铺着青石板的林荫小路,两边盛开着洛青荼不认识的蓝花,林中传来各式鸟啼和风过林梢的沙沙响声。
小路的尽头是一座精美的阁楼,雕梁画栋,飞檐斗角,大约七层高,门上的大匾写着三个金字——往生阁。
阁前有一条弯弯曲曲的河流,其间游动着金色的鱼儿,往生神木白色的落英随风飘来,洋洋洒洒的像一场初冬的小雪。
河边有一座小亭,亭角拴着八角的风铃,随着微风铃铃铛铛的轻响。
亭中石桌旁坐着一个人,天蓝色广袖衣袍,墨发未束,手边放着一架精致的箜篌。
前面领路的滟滟停下脚步,恭敬地对亭中人道,“主子,人带过来了。”
亭中人闻声转过身来,只见那人面容俊美绝伦,似乎是这八百里洞庭凝了所有灵气而作的一幅画,钟灵毓秀,仙人之姿。
五官偏女相,却又比雨听澜的阴柔多了几分俊逸,气质儒雅,眼眸带笑,眸海中似乎荡起丝丝涟漪,只坐在那里,便已经飘逸出尘。
洛青荼仿佛看见了一片长天白云下的澄澈蓝海,心神都跟着疏旷了,忽然想起了一句曾经读过的诗句,“汪汪如万顷之陂,澄之不清,扰之不浊,其器深广,难测量也。”
他低声对容凉道,“这夜笙宫的护法真是一个比一个出挑。”
容凉也低声道,“他就是宋泊如。”
宋泊如?洛青荼觉得这个名字挺熟悉的,好像在哪里看过,“……是《百媚千红榜》里面的天下第二美人吗?”
“嗯。”
有尘外趣,虽在田野,而散朗简远,言不及利,对之泊如也。公子泊如,在洛青荼横空出世之前,是《百媚千红榜》上唯一的男子,只被南楚的那位“九天玄女”压了一头。
洛青荼又抬头看了一眼传闻中的天下第二美人,才重新低声问容凉,“他真的比我好看吗?”
一道如珠玉相撞的悦耳声音替容凉回答道,“洛小侯爷风华绝代,颠倒众生,君子长成,世无其二,宋某不敢比之。”
洛青荼没想到自己和容凉低声说的话竟然被他听了去,好在小侯爷现在脸皮厚了,也不尴尬,抬眸坦然一笑,“阁下过誉了。”
刚说完笑容便僵在了脸上,不对,他怎么知道自己的身份的!
容凉倒是神色淡淡,抬脚往亭中走去,洛青荼连忙跟上她,到了亭中才发现,这位天下第二的美人竟然是坐在轮椅上的。
宋泊如给容凉倒了杯茶水,“不入流的茶叶,还请尊驾不要嫌弃。
容凉坐到他对面,端起抿了一口,“还可以。”
洛青荼见状,心中惊疑,这两个人竟然一副认识多年的模样!
容凉放下茶杯,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会来?”
“肖姑娘说你带着盛京第一美人来找圣宫的麻烦,让在下做好准备。”宋泊如浅笑道,“倒是没想到你竟然直接就来到我这里了。”
小船顺着夜风飘的,飘到东边纯属意外,只是容凉听闻这边是花之护法镇守的地方就坦然的来了。
宋泊如,音徒出身,受过叶抚衣的恩惠,在叶抚衣叛逃后,还偷偷去找过她,也是因为如此,才和容凉结识。
容凉道,“叶抚衣的孩子,被抓到岛上了。”
“什么?”闻言,宋泊如的手颤抖了一下,眉目中带着不可思议地看向容凉,“抚衣姐姐的孩子被抓来了?”
“不久前,夜笙宫得到了一个秘密,隋侯珠就在望曦山,派出了大量人手暗中上山抢夺,这件事情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宋泊如微微皱起眉头,沉声问道,“他们发现了那孩子的身份了?”
这些年他和容凉偶尔会有些联系,也知道叶抚衣的孩子在祁州望曦山,他只希望那个孩子可以平平安安的,只是没想到还是陷入了危险中,若是他的身份被圣宫的人发现就难办了,大宫主是不可能放过他的,当年叶抚衣的背叛,永远是大宫主心中的恨。
“应该没有,只是很巧,是他带着隋侯珠逃了出来,可能这就是命吧,注定了他要和夜笙宫算清上一辈的恩怨。”容凉道,“他是昨夜被月之护法抓走的,十有八九是会送去给老魔头练功。”
宋泊如垂眸思量了一番,问容凉,“你想怎么办?”
容凉眼中有一层黑雾蔓延开,神色却淡淡地道,“数次在盛京截人,我不把他这夜笙宫灭了,岂不是让天下人看不起了?”
宋泊如听她这样一说,眉头舒缓开,笑问道,“你把夜笙宫灭了,我这个护法怎么办?”
容凉勾唇道,“盛京不介意再多一个美人。”
一直乖乖在旁边听着的洛青荼听见这话,瞪了容凉一眼,盛京不介意,我介意!再说你弄个狐狸精回去,宸帝陛下同意了吗?
洛青荼站在容凉身边,故容凉看不见他的神情,宋泊如却看得一清二楚,笑道,“算了吧,江南距盛京几万里之遥,瘸子经不起折腾,你负责掀宫,我负责帮你把岛上臭鱼烂虾收拾了,到时候这座岛归我,怎么样?”
容凉挑了挑眉梢,道,“你要这座岛干什么?”
宋泊如认真地道,“我想要把这座岛变成天下最大的风月场所。”
扬州本就繁华富庶,青楼歌坊无数,不过曾经天下最大的风月场所却是在姜国金陵,十里秦淮的香艳歌舞,八艳名妓的绝色身姿,都在秦国铁骑踏入金陵城中的时候化为硝烟中的一颗尘埃。
宋泊如的母亲是秦淮八艳之一,亡国后带着他南下流浪,当年母亲重病,是叶抚衣帮助了他们,给母亲买药治病亲自照顾,母亲死后,拿钱将母亲好生安葬,还将无家可归的他带去了夜笙宫。
对年幼的宋泊如来说,叶抚衣就是苦涩黑暗的世界中,投射进来的那道光芒,照亮了整个世界。
将螺岛改成天下最大的风月场所,是还没遇见谢爻时的叶抚衣的梦想,“三教九流,酒色财气,不夜天城。”,那年他才七岁,叶抚衣十七岁,眼睛亮亮的对他说出这个梦想,那一刹的光芒,像东方的太阳一样明亮耀眼。
后来她遇见了谢爻,那个小道士平常不笑的,冷冷清清,像一轮不识人间烟火的明月,大概是因为两个性格迥异的人更容易互相吸引吧,他们两个踏上了爱情的不归路,最后只留下了一个还在襁褓中的孩子,便双双离世。
当年的宋泊如太年幼,无力改变她的结局,现在只能想替她完成年少时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