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熙的眼神迷离中带着点破碎感,让人想要怜惜,然而他眼底偶尔掠过的精光,却让人知道这人不可小觑。
当听到事实的江熙,又从那种破碎感里挣脱出来,整个人变得阴狠、邪气,眼底缭绕着一层雾气。
他眼眸转了转,专注的望着卿沫,久久,嘴角微微上扬,沙哑的声音淡淡响起,“郡主果然和传言不同。”
卿沫莞尔一笑,“人多以讹传讹,很难通过现象看本质。”
“又如江大人。”
江熙微微一愣,长而微卷的睫毛下,有着一双像朝露一样清澈的眼睛,英挺的鼻梁,像玫瑰花瓣一样粉嫩的嘴唇。
嘴角微微上扬,那浅浅的梨涡,像是一幅美丽的画卷。
低垂的羽睫掩去眼底一闪而逝的冷意,他知道郡主不是在嘲笑他,但他却无时无刻没有忘记那段黑暗的日子。
他轻轻卷起中衣的袖子,白皙的皮肤上,纵横交错着陈旧的伤痕,触目惊心。
他的眼神阴冷,仿佛一潭死水,眼睛阴沉沉的,像是有一层寒霜,深不可测。
“十岁那年,家道中落,父亲去世,母亲跟着殉情,为了生计,我辗转去过很多地方。”
“因为好颜色,那一年,我被三个男人压在身下,鲜血染红了衣袍,浑身没有一处不疼,那一次,我在床上整整躺了一个月。”
“从此过上了这种非人的生活,整整三年。”
“我记得遇到她的时候,是我最最难堪的时候,她像天使一般出现救我脱离于苦海。”
“她给了我光,给了我希望,我愿把我的生命都给她。”
“从此我改头换面,走科举入官场,一步一步走到今天,我只想成为她的后盾,她的底气。”
“哪怕手上沾满鲜血,我亦无怨无悔。”
“然而,今天我才得知,我就是一个笑话,一切的一切都是她设计好的,包括那个孩子,包括她说的她过的一点都不幸福,包括……”
他的嘴角露出一抹苦涩,随之而来的是深深的恨,是欺骗的恨,亦是对自己无知的恨。
“包括她说的,想要你们的‘孩子’以后坐上那个位置,对吗?”
卿沫嘴角扬起丝丝缕缕的嘲讽,“你还真好骗。”
“你想过没有,即使没有皇帝,皇帝还有那么些儿子,还有藩王,为何她就能笃定那孩子能坐上那个位置?”
“她手中的底气是什么,用你的猪脑袋想想,那也肯定不会是你。”
“因为,你还不够格,你离权利的中心还有那么一些距离,而你只能在他们失败后,成为被推出来的炮灰,为别人做嫁衣。”
不然卿沫今天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江熙早早的就被设定成了炮灰,不然不会在冷庆云出事后,一点一点的线索开始指向他,最终确定是他。
这些都是他们早就设计好的。
而江熙这么聪明的人,怎会不知?
在中毒的那一刻,其实他就已经知道了结果,只是多年的付出,心中有怨恨,有不甘,亦是想要有人用事实来一巴掌打醒他。
告诉他,这些年他的决定有多么错误,他所做的一切,感动的只是自己。
或许在卿沫和白拂衣踏进院子的那一刻,他就已经知道结果。
白拂衣进不了这扇门。
所以,最终能和他对话的只能是卿沫。
能给他答案的也只能是卿沫。
一个是来杀他的,另一个却是来告诉他事实的。
他亦有选择的权利,选择怎么死的权利。
他这辈子既然已经活成了这样,也活不了了,那就让他拉着这些人一起下地狱吧!
去了地狱再算算这一世的账。
江熙苦涩一笑,“郡主,如果我当初遇见的是你,那我如今将会是全新的生活,是我理解错救赎的含义。”
“不。”卿沫摇摇头,眼神坚定而认真,她一字一句的道,“我不会成为任何人的救赎,只会成为能并肩的伙伴!”
“伙伴?”江熙仔细咀嚼这句话的分量和含义,久久,突然痴痴笑了起来,“这是我穷其一生也没有从她嘴里听到的话,呵呵……可悲又可叹!”
他理了理袖子,透过窗棂望了眼月色,纵情大笑,笑着笑着两滴晶莹剔透的泪滴从眼角滑落。
他坚定的道,“臣不会让郡主白走这一趟。”
他的结局早已注定,那何不坦然面对?
“你可有什么心愿?”
“劳烦郡主给臣找一个春暖花开的地方,葬在大树下,我想以另一种方式,好好看看这个世界。”
春看花开蝶儿醉,秋看叶落被风吹。
这一世已经活的这么累了,都没好好看看这个世界。
那就等他以另一种方式存在时,再好好看看吧!
“好。”
话音刚落,书房早就没了卿沫的身影。
江熙浑身松懈了下来,看着天边的玄月。
夜晚的月亮犹如一面璀璨的明镜,静静地悬挂在天际,让人感到无限的宁静与美好。
他的心却无比的苍凉。
“来人。”
“是。”
书房的火烛亮了整整一晚。
另一边。
展楠和使臣的尸体在竹渊他们的护送下,顺利出了龙渊城。
离开时,竹渊意味深长的道,“主子给曲觞贵妃送了一份大礼,希望你们喜欢。”
胆敢对主子不敬,那就让你们尝尝那种痛苦的滋味。
从高高在上瞬间跌入尘埃,想必那滋味一定非常的美味。
“你……”展楠紧了紧拳头,看着一车的尸体,他识趣的闭上了嘴,唯有等回去再从长计议了。
竹渊淡淡瞥了他一眼,怎会不知道他心里的打算,冷讽一笑,手朝着空中挥了挥。
突然一个黑点出现在众人的面前,慢慢的黑点越来越大,直至全貌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展楠瞳孔猛的一缩,他看着出现在高空的南宫亦霖,眼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仿佛有千言万语,却凝结成了一种深深的沉寂和无奈。
南宫亦霖,如今已经改名为亦霖。
他驾驶着卿沫给他的氢气球,朝着底下的竹渊喊道,“快上来,我们去送礼吧!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见那些人气急败坏的嘴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