,怕是燕北王旁支也不会同意。虽然齐景枫体内流淌着燕北王府一半的血脉,毕竟是别姓。

大夫人勉强的笑了笑,略有些苦涩,并没有多说什么。询问了她一路上的情况,疲倦的闭上眼。

龚青岚见状,便叮嘱了一番,退了出去。

大夫人直到龚青岚出去了,才从枕头下摸出一个锦盒来,拿出里面的物件,手指微微颤抖。若事情是龚青岚想的那般,便好了。哪里会有这么多凶险的危机?

她深入简出,原以为会就此避开这些个纠缠祸端,却是无论如何,也是逃不脱,挣不开。

——

燕王府换下了红纱,一片素白,往日庄严肃穆的燕北王府,死气沉沉。

门前两座雄武的石狮,盖上白布,摆放着两个做工精致的纸鹤。昂扬着头颅,带着睥睨一切的倨傲。在这喧嚣的尘世间,这两只白鹤依旧不染一丝铅华,透着一股仙风道骨之气。

燕王府的安世子,十三岁开始,便镇守边关,立下赫赫战功。一身正气铁骨,不与世俗同流合污。却是死的极为凄惨,找到尸身时,是在边关窑子里。流言蜚语漫天飞,传言安世子不过是受祖蒙荫,剥夺别人的战绩,适才有这一身功名。实则是与浪迹花街柳巷的纨绔将军,与将士争夺美人,被暗算致死。

这无疑是对燕王府的屈辱,许多燕北大族,都等着看笑话。适才停灵期间,大门紧闭,并不像旁的府邸做丧事,接待着吊唁的各府人。

燕王府内,笼罩着浓浓的哀伤,燕王妃哭昏了好几回,燕王铁铮铮的汉子,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慕思雨原本沉浸在张罗婚事的喜悦中,却不想,不过几日,便是人过境迁。

原本说要娶她的人,此刻,面色灰白,紫青的躺在灵柩内。

目光空洞,如木偶一般,跪在一旁,烧着纸钱,听着哀乐,只恨不能随他去了。

可她不行,即使心里痛得肝肠寸断,却依旧不能忘了她肩负的使命。

齐景枫只身一人来了燕王府,上香吊唁,便被人领着去了书房。

书房内,魏太妃、燕王、燕王妃三人早已坐在里面。

魏太妃头上裹着青色汗巾,神色哀伤,拿着白色的帕子,按着眼角道:“振啸这孩子是我一手带大,却不想年纪轻轻,遭此厄难。”说着,泪珠滚落,语不成声。

燕王妃听着魏太妃哭,也捂着脸痛哭失声。她就这么一个儿子,突然就这么没了,叫她怎么承受?

齐景枫心里也难受,安振啸是与他一同长大的人,自他病情加重,他上了战场,便不轻易能见面。

他那样忠心耿耿、铮铮铁骨的硬汉,却是被这些个腌臜的手段迫害,如何不痛心?

燕王宽厚黝黑的大掌,抹着眼睛,沉声说道:“枫儿,你也知晓,即使啸儿没有出事,这燕王世子,也是由你来做。只不过,提前了几年罢了。”

燕王经历丧子之痛,整个人苍老了不少。鬓角白发丛生,眼角堆积了皱眉,满脸的沧桑。

他一心忠心为国,却是落得晚年丧子的下场!

皇帝不仁厚,他安家又为何要愚忠?

齐景枫没想到事情来的这样快,想到做燕王世子,付出的代价,不禁沉默了。

似乎看出他的心思,魏太妃目光陡然凌厉,口气严肃的说道:“枫儿,你莫要忘了,你是先燕王选中的人!”

“我没有忘。”齐景枫收紧了手指,目光蒙上一层寒凉,坚定不容置喙的说道:“岚儿始终是我的妻。”

“啪!”魏太妃一掌拍在桌上,保养得极好的容颜上,布满了怒火,第一次如此的失态:“她既然与你成婚,自是没有休了她的道理。可作为未来的燕王妃,她的身份低下了一点。莫要以为你在背后动手脚,撮合了思雨和啸儿,你就可以随心所欲了!”

齐景枫眸子里闪过不悦,寒声道:“魏太妃,岚儿身份底下,好歹也是书香门第。我不过是一介商贾,岂不是配不上她?”

“你——”魏太妃气的面色铁青,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燕王见向来注重形象,就连发怒都是含笑的魏太妃,被气成这样。便开口呵责道:“枫儿,许多事,我们都是身不由己。岚儿,是个好姑娘,可……”后面的话,燕王觉得说出来不妥,顿了顿,说道:“她做侧妃,也不会委屈了去。何况,她与思雨相处极好,定然不会发生内宅之争的事。”

“所以呢?”齐景枫眼底无波无澜,任人看不出他此刻的情绪。

那样被他放在心上珍藏的人,被他们如此作践了,贬低了,心里又怎得会爽快?侧妃?齐景枫低垂着头,露出淡淡的讽刺的笑。即使是燕王妃的位置,她也看不上眼吧。

若她当真如此的势力,何不与凤鸣在一起了?

魏太妃以为齐景枫妥协了,脸色恢复如常,露出得体的笑容:“这就对了,思雨是识大体的人。自小便被我养在身边,当燕王妃教养,举止气度,都是一等一。断然不会为难了岚儿,会很好的相处。”

燕王妃也忍不住的出声:“景枫,倘若岚儿有个好出生,我们也是不会为难于你。你也知,燕王府成了皇上的眼中钉,时刻盯着,找寻着错处。你若娶个出身了得的女子,皇上又多了层顾虑。”看着齐景枫依旧面无表情,叹息道:“岚儿那个孩子是献亲王的外甥女,就是这一重身份,皇上也不会轻易的放了她。于燕王府来说,不过是雪上加霜。”

齐景枫听出了话中之意,原先是要他休了龚青岚么?如今,他们识大体的接纳,他便要识时务。

齐景枫轻笑道:“你们也知我身中寒毒,活不长久,这个燕王世子,你们还是另择人选。以免,日后我死了,你们又要兴师动众的找人过继,还要另寻一个慕思雨来做燕王妃。何必绕这一个大圈子?”

“你胡说什么?”燕王脸色阴沉,眼底闪过戾气。

“舅舅,即使你不愿承认,可我身患寒毒是不争的事实。人人都说我活不过二十四,离这个年纪不过还有三年罢了。”齐景枫云淡风轻,窗外淡金色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脸色苍白略带病态,依旧俊美的让人移不开目。

慕思雨站在门外,就这样看着他。心想,他的毒已经解了,还能面不改色的说活不长久,也就他一人了。

她早就知道她未来的夫婿会是他,可她心底已经藏着一个人。她也知道他心中亦有一个人,她又何不为自己争取一下?可结果终究是徒劳。

若是齐景枫不做世子,她的夫婿会是谁?

突然,慕思雨有点不敢想。齐景枫是与她一同长大的人,他的品性如何,最是清楚不过,与其另找一个陌生的男子,何不就嫁给了他?

心底虽然喜欢龚青岚,可命运太过残酷了,她无力改变,便只有遵从,为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

想到此,脸上露出一抹极浅的笑容,推门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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