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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二夫人张罗着晚膳,将老夫人、齐蝉也一同请了来。

长顺给龚青岚带了口信,大少爷留在燕王府用膳,莫要等他。

龚青岚叮咛几句,让长顺提醒他少饮酒。

收惙了一番,去了二房。

走到大厅门口,便是听到里头一阵欢声笑语。龚青岚嘴角翘了翘,掀开帘子进去。

果然,里头的人,一瞧见她,霎时噤了声。

老夫人这一月里,龚青岚没有在府里。日子过的有滋有味,府里上上下下,谁不孝敬奉承她?又没有糟心的人在眼皮子底下晃,心气平和了,自然就气色好。

此刻,见到龚青岚,耸拉着眼皮子,有些不悦的扫了眼二夫人。早先听闻龚青岚回府,原以为萧笑宴请他们,不过是为了冷落了龚青岚。如今,这般瞧来,倒是替这贱人接风洗尘!

当即,便落了脸子。起身,便要走人。

齐蝉眼明手快,立即拉住了老夫人的衣袖。老夫人瞪来,齐蝉眼底有着不赞同,缓缓的摇头。

老夫人冷哼一声,双手交叠在腹部,并没有搭理龚青岚。

龚青岚笑了笑,端庄的给老夫人见礼,随即,起身就着齐蝉身旁的位置坐下。

老夫人手指收紧,气得咬牙切齿,这贱人太目中无人!给她请安,她可有唤她起身?

齐蝉嘴角颤了颤,睨了老夫人一眼,觉得她就是作!这会子肚子里憋一团闷气,闷着自个吧!

二夫人似乎没有瞧见老夫人不悦的神态,笑脸相迎道:“侄媳妇儿,二婶娘筹备了寻常的家常菜,莫要嫌弃了就是。”

龚青岚温婉的笑道:“家宴,就该是家常菜。”

二夫人拧着手中的帕子,不明白龚青岚是个明白人,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可一想到那次被她那般算计,险些她这辈子就毁了,不禁提起精神。“是二婶娘糊涂了,想着侄媳妇儿在京都珍馐美味见了不少。二婶娘这些未免显得寒酸,怕是会怠慢了你。”

龚青岚睨了眼脸色铁青的老夫人,淡淡的说道:“这倒是,珍馐美味多得眼花缭乱。可侄媳妇儿手头紧,面对那些漫天要价的物件,也只能过过眼瘾罢了。”

二夫人脸上的笑容有些僵,说借给她银子修葺厢房。第二日,便有人上门来动工,她悄悄命人询问了价钱,买下一栋两进两出的宅子都够了。一出手便是如此大的数目,吃不起珍馐?谁信啊!

似乎窥出了她的心思,龚青岚笑道:“借给二婶娘的银子,你还是直接给老夫人。侄媳妇儿手中没有这麽多银子,便将京中老夫人铺子里这几年的利钱给带回来。想着老夫人平素待二叔疼爱的紧,定是不会让二叔寒酸了去,便自作主张的将银子给二房周旋。”说着,转头看向老夫人说道:“老夫人,您说呢?”

老夫人气得浑身哆嗦,这贱人拿她的银子做好人,她若叫这贱人将银子还给她,定然又中了她的挑拨!

脸色阴沉的哼哼道:“你也是,这一笔银子不是小数目,都不与我商量商量?”

龚青岚挑眉,脸上的笑容渐渐的淡了,忧愁的说道:“大房与二房,都是出自一脉。一笔画不出两个齐字来,侄媳妇儿住在大房,也是公爹注重环境,便也没有多破败。二房呢,毕竟是人口单薄了些,小妾姨娘的院子也够用,那些个空着的院落,便也就置之不顾了。这会子要用,又没得地方住。那会子二婶娘让府中丫环奴仆相迎,恰好说在这个话头。总归是一家人,便想着帮衬了去。若是先与老夫人商量,岂不是在那么多的下人面前,落了二房的脸面?心想着老夫人深明大义,心胸宽广,断然是不会计较。”

一番话下来,二夫人面红耳赤。

龚青岚的意思不外乎是:你们也不要老是盯着大房,看大房的院子有多好、多舒适。那全是仰仗了公爹,他的心思花在了内宅。二房那些话,说的是好听,却是在影射二老爷将心思花在了女人身上,怎么听都有些讽刺的意味。至于迎接她的话儿,倒显得是二夫人刻意为之,逼得龚青岚给她修院子。

如今,银子是老夫人的,她也便没有理由不还了。

老夫人也好不到哪儿去,龚青岚张口闭口一家人,她同意,也是迫于无奈。随即,又是将她一顿好捧,若她不依不饶的要银子,便是心胸狭窄了,气得险些憋成了内伤。

龚青岚安安静静的坐在凳子上,目光平和,心里却是冷笑连连。宴无好宴,二夫人请她来,不止是在她与老夫人的关系上挑拨的恶化,恐怕还有其他的用意。便在她开口之际,堵住她后面的话头。

齐蝉这时插话道:“岚儿,你这次进京给二老太爷送了不少银子,怎得借给你二叔,却没有了银子?”

心中对龚青岚是有怨的,当初苦口婆心的劝,她却是百般推脱。安如意不过是随口一提,她就忙不迭给答应。自己便是白费了一顿的心思,半点好处没有捞着。

“是啊,银子都借给老太爷了。二婶娘若是早些说,我便也不会全借了。”龚青岚这会子明白了,是要从她手上捞银子!

齐蝉讪讪的笑着,便也不再言语。

这一顿饭散席,二夫人都没有把她的心思说出来。

龚青岚自然不会傻的去问,谢过后,将礼物给了众人,便散了。

老夫人看都不看一眼,手一扬,便将礼品给摔地上,胸口剧烈的起伏道:“这个贱人!是瞧不上咱们齐府!齐宗早已分家了出去,这个贱人上赶着去讨好,添人脚趾!难怪好端端的去京都,我倒要看看齐宗会给她多少甜头!”一想到京都几年的利钱,一分都没有落在手头,便又是一阵心口痛。

二夫人嘴角弯了弯,起身去了后院,到了柳氏的院落里。

柳氏正在督促齐少安做功课,一见萧笑进来,连忙起身迎上来:“夫人来了。”说罢,请她入了坐,端茶倒水的伺候。

“别忙活了。”萧笑制止了柳氏,看了眼在烛火下做功课的齐少安,说道:“倒是个乖孩子,在学堂功课如何?”

“是个顽皮的,夫子管教不得。”柳氏拘谨的站着,听着萧笑注视到齐少安,心里头便有些不安,生怕萧笑将主意打在齐少安身上。

“这可得花费心思。”萧笑脸色一变,叹息道:“姨娘也知晓咱们二房手头拮据,日常的开销也难以支撑。你原先也随着大少奶奶管过中馈,对大房的底细自然是清楚的。我想着少安在学堂进学,想来要花不少银子,又正值长身子,断然是不能糊弄了去,就厚着脸儿去找大少奶奶支点银子补贴家用,她却拿没有银子搪塞。”说罢,可惜的看了眼齐少安。

柳氏是个聪明人,从她当初求龚青岚开始,就是一个有想法的人。

何况,在前二夫人许氏手下,依旧能平稳的生下孩子,护着长大,便知有几分手段。

听萧笑如此说,便知道是要她透露当初中馈的账目,否则,齐少安便莫要想进学了。心思翻转间,陡然有了想法:“夫人想来也听说过,当初妾身随着大少奶奶管账,因着账房被烧,那时候整理的是陈年旧账。”

这是也不知道了?

萧笑垂着眼帘,端着桌上的茶杯饮茶。

这是摆明了不信!

柳氏眼睫颤了颤,强笑道:“大少奶奶其实不太好相处,当初许氏不准许安儿进学,妾身便去求了大少奶奶。大少奶奶也没有管,反倒是数落了妾身一顿。”

“哦?当真如此?”萧笑眼底有着诧异,深思道:“你后来是如何说服许氏?”

柳氏明白了,怕是当初她求了龚青岚,第二日便讨好了老夫人,她心里怀疑是龚青岚给了她四万两银子呢。

“这还是老爷心疼安儿。”

“事到如今,我也不想瞒了。老爷在外边欠下了赌债,如今日日有人上门闹,闹得都不安生。上回老爷还赌债,是卖了女儿的,就是不知他这会如何做。”说罢,萧笑意味深长的看了眼齐少安。

柳氏眼底有着挣扎,半晌,咬牙说道:“夫人,大少奶奶在外置办了私产。大少爷也是将银子全数交由她管理,她将银子全都存在了徐家钱庄。”伸手比了一个数。

萧笑心头一跳,这么多?

心里不是些滋味,你说龚青岚不过是个家道破落的嫡女,怎得就如此好命?虽然大少爷身子不好,死了守着这一笔钱,还怕日子不好过?

“你该见过她的印章和玉牌。”萧笑和善的说道:“听说姨娘父亲是个秀才,腹中也是有些个墨水儿。”

柳氏心中一惊,这是要她将印章画出来?

“我知晓你是个明白人。”萧笑说完,便离开了。

柳氏看着萧笑离开的身影,眸子微闪,轻叹了一声,关上门,落栓。

齐少安放下了狼毫,小脸儿紧绷,抿紧了唇,目光一瞬不顺的看着柳氏。

“安儿是在怪姨娘出卖了大少奶奶么?”柳氏见他点头,心里头安慰:“那安儿便要记住大少奶奶的好,做个有良心的人。”

齐少安是懂非懂,柳氏拍着他的肩道:“你长大了,便会明白。”催促着他去洗漱。

——

龚青岚躺在床榻上,湿答答的头发,披散在脑后,靠在引枕上昏昏欲睡。

红玉进来,拿着帕子替她擦拭。

不一会儿,帘子被掀开,齐景枫带着一身酒气进来,看着龚青岚躺在榻上,因沐浴后,奶白的肌肤透着一抹浅粉,似云层里渲染着的红霞,格外的诱人。

信步走来,随即,闻着身上的酒气,转身进了净房。

红玉见大少爷回来,转身出了房门。心中便是舒了口气,大少奶奶与大少爷成婚后,便没有圆房。她心里担忧大少奶奶一直记挂着二少爷,可瞧见大少奶奶对付二少爷的手段,打消了猜忌。二人虽然和和美美,可夫妻俩不曾圆房,便是算不得真正的夫妻,生怕大少爷久了,失了对待大少奶奶的这份真心。如今,自京都回来,替大少奶奶沐浴,看到她满身的痕迹后,便知晓是在回程的船只上圆了房。

齐景枫沐浴出来,见她歪靠在引枕上。将她拦腰抱起,放在床榻。侧身,随着她一同躺进被窝里。

龚青岚只觉得忽而腾空,随即,便又落了地。身子被火焰包裹了一般,滚烫滚烫。不舒服的动了动,一个转身,便扑进了齐景枫的怀里。在他胸口蹭了蹭,热气不减反增,眉头微皱,伸手想要将人推开。

下一刻,身子一重,便是被一块巨石压着一般。

龚青岚喘着粗气,睁开了眼,淬不及防的对上一双深幽的眸子,似乎因着饮了酒,带着微醺的醉意,格外的明亮深沉。

“你压着我了,重!”龚青岚嗓音软绵,如羽毛滑过他的心尖儿,心头微颤,轻啄了她噘着的嘴。

“你说我清减了。”齐景枫浅笑,看在龚青岚眼底,却是不怀好意。那一双狭长的眸子,眼角上挑,露出狐狸般的笑容。

“清减了就不会重了?啊!痛!”龚青岚紧皱着眉头,摸着被咬的脖子,仔细端详了他一番道:“你醉了。”上次在枫林里,他也是这般。

“嗯。”齐景枫含糊的应了声,双手探入她的襟口,预备着将她分拆入腹。

胸口一凉,龚青岚一惊,睡意顿消,忙按住他作怪的手,嗔道:“你这是做什么?”

齐景枫抬着头,目光温柔而清澈,隐隐的,似乎有些委屈,在控诉着她。

“做喝醉了要做的事。”齐景枫封住了她的唇,手一挥,散落了帷帐。将她翻来覆去,吃了个通透。

龚青岚不知他发生了什么事,失了往日的温柔,霸道的将她侵zhan。恨不得将她揉碎了,融入了他的骨血。

被他折腾的吃不消,喘息着求饶,趴伏在软枕上啜泣,换来的是更激烈、更深刻的交融。

翌日,艳阳高照,守在门口的红玉笑的合不拢嘴,却也隐含着一丝浅而不易见的羞色。大少奶奶昨夜里要了水,这样下去,没准什么时候,便能抱小小姐或者是小小少爷了。

看着在院里头洒扫的红鸢,红玉脸上的笑容一僵,背转了身子。

红鸢眸光一暗,握着扫帚的手指发白。每个人都有身不由己的时候,她虽然背后有主子,可大少奶奶这么些年对她的好。即使是石头做的心,也给焐热了。她便没有存过害人的心思,上次不过是迫不得已。

想到此,嘴角露出一抹苦笑。做了便是做了,大少奶奶能饶了她,不过是全了这么些年来的主仆情义。

吕宝儿端着铜盆澡豆走来,看着红玉身后的门扉紧闭,脸上浮现着不寻常的红。轻咳了一声道:“大少奶奶,还没有起身?”

“这一路舟车劳顿,大少奶奶累着了,今日也无事,便多睡会子。”红玉神色端正的说道。

吕宝儿撇撇嘴,放下东西,转身去了账房。

屋子里,龚青岚听到红玉的话,伸手掐着齐景枫腰间的软肉。可是……掐不进去!

齐景枫长臂一捞,把她揽进怀中。眼底笑意浓郁:“娘子,为夫昨夜喝多了。”

若有失礼之处,多多见谅么?

龚青岚白了他一眼。

齐景枫手抚上她的腰间,龚青岚浑身一颤,拍掉他的手,一双蕴含烟雾的眸子,瞪了他一眼:“作甚?”却不知,她的目光柔和似水。这一瞪,软而含媚,没有威慑到在她身上胡作非为的男人,反而撩拨得他心神荡漾。

齐景枫眸子暗了暗,喉结滚动,清雅的嗓音略微低沉:“替你揉揉。”

‘轰’龚青岚只觉的一股血气上涌,直冲头顶,脸如绯玉,似乎要滴出血来。

不过,身子是酸痛的厉害。姑且信他这一回,转身趴伏在床上,给他捏肩捶背。

……

这一揉,日头低落,月影高照。

龚青岚软绵绵的躺在床上,骂人瞪眼的力气也没有了。手指微微发抖,凤眸媚眼如丝,连看他一眼不敢。

“你欺负人。”龚青岚有气无力的说道。

“我这是疼宠你。”齐景枫怜爱的梳理她被汗水浸湿的发,将你宠之入骨,再无人能入你的眼才好,如何会欺负你?

龚青岚腰肢酸痛难忍,果然是‘痛’我!哪有宠了?

“傻丫头。”齐景枫下床,身材精瘦颀长,宽肩窄腰,肌理分明,线条流畅。不多一丝赘肉,也不偏瘦一分,恰到好处。昏暗的烛火下,他珠色的肌肤泛着晶莹的光泽,清雅的似一块温润的美玉。

龚青岚目光悠悠的盯着他的身影,捂着脸呻吟一声,钻进被子里一拱一拱的撕咬,泄愤!

齐景枫神清气爽,如沐春风。

“今夜里,振啸出殡,你疲累了,便好好歇息,我大约要明日回府。”齐景枫清润的叮嘱,想着燕王府那一摊子烂事,好心情霎时消失殆尽。

龚青岚一怔,闷声道:“为何是晚间?”以燕王府的声望,定然会有许多人去吊唁。应该是要隆重些,如今倒是有点刻意的低调。

齐景枫脸色微沉,眼底透着淡淡的讥诮:“振啸,很可怜。”说罢,齐景枫转身出去,吩咐红玉准备膳食端进去伺候龚青岚。

龚青岚凝思,安世子可怜?为何?想起昨日里吕宝儿打听来的消息,龚青岚心中隐隐不安。

安振啸替燕北王府赚取荣耀,不过死时被人算计,谣言四起,便抹去了他一生辉煌战绩。连死后安葬,燕北王府怕丢尽脸面,被人笑话了去,选在晚间出殡。

这是对安振啸的屈辱,死后背了一身臭名,连出殡都见不得光。

何其可怜?简直可悲!

心思一转,有些不明了齐景枫为何不带她去吊唁,难道……

眸光倏然暗沉,红娟的主子是在燕北王府。当初拿魏府做障眼法,想来与魏府的人,亦是牵扯不清。

难道要她死的人在燕北王府?三番两次的暗害,都是同一拨人,适才齐景枫不让她去燕王府?

可若是燕北王府的人,又为何要杀了安振啸呢?

龚青岚有点不明白了。

到了第二日,齐景枫没有来齐府,倒是迎来了意外来客——慕思雨。

慕思雨一身素白,头上斜插着一朵白色的绢花,两眼红肿,脚步虚弱得飘如拂柳。手搭在丫鬟的手臂上,搀扶着进了屋子。

一看到龚青岚,便是泪如雨下。

“嫂嫂。”慕思雨泪染衣衫,站在门口,一句话都不说,只是哭。柔美的脸蛋,挂着两行清泪,哭的人心碎。

龚青岚垂目,她是爱安振啸,连孝衣都穿上了。可若是如此,安振啸一出殡,她来齐府作甚?她们两人的关系并不是很亲厚!

诉苦?

不对!慕思雨给她的感觉是极为清高要强之人,岂会对她诉苦?

“快快入座,你呀,身子虚着呢,也不知好好休憩。有什么要紧事唤人来我这递个口信,我去燕王府见你便是。”龚青岚起身,温婉可亲的搀扶着慕思雨入座。

慕思雨半晌才止住了泪水,嗓音沙哑的说道:“嫂嫂,你以往去燕王府,燕王妃与你说过,那个种满牡丹花的竹楼,是历代燕王居住。到了这一代,却是无人住进去。你可知其中原因?”

龚青岚心一沉,有着不好的预感。

“当初燕王妃唤我领你去看了一遭,那是先燕王给表哥准备的。”慕思雨说完,便直直的看着龚青岚。

龚青岚面色平静,心里却是掀起惊天骇浪。她的言语中,无不是在说,齐景枫会是未来的燕王?

可,这不是很荒唐么?

安振啸没死的时候,他是世子,理应是他入住。为何是给齐景枫么?

难道早有预谋!

“这笔不代表什么,不过是一个屋子。各人有各人的喜欢,兴许先燕王喜爱夫君,适才将那个院子留给他,让他睹物思人。”龚青岚故作不知她话中的含义,笑着岔开话题道:“燕王妃身子可好?太妃娘娘也要保重身体。”

慕思雨眼底闪过一道流光,微微扯着嘴角道:“燕王妃不好,太妃也思忧过重。表哥是先燕王选中的未来燕王。振啸去了,昨日里便与他商议,表哥他……拒绝了。”顿了顿,看着龚青岚依旧豪不变色的龚青岚,叹道:“都给气病了。”

龚青岚恍然,终于明白他为何昨夜里那般的反常。怕是,不止是这么简单吧?

蓦然,龚青岚记起第一次见到慕思雨,她行为举止,说话都极为怪异。后来她与齐景枫说,齐景枫那时说她是爱慕安振啸,要嫁的人,并没有说安振啸,反倒是改口说‘她要嫁给燕王世子’。

冥冥中,龚青岚意识到了什么。收紧了手中的锦帕,看着慕思雨,有着探究。

慕思雨见她明白过来,柔声道:“嫂嫂,我心里只有振啸。为此,我努力争取过。太妃王爷也同意我嫁给振啸,可结果……终究是徒劳,又回到了原点。我自小便被冠上未来燕王妃的头衔,行为举止,不可错一分。表哥避着我,我知道时间来不及了,便央着王妃,让我随你一起去寺庙。他那样的在意你,定然会随你一同去。可惜他没有去,我在山下等了一日,终于见到了他的马车,他一见我,便离开了。”

“那天夜里,他去找你了吧。我怕他离开,便失礼的撞开了门,可惜,他还是早一步走了。”慕思雨神色恍惚,似乎在缅怀着过往:“我与你坦白,不过是想要与你投诚。”

龚青岚笑而不语。

慕思雨眼珠子一转,脸色微白的说道:“你大约也猜到,我是故意装扭着脚。否则,也不会在我下山的时候,忽而唤我一声。那时候人的反应,才是身体的本能,意识无法操控。”所以,她在回头的瞬间,右脚自然而然的忘记了装,反而朝前走了一步,双脚并站。

恐怕,那时候她就发现了端倪。既然如此,何不敞开了说?

龚青岚抚弄着手腕上的手镯,不知她的话,有几分真假。

腿装扭伤,她自然心中明白。就怕慕思雨知道她知道,才会有这一说。

“那你又为何装扭伤?”龚青岚端着茶杯,浅浅的啜了口茶。目光似古井般平静无波,令人看不透她的想法。

“魏太妃下山,她要我多与你走动,我知晓这代表了什么,可我不愿,适才装着扭伤了脚。能躲一时便一时!”慕思雨苦笑:“我自小被燕王妃选中,变成了他们手中的一颗棋子。”

“听你如此说来,燕王府很可怕。”龚青岚笑了笑,意味不明。

“我知你不愿信我,我是未来的燕王妃,未来的燕王,必须得娶我。而表哥是下一任燕王,就必须要娶我。我喜欢你,不希望失去了你这个朋友,适才会急急的赶来。”慕思雨目光真挚,仿佛,这一刻,你让她去死,她都可以为你奋不顾身。

龚青岚觉得,装的太过,便会失了真。

“你有了主意?”龚青岚心中喟叹,原以为燕王府待齐景枫好,真的是顾念血脉亲情,如今看来,也不尽然。亲子都如斯对待,还期望对待个外姓人,如亲生么?

“表哥拒绝了,你该知道,若是如此,燕王府的人,不会善罢甘休。所以,我才会有了一个想法。你先听听,若是你不愿,便当我没有说过。”慕思雨见龚青岚没有开口说话,便笑道:“我如他们所愿,嫁给表哥。婚后,我便住在偏院里,如安郡县主一般,清修礼佛。不会插足你与表哥之间的关系,只是名头上,要委屈了你。”

见她如此为自己着想,龚青岚感动了一把,情真意切的说道:“也亏得你如此用心,我若不领情,也是个不知好歹的人。”顿了顿,面色凝重的说道:“你既然是无辜,我也不能眼睁睁看你成为我与夫君间的牺牲品。不若你说要为安振啸守节?他们断然是不会难为你。”

慕思雨脸色微白,好生歹毒的女人!

守节?

她这是说自己与安振啸有了夫妻之实,只差明媒正娶了!这是要毁了她!

龚青岚见她震惊的回不过神来,心中冷笑。既然你要做好人,何不做个彻底?

不插足?

若当真如此安份,当初又为何说些与齐景枫暧昧不明的话,不是生了挑拨的心思么?

“你,不愿么?”龚青岚试探的问道,眼底闪过一抹忧愁:“我原以为你是爱慕安世子,宁死不嫁旁人的。既然你不愿,那便另外想法子吧。”

“那我方才的提议……”慕思雨目光盈盈的看着龚青岚,有着不被理解的委屈。

“我为何要愿意啊?就如你不愿意真正的遁入空门一般。假的和真的有什么两样?不都是清修礼佛?我与夫君在一起,从妻成妾,又何止一个委屈便能了了?”龚青岚话音陡然一变:“慕姑娘的好意,我便心领了,若无事便慢走,我不相送了。”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慕思雨忽而觉得龚青岚是个既聪明,又有趣的人。

“我就知方才那一番话不该说,嫂嫂也莫要动怒,权当我不曾说过。”慕思雨说罢,便搀扶着丫鬟离开。

龚青岚望着她离开的身影,收惙了一番,坐着青布小轿,去了晋阳王府。

徐百惠,已经成了晋阳世子妃。装着打扮,极为的庄重,生生将她的年龄老化了几岁。

此时,她有了三个月的身子,腹部微微隆起,面色有些憔悴。

“坐。”徐百惠示意龚青岚坐下。

龚青岚关切的询问道:“害喜厉害?”

徐百惠神情恹恹,点了点头,捂着胸口道:“旁人都不怎的厉害,我这个就很闹腾,吃不下,肚子里空空的,又饿得前肚贴后壁。稍稍迟上一会没吃,就泛酸反胃,不知何时才是个头。”

“快了,也就这一月。”龚青岚目光落在她的腹部上,若有所思。

“你今儿个来,不会就是与我叙旧?当初承了你的情,如今倒是来讨债了?”徐百惠谈不上喜欢龚青岚,但是也不厌恶,自己能坐上这个位置,多少得感激她。

“嗯,倒是真的有件事需要你帮忙。”龚青岚将一封信递给徐百惠,笑道:“他对你可好?”一个能眼睁睁看着妻子被烧死的男人,足以见得多么的薄情。

徐百惠眸光有些黯淡,“有什么好不好,总归比以前好,名正言顺。”

龚青岚便不再开口了,个人有个人的缘法,徐百惠为了这样一个男人,害死了朱巧慧。如今,不过是因果循环罢了。

晋阳世子为了她,烧死原配。总归会有一日,为了旁的女人,对付了她。

心中这样想,却是万万说不得。

“你自个也要爱护着身子,对你肚子里的孩子也好。”龚青岚原本想说两句关切的话,便告辞,却不知,这句话戳中了徐百惠的心伤。

“这个孩子好与不好,都是留不住他的心。朱巧慧在的时候,时时刻刻便是念着我。如今,朱巧慧不在了,倒装情深,百般的讨好他的一双儿女。警告我,说已经得到了这个位置,便莫要肖想其他。”徐百惠眼底闪过一抹阴霾与不甘,他若不招惹她,她又何必会沦落到这一步?

龚青岚不知要说什么好,看着她眼底的阴霾,便知她是不甘于此。倘若生的是个女孩,倒也罢了。若是生个男儿,恐怕朱巧慧的一双儿女,便没得好日子过了。

“世子妃,孩子总归是无辜的。”龚青岚说罢,便告辞回府。

就在这时,管家来通传道:“世子妃,燕王府的慕姑娘来寻您。”

徐百惠从龚青岚那些话中回过味来,摆了摆手:“让她进来。”

——

齐景枫回府,便瞧见龚青岚翻阅着他看了一半的书卷。

抖落了一身风尘,适才就着她身边坐下。

龚青岚放下书卷说:“我丢脸了。”

齐景枫挑眉,看着她,示意她继续。

“当初我说凤鸣看的野史是正儿八经的书,你看的这中庸,倒是个闲书。”今儿个她闲来无事,翻阅了记下,突然记起凤鸣当时为何那段目光凌厉的端详她。

没料到,闹了个笑话。

齐景枫失笑,揉着她的脑袋,将她揽进怀中:“傻瓜。”

龚青岚不服气了,她怎么傻了?不过是有人欺负她当初不识字,便被骗了而已。

如今回首,那时候是得有多傻,才会别人说一句信一句。从来没有学会,凡事都要动动脑子,分辨真假。

“是啊,很傻。”傻到分不清谁是真情假意,以至于,缺少了一双发现幸福的眼睛。

幸好,幸好老天厚爱她。

双手圈着他的腰,喃喃的说道:“我想要个孩子。”我们那个有缘无份的孩子。

齐景枫浑身一震,长而卷的眼睫微颤,垂首,深深的望进她的眼底,似要看穿了她的灵魂。良久,才无奈的说道:“今日,可是有人对你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龚青岚垂首,她总是瞒不过他。

“什么是不该说的话?”龚青岚转身,背对着他说道:“我是说真的,我想要生个孩子,兴许,已经在我的肚子里了。”

“还不是时候。”齐景枫贴近她的后背,把玩着她柔软如缎的青丝:“我们再等等。”

龚青岚心底紧缩着痛。

前世是她不要孩子,今生,却是他狠狠的拒绝她的提议。

“你还太小了。”齐景枫就知她乱想了,他怎么可能会不喜欢与她有着共同血脉的孩子?又怎么拒绝的了?陈府医的话,犹言在耳,她的身子太虚了,虚的不能供养一个孩子。

——

萧笑拿着柳氏给的图纸,找人镌刻了印章与玉牌,交给了一个丫鬟,在她的耳边叮嘱了一番,便匆匆回了院落。

丫鬟拿着玉牌,悄悄的出了府,朝徐家钱庄而去。

“叩叩”丫鬟急促的敲响着木门。

好一会儿,掌柜的将门板拆开一块,露出个头来:“谁呀?这三更半夜的!”

“掌柜的,我是齐府大少奶奶身边的丫鬟,府中出了事儿,急需要用银子周旋,来兑取银票。”说着,丫鬟将玉牌递给掌柜的。

掌柜的看着玉牌,仔细辨认过一番后,将一叠银票给了丫鬟。

丫鬟这一辈子,就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银子,干咽了一口口水,连声道谢了,便消失在了夜幕中。绕到了钱庄的暗巷里,把银票给了一个邋遢的乞丐。

乞丐接过用布兜包裹的银票,搭在肩上,东张西望后,进去了魏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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