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
谢黎的手臂被巨力震的发麻,剑险些脱手,她以强势的力道硬生生扛住这一击。
《天地诀》的首篇《剑决篇》在生死激战中渐渐融会贯通,原本力有不逮的招式也变得得心应手。
谢黎心中一喜,改守为攻,剑气与刀气的碰撞在二人身后拉出两道数丈长的沟壑,前一秒还在摇旗呐喊的山贼被外泄的气机击中,一个个如断了线的风筝,倒飞出去数丈远,撞在坚硬的山石壁上。
倒霉的瞬间就没了声息,幸运的也被撞的晕晕乎乎,留下半条命苟延残喘。
三当家便是那倒霉的,还未来的及看清眼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就被撞飞了出去,不等爬起,又接连砸来三四个壮汉,他活生生给人当了肉垫,被砸得口吐污血,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二百来人,活下来的除了正在激战的大当家和谢黎,便是觉察到危险,跃上山崖躲过一劫的季皓。哦,还有一只猫,不过此时谁还会去在意一只猫的死活?
大当家被巨力震得五脏六腑似要位移,虎口崩裂出一道血线,他看了一眼四周,面色大变,死死盯着眼前的少年,厉声道:“你到底是谁?”
“你祖宗。”谢黎也不好受,全身好似被人痛扁了一顿,稍一动作,骨骼就会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她的天资哪怕被白煜提升到极致,可两人差距的是超过二十年的时间和经验。这个大当家绝对不是什么山贼。
她或许不慎闯入他人的布局,只是这又如何?谢黎自嘲的笑了笑,事到如今也唯有将错就错。
谢黎乘胜追击,将《剑诀》运用到极致,她目光如电,身形如风,全身气机爆发,全然不做保留。白煜说得对,温室里养出来的花,经不起狂风暴雨,想要像青竹那般“任凭风雨吹打,我自岿然不动”的境界,唯有在生死间领悟。
天色蓦然暗下来,山风卷起地上的残枝枯叶。一层一层无形的气浪,震得周遭的尘埃碎土通通往四围扩散。
白煜瞪大眼睛,季皓将拳头塞进嘴里,才遏制住尖声惊叫。
凶残,太凶残了!那些垂死挣扎的山贼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便踏上去阎罗殿报到的路。
大当家面上阴沉的好似能拧出水。死死盯着眼前的少年,他究竟是何方人士?南齐何时出现这么个人物?为何从没有听到过一丝风声?
现状容不得多想,错身而过的分秒,刀与剑同时往后突刺,精准地对撞,火花带闪电,两道身影在看不见的刀剑旋涡中乱旋。
谢黎身上被划开一道道口子,暴露在外的肌肤流淌着鲜红的血痕,仅仅几息便洇湿了布料。
她感觉不到痛似的,全身心沉浸在对决中。
大当家被逼的节节后退,无奈之下只能拿出保命手段。他精准地撞开锋芒,脚下画圆,旋转身体带动大力,猛地朝谢黎的脖颈砍去。
剑身压下横劈,谢黎反应极快,一脚狠踹致命弱点。大当家险而又险避开,手臂上中了一剑,差点砍断半截臂膀。
他拄着环首刀凭本能抵挡,呼吸紊乱,谢黎越打越顺手,然而就在战斗成一面倒之际,她的攻击突然有一瞬间停顿,好似懵了一下,大当家抓住这一瞬间,立即返攻。
这小子也不知怎么回事,刚才手段频出,这会儿身上都是破绽。
大当家裂开嘴,笑容宛如恶鬼,好似已经看到对方的下场。
就在这时,他触电似的一顿,身子踉跄几下,缓缓低下头,一把短剑从背后直插入胸膛。他转过头,就见那病秧子二当家还维持着投掷的手势。
“你,咳咳,为什么?”没等问出为何背叛,大当家扑通一声倒下,步上喽啰的后尘。
“谢三,你特么的,脑子里装的是水吗?”
季皓被吓得魂飞魄散,这会儿还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酒醒后的谢黎,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痛,特别是胸口,好似有海浪在翻涌,她再也忍不住。
“呕!”
天籁之声响彻寂静的山谷。等舒爽完,谢某人想起自己都干了什么,不期然的自闭了。
至于季皓,同样自闭了。
白煜看不过眼,捂住口鼻,瞄了一声道:“你不嫌臭吗?往右转个弯有条小溪,还不快去洗洗。”
谢黎木然的看它一眼,木然地起身,一刻钟后,坐在溪流边的石头上,捂住头,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苍天啊,两辈子加起来都没这么丢人过。谢黎的心中已经逆流成河,令她社死的是,那个被她吐了一身的病秧子二当家还是熟人,难怪觉得面熟。
我为什么这么倒霉?
我为什么这么倒霉?
季皓在心里的呐喊,恶狠狠剐了谢黎一眼,把外裳团吧团吧丢了,然后坐在一旁生闷气。
“喂,你酒醒了没?”过了小半个时辰,在心中默念100遍,不跟女人计较的季二郎小心翼翼挪过来,没好气道:“不是我说,你这酒量也太差了,我以为以你的脾气会躲在家偷练。别人好歹有点进步,怎么就你不进反退,光闻到都能醉酒?”
“没醒,没练,不知道,再瞎逼逼别怪我杀人灭口。”
听她这么说,季皓反而放心了,嗯,这口吻是谢三没错。
他大大咧咧的坐在对首,撑着下巴笑道:“谢三,看不出来你剑术那么好!不过你家以武起势,不说谢司马,就你那两位兄长也很能打。”他踢了踢谢黎,嘿嘿笑道:“家学渊源啊,平时装的好,我都没瞧出来。咳咳,你说谢芳那个扶风弱柳的模样会不会也是装的?”
谢黎白他一眼:“你可以去试试?”
“别别,我跟她八字犯冲,你又不是不知。”他一脸牙疼的模样:“不是我说,你那堂伯母不知怎么想的,谢芳怎么说也是西府谢氏嫡女,正经东西不学,偏去学什么歌舞,不知道的还以为养瘦马呢。”他捧着心口,学谢芳娇滴滴的口吻:“诸位郎君好,芳儿这厢有礼。”
谢黎噗嗤一声笑出来,捡了一颗石子丢过去:“你闭嘴,她好歹是我堂姐。”
“得了吧,你俩关系整个金陵谁不知道?瘦马这话还是你跟我说的。”他嗤笑一声,鞠了一捧水净面。那时他多单纯啊,傻乎乎去问父亲瘦马是不是被饿瘦的马?结果可想而知,被狠狠训斥一顿,罚跪三天祠堂。
谢黎哑然,摸摸鼻子,僵硬的转移话题:“你为什么会在这儿,对了,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
她出门前特地做过伪装,望着水中倒印出来的容貌,拧了拧眉,真有这么蹩脚?
季皓甩掉手上的水渍,往后一靠,笑道:“别人易容都把自个儿往丑里画,再不济也得把脸抹黑。你只是加粗眉型,换身衣服,活脱脱一个俊俏小郎君。对你稍有些了解的都能认出来好不好。我劝你以后别瞎折腾,这易容啊就跟小娘子的妆容差不多。
不说别人,就说谢芳,她妆前妆后的差距有多少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从小就懒得折腾这些,也没耐心,我看还不如蒙面或是带面具。”
“至于我为什么会在这儿,闲着无聊呗。”季皓没有隐瞒,看了眼全军覆没的山贼:“他们劫了贡品,陛下雷霆大怒,派遣执金吾剿匪,哪知扑空了三回,你知道的,我有个朋友就在那里当差。
他上峰在陛下跟前受气,回来拿下属出气,他喝闷酒时被我遇上,我正好闲着没事,就帮他一把呗。”
谢黎嗤笑:“哪家酒肆不要命还敢卖酒?”
古代的酿酒技术十分费粮,在和平年代也仅有权贵和商贾开的起酒肆,眼下正值乱世,百姓连饭都吃不饱,皇帝都得勒紧裤腰带,谁敢糟践粮食?
季皓干笑:“是喝茶,以茶代酒嘛。”
“你心真大,就不怕折在这儿?”
季皓拍拍胸脯:“哥们儿虽是纨绔,却是个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的纨绔。”这话倒没瞎说,季家虽然不是武勋,但季尚书对俩儿子十分严格,打小要求习武,说是有一副身体好,将来遇险跑得快。
季二从五岁起打熬筋骨,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没有一日偷闲,十五岁还被父亲丢进军营练了一年。
他得意的抬了抬下巴,挑衅道:“要不要跟我比比?”
谢黎慢慢站起来,忽而一笑:“好啊,等你什么时候惹着我再比。”
“为什么?”
“因为你惹到我,把你打伤我也不会内疚。”
季皓切了一声:“说的你好似真能打败我似的。”
他跟谢黎青梅竹马,从小混在一块儿玩耍。小青梅什么性子他能不知?这就是个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懒蛋。
她这手剑术看似威力强悍,实则出手稚嫩,经验不足,估摸是在近期才练成的,也就跟她关系铁,不揭破罢了。
“你一个小娘子少在山上乱逛,我送你回去。”
谢黎哼了一声,倒也没说什么。看了眼满地的死尸,微微一叹道:“人死如灯灭,不管他们生前做过多少恶事,死后一笔勾销,不如让其入土为安!”
季皓睨她一眼:“我还以为你会说乱丢垃圾污染环境。”
“你说得对。”谢黎哈哈一笑:“可见我以前跟你说的你都记下了。”
季皓一噎,小青梅向来古怪想法多,他也懒得跟她争辩:“行行行,我帮你一块儿埋。”
不仅帮埋,还帮整理仪容,白煜就看着二人一个挖坑,一个填埋也是无语至极。
突然,季皓疑了一声,声音有些发颤:“谢三,谢三,你快过来看看。”
“怎么了?”谢黎闻声走来,顺着他所指地方看去,就见大当家的脚底心刻着一个狼头标记。
“这是什么?”她看了眼面色苍白的季皓:“你见过?”
“嗯,很小的时候见过。”季二郎抹了把脸,呼出一口浊气,神色复杂的道:“若我没记错,这是后汉皇帝直隶暗卫才有的标记。”
“你确定。”谢黎也是一脸懵,打斗时,她就觉得当大当家身份有异,没想到还牵扯到他国探子。
“不会错的。”季皓一屁股坐在地上,欲哭无泪:“先帝刚登基那会儿,局势没像现在这么稳定。各国的死士探子刺客特别多。我那时还小,有一回,跟下人玩捉迷藏,躲在我父亲书房的柜子后面睡着了,
迷迷糊糊醒来,听他跟几个下属说什么死士,手里拿着一张纸,上面就画着这狼头。”
他当时还小,却也明白事关重大,绝不能让父亲知道他躲在后面,还听见他们的谈话。
“我不懂,他若真是探子,不去内城混着,跑来紫金山上当什么山贼?”
这个时代,控制死士的方法大多雷同,就是给服食慢性du,然后隔半年给解药缓解。这人若想脱离组织才躲在这儿,将来也是死路一条。
“或许此地有他们想要的东西呢?”谢黎摸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道。
“山上除了树就是石头,能有什么?”说到一半,季二惊觉道:“不对,山上还有行宫。”
新帝登基以来虽说从卫来过行宫,但那毕竟是先皇建造,长年有人把守。
“你找找,看他身上有没有书信之类的东西。”
季皓兴奋起来,他从小就对刑法狱讼感兴趣,还曾偷偷去过廷尉牢狱,父亲也是怕他毛躁,惹出大祸,才把他丢去军营。
军营一年的锻炼,父亲以为他磨平了性子,却不知他只是学会喜怒不形于色。谢三说过。人若没有爱好,跟咸鱼有什么区别,他对此深以赞同。
就如此时此刻,季皓的内心已经熊熊燃烧起八卦之魂,都不用叮嘱,就把大当家扒了。没在外衣裤里找到书信,两人就盯着唯一一条亵裤瞧。
谢黎往后一退,咳了一声道:“看我做什么,这种事难道要我一个小娘子去干?”
你刚才跟人打斗时怎么就没想起自己是个小娘子?季皓在心中腹诽,不过他也没真敢让谢三扒人裤头。
哀怨的叫了一声,感觉自个儿的手要脏了。谢黎踢他一脚,让他少磨磨蹭蹭。
季二幽幽的看了眼小伙伴,抖着手伸出去,好在没真把人裤子扒下,就找到了夹层。从夹层中取出一张轻薄的绢布,上面写了一段风马牛不相及文字,分开每个字都认识,合在一起就不知是啥。
“这是密语。”军中常用的手段,谢恒也搞这套,所以她十分清楚,在没有弄清一整套密语前,这玩意儿就是个鸡肋。
“那就先收着,或许将来有用呢!”季皓抢先一步收好,讪笑道:“这绢布一看就是男子用的样式,你一个未婚小娘子收着不好。”
谢黎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叮嘱道:“这东西你自己看也就罢了,千万别拿出去显摆。”
“你看我像傻子吗?”季二郎翻了个大白眼。这些人神出鬼没,谁知道还有多少同伙藏在暗处,他只是好奇,又不想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