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完药浴出来,书房里已经摆好笔墨纸砚,除了习武,谢黎还捡起前世自学的中医,《针灸大全》、《黄帝内经》、《神农本草经》、《伤寒论》、《金匮要略》,这些书她都看过,算是有些基础,再有范大夫倾囊相授,已经能开一些简单的方子。
白煜跳到书桌上,安静地等她练完字,叼起一条小鱼干,咽下道:“你现在勉强算个三流高手,只是光闭门造车不行,得有实战经验。”
谢黎的手一顿,抬起头:“你要我去闯荡江湖?”
“我想有什么用,问题是你能去吗?”
“百花宴之前不能。”
“那不就结了。”白煜瞪她一眼,随后眼珠子一转,笑道:“不能闯荡江湖可以去剿匪嘛!我听说,紫金山上来了一伙土匪,专门劫掠过路的行商,前段时间把皇帝的贡品都抢了。
朝廷出兵剿匪,重伤两个校尉,只抓到些小鱼小虾。我不是闲着无聊,就跟着去看了回热闹。都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只有一个大当家勉强能看,正好给你当磨刀石。”
谢黎觉得可行,想了想,道:“紫金山虽然不远,只是上山下山一来一回得要三四日,我怕大兄不答应。”
“咱们偷偷去,我给你使个障眼法。只要你身边俩丫头不告密,没人知道你在不在屋里。”它上下扫了谢黎几眼,哼唧一声道:“还是说你连个小丫头都搞不定?”
谢黎瞅它一眼,捏住它的后脖颈,凌空提到眼前晃了晃,似笑非笑道:“你那么积极,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这个那个……我也是为你好嘛!”小猫崽挥舞四肢,奈何腿短无法着陆,只能扒拉在谢黎身上,讨好道:“功德是个好东西,先前花去那一百分,你不心疼我都替你心疼。
剿匪,给百姓除害,也算一件功德。蚊子再小也是肉,还能给积累经验,是不是一举两得?”
“你的意思是,我需要存点功德,以备不时之需?”
白煜心底一紧,立刻装死:“我不记得了。”
“不记得就不记得。”谢黎掩去眼底的深思:“山上岔道多,我不熟悉地形,你得帮我锁定那群山匪。”
白煜满血复活,拍着小胸脯:“包在我身上。”
对春分和夏时再三保证会尽快回来,一人一猫稍作准备便在翌日偷溜出府。
紫金山山势略呈弧形,弧口朝南,蜿蜒如龙。南齐开国皇帝在山上建有别院,先帝在时年年会上山避暑纳凉。可自打他在别院驾崩,那儿就成了禁地,长此以往好好的行宫也都荒废了。
三月的天气还带着轻微的凉,山林绿树成荫,一名佩剑少年信步走在蜿蜒的山路上。他头戴金冠,穿着华丽蜀锦,腰带镶嵌宝石和珍珠,在阳光下散发出夺目的光辉。
此人便是改头换面的谢黎,她故意穿得珠光宝气,全身上下充斥着“我是肥羊,快来抢”的张扬气息,就连蹲在肩头的猫崽,脖颈都挂着金闪闪的黄金项圈,简直要闪瞎人的狗眼。
盯上她的喽啰眼中的贪婪几乎要溢出来,留下一个盯梢,另一个快速跑进山寨,跪在地上激动的道:“大当家,山下来了一头大肥羊,小的从没见过如此富豪的公子哥,抢他一个,咱们后半辈子就能躺着花钱了。”
“会不会是朝廷遣来的诱饵?”大当家捏了捏拳头,笑问坐在左右两侧的二当家和三当家:“你们觉得呢?”
三当家灌了一口酒,抢先道:“管他是不是朝廷的人,他敢来,咱们就叫他有来无回。”又不是没杀过朝廷的人,一群饭桶罢了。
二当家是个病弱书生,闻言皱了皱眉,问喽啰道:“来人可有同伙在暗?”
“没有没有,小的看的很清楚,只他一个,大概十四五岁的模样,长得可俊啦!”
病书生点点头,压下喉间的咳嗽,缓了口气对大当家道:“少年人年轻气盛,仗着一腔热血想要建功立业的也不是没有。”
“照二弟这么说,此人身份无恙?”
“这个,小弟也是凭空猜测,咳咳咳……。”他抱歉的拱了拱手,那惊天动地的咳嗽,好似要把肺咳出来。
大当家眼眸微深,这书生是他下山劫掠时抢回来的。当土匪的向来荤素不忌,本想留着受用,不曾想此人瞧着病歪歪,竟是个狠角色。
上山三天就替他算计死不对付的二当家,还收编了不少亡命之徒。他既看中他又心存忌惮。
三当家更不敢招惹,当初挑衅病秧子的全他妈是他的人,别看人一副快升天的模样,手段狠辣着呢。
病书生察觉到打探目光,转过头冲三当家微微一笑,捂着胸口又咳了一阵,苍白的脸上带着病态的潮红:“大当家,不管那小子有什么来头,仅他一人尔,拿下还是可以的。
朝廷的人来了三拨,地该踩熟了,咱们山寨人少,实在不宜硬抗,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如今手头缺银,若能借那小子的身份敲一笔来招兵买马,将来占山为王也好,改投一方势力也罢,都有话语权不是。”
此话说中三当家的心思,以他的本事,若能投得一方势力,好歹能混个校尉当当。有机会做人上人,谁愿意像耗子似的躲在山上。
“好好好,就依你说的办。二弟啊,你可要养好身子,咱们的好日子还在后边呢!”
“咳咳,得大当家看中,小弟自当尽力。”
大当家一锤定音,敲定肥羊谢黎的结局,只是事态发展跟他们想的有些不一样。
当谢黎拔剑时,喽啰们并没有放在心上,他们杀过的花架子没有一千也有五百,只是不耐烦的催促快走,直到脖颈一疼,两眼被漫天的鲜血染红,才觉察出不对劲,想要喊敌袭,已经发不出声音。
第一次杀人,谢黎微微有些不适,奈何现状没有时间容她适应,在白煜的催促下,只能单枪匹马冲进山寨。
土匪大多警觉,但凡有个风吹草动就能引得戒备。谢黎杀了一人,剑光闪烁间人头落地的一刹那,碗口大的伤口喷出的血溅出三四丈远,血腥味刺鼻。
几乎一瞬间,山匪们倾巢而出,持刀拿斧,将她围得严严实实。
谢黎默默计算人数,看向白煜,猫崽子点点头,很好,都在这儿了,省了她不少时间。
她的目光一一扫过土匪头子,在病书生身上微微一凝,甩掉莫名的熟悉感,剑身往地上一划,面无表情的道:“你们,想怎么死?”
“臭小子好大的口气。”三当家手里揣着个酒坛,大概是喝酒喝到一半被扰了兴致,脸黑的如同刷了一层锅底灰。
抬手把酒坛砸来,谢黎闪身避开,那酒是西北特有的烧刀子,砸来地上,即刻升起刺鼻的酒味。
没人发现,站在角落的病书生瞪大眼睛,等确定来者真是他想的那人后,捂了捂脸,破有些一言难尽的意味。
他不着痕迹地退了退,大当家的注意力全在谢黎身上,并未注意到他的动作。谢黎倒是看见了,只是这会儿有些上头,面颊绯红似染上红霞,这么一瞧竟比小娘子还要漂亮三分,当下就有不少贼子蠢蠢欲动。
“小郎君,劝你放下兵器,有事好说,你想耍剑,兄弟们陪你耍。”
“就是就是,咱们男人哪个没剑?”
谢黎上辈子就不太能喝酒,这辈子酒量更浅,只是她真没想到光是闻,就会有醉酒的状态。
头一抽一抽的疼,宛如被转了一百零八个藏剑大风车,只想静静找个地方疯狂输出,奈何山贼还在那儿瞎逼逼……。
谢黎的情绪逐渐暴躁。
别人醉酒会唱歌、会发酒疯、会睡觉,她醉酒很是与众不同。就见少年身子微微一晃,再抬起头时,嘴角上扬,张口就是一通嘲讽:“哈,就你们这等三寸钉,撒尿都尿不过老子划下的道道。耍,耍个屁,耍泥巴去吧。”
酒醉状态下的谢黎糙的令人不忍直至,更重要的是,那些荤话她居然都听懂了。病书生抹了把脸,心道,小伙伴真发飙了,要完!
这病书生其实是吏部尚书季颉的次子季皓,也是谢黎青梅竹马的一块儿长大的小伙伴。他曾见识过谢黎醉酒,从那以后再也没把小伙伴当女人。
两人一块儿去过赌场,逛过青楼,替她挡酒,好几年不发酒疯,都快忘记那惨不忍睹的场面。
看她脸红成猪肝色,还能逻辑清晰,口齿伶俐,要不是不能暴露身份,他真想给小伙伴鼓掌。
哎呀妈,这口才不去当御史太可惜,没见土匪都被骂的无地自容了。
三当家确实快气吐血,自打落草为寇,他从未受过此等侮辱。拔刀往地上狠狠一划,地面骤然切开一道沟壑。
刀身没入地下三寸,以其为中心向四面延伸蛛网状裂纹。肉眼不可见的杀气在周围荡开,他扭头对大当家道:“老大,我去会会那小白脸。”
“呦,就你这中看不中用的银样蜡枪头,还想杀老子,我呸!”谢黎灵活躲避攻击,嘴炮不断:“来来来,滚过来跟老子大战三百回合。”
醉酒后的谢黎力道是平日的三倍之多,打起来还不讲武德。看准机会,直接往三当家脐三寸猛踹。
壮汉硬生生改攻为守,只可惜那一脚横强悍的惊人,外泄的气息犹如一道长虹,三当家惊诧之余往后掠去十来步才堪堪稳住身形。
哦,还是没护住该护住的地方。白煜瞪圆眼珠,季皓张大嘴巴,所有人倒抽一口凉气,下意识夹紧双腿。
谢黎看着跪在地上捂住裆部的山贼,“哈”地一笑:“怎么,鸡飞蛋打了?就这几手花架子还想在老子面前抖威风。你莫不是智障?
智商不够,就用脸皮来凑是吧。”
她上下打量痛得直冒冷汗的三当家,叉腰接着嘲讽:“长的丑不是你的错,出来吓人就是你的错。现在给老子麻溜地滚,滚的越远越好。”
三当家不知是痛还是气,白眼一翻直挺挺晕厥过去。
谢黎见他这么不经打,啧了一声,目光朝上,向大当家嚣张的勾了勾手,挑衅道:“大当家是吧,下来陪老子耍耍。”
白煜怕她浪过头翻车,喵了一声,提醒道:“谢三,这人不简单,你当心。”
“我知道了,待一边去。”
倏地,一道危险气息杀到,谢黎险险避过,鬓角的发丝被削去一撮,随风四散。
她眯起眼,这才认真审视起对手。
这无疑是个强壮的家伙,四肢遒劲有力,国子脸,样貌平平,扔进人群找不到的那种。
谢黎不敢再小瞧,毕竟方才那一击险些削掉她的脑袋。
二人对持,无形的气机外放,所过之处,地面翻卷,碎石砸落,底下的喽啰被砸死好几个,更多的抱头鼠窜。
季皓面色凝重,他虽然早就知道大当家厉害,却不知能厉害到这种程度。若非有他周旋,朝廷兵马也不会三次都扑了个空。
此人不但武艺高强,心性亦是谨慎狡猾,谢三凭一身孤勇,只怕不是对手。
山上的树木发出被折断的呻吟,周遭的空气也开始扭曲。阳光直射进来,映出大当家那张被愤怒杀意扭曲的脸和猩红充血的双眸。
这是个强敌!谢黎心中如是想,人的适应能力当真极强,待适应杀人,她的眼里就没有害怕、退缩,紧了紧手的剑,迸发出的唯有跃跃欲试。
季皓屏住呼吸,望着底下齐齐动作的二人,吊着一颗心七上八下。
大当家的武器是一把重型环首刀,能将200斤的铁器舞得虎虎生威,可见其臂力。
他横刀斩向谢黎的头颅,带着势无可挡的气势。让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都狠狠地震了震。
“大当家威武!”活着的喽啰们扯着嗓门,声嘶力竭的大喊,好似已经看到小白脸被斩首,横尸当场的未来。
季皓的心蹦到嗓子眼,袖下稍然滑落一柄短剑。
就在他要出手援助的那一刻,谢黎以一个极度困难的姿势避开锋利的刀刃,手中的剑顺势往前递去。一道透明剑气以一往无前之势扑向环首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