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裹着一幅暗色锦缎被子平睡着,一动不动,面色雪白,唇上几无血色,眼睛紧紧的闭着,羽睫留下弯弯的影子。她的身体单薄的不可思议,肩上的伤口被一层厚厚的纱布包扎着,却依旧能看见里面的有些发紫的血色,这样柔弱无骨的身体却替自己背负着家国大业,她到底独自承受了多少?
他将她右臂的衣袖缓缓挽起,在手肘处,一块深红色的疤痕赫然入目,他像看见什么鬼魅一般,踉跄了一下,眼睛却死死的盯着那道疤痕。
那是他们初见,记不清是几岁,只记得那个季节翠柳繁花,艳阳醉人,他在御园里闲逛,放眼望去,见远处竟有一颗高高大大的果树,红彤彤的果子开的极好,他心下欢喜,不禁向着那处跑去,后面的婆子一口一个“小太子,慢着点……”一边紧紧跟着,他只觉那不知名的果子似乎有奇特的吸引力,在被修持的规规矩矩的花草间格外耀眼,跑近了却发现,一堵一人高的墙横在那里,墙下竟每隔几步便是神色肃然的侍卫,婆子害怕的劝道:“小太子,这是禁地,咱们回去吧……”
正要失望离去,却见不远处,一个比自己矮一些的小男孩抬着头奶声奶气道:“今日新结了不少果子……”站在墙角的侍卫见了连忙躬身对着那男孩道:“太子,今日风大,还是属下为您去摘,届时,太子指哪个,属下就给您摘哪个,好吗?”
那小孩笑嘻嘻的撸起袖管,道:“不用了,你们帮我翻墙就好了。”
几个侍卫急忙聚拢过来,其中一个飞身上墙,另一个双手将那小男孩举托上去,他刚刚站到墙上,还未站稳,却听墙下一个声音道:“你是谁?”
他垂下头来,艳阳炫目,朵朵光晕围绕在他的周围,苏晋伸出手挡了挡阳光,方看清墙上的小孩,看起来比自己小一些,粉雕玉琢,眉目灵动,听到自己的问话,不禁一笑道:“我是太子殿下,你是谁?”
苏晋已经明白,面前的小孩为了树上诱人的果子,一定是连日来冒充自己,骗那些侍卫帮她摘取,他好笑的看着他,将身上深红色小披风一解,露出里面的龙纹锦衣,板着脸道:“真巧,我也是!”
墙上的侍卫一惊,手下一松,本就站不稳的小孩竟身形一晃,从墙上生生的摔了下来,手臂正磕在一块石头上,这一摔,束起来的头发也散了开来,苏晋再看,竟是一个可爱的小姑娘,却见她的手臂上,淌出殷红的血滴,她却一点也不害怕,只笑若春风,充满好奇的看着自己。
是那道疤痕,见证了他们的第一次相遇。
如今,岁月滴水穿石,时光一去不返,这道疤痕却依旧清晰如昨。
他细细的看着眼前这张脸,看着看着竟癫狂的笑了起来,可笑,太可笑了,自己真的是天下第一可笑之人。
他自认为情深入骨的人一直就在身边,他却连认都没有认出她来。
屏风外面,蒋戴低声道:“皇上,樊太医到了。”
苏晋低低嗯了一声,一个青衣老者拿着药箱走了进来,蒋戴紧随其后。
那太医自南陵时就跟在苏晋身边,恪守规矩礼仪,进来先行了一跪三叩的大礼,因为苏晋坐在床边,他又叫人取了拜垫来,跪在拜垫上,这才开始细细的诊了脉,把了半天,脸色一时阴一时晴,看得苏晋一股无名火腾的升起来,他强力压制,低声问道:“怎么样?”一开口却惊觉于声音竟有些嘶哑。
“皇上稍安,请问丞相大人,大都督这里受了什么伤?”樊太医指着秦筝蒙着纱布的肩膀问道。
蒋戴道:“是日前受的剑伤,和她中毒有何关联?”
樊太医想了想道:“大都督应是先受伤而后中毒,微臣虽不识此毒物,但判断它应为液体,从中毒程度来看,是从肩伤侵入,此毒对于没有伤口的人来说毫无危害,但对于流血的病人来说却是致命一击,初期症状是颤动,惊厥,如果不能及时解毒就会导致重度昏迷,此毒如无解药绝不可解,因其毒性……”
他还要再说,苏晋却忽然一掀帘帷,已经大步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