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再回到别动队自治区的时候,已经是夜晚十一点多了。
冷霖本想告别两人,直接回去向朔风复命,零柒想要挽留却没有开口,最后阻止冷霖的,还是星铃。
“全身二十八处轻中度外伤,一处重伤,两根肋骨骨折,过度疲劳加上轻度营养不良和权量使用过度。我好歹是一名医生,看不得这样的患者自己乱来。”
直到星铃一处不落地把冷霖的状况讲出来,零柒才明白,冷霖承受的比自己想的还要重得多。
冷霖本想推辞,但星铃的想法很坚决,不容置疑。于是,冷霖只得接受星铃的治疗,直到半夜快两点,几人才真正算是忙活完了。
一听到医务室的门被打开,原本快要睡着了的零柒立刻来了精神。
“冷霖怎么样了?”
“睡下了,她一身伤,一天没吃饭没睡觉,她太累了。我帮她处理了一下身上的伤,但毕竟这是队长留下的伤,我也没办法立刻治好。”
“就是说,冷霖他现在没事了是吧?”
“是是是,她没事了。”
“真的?”
“真的。”
听到星铃的二次承诺,零柒提起的心这才彻底放了下来。
“医药费的事,我之后再和你算。”
许久没有从星铃口中听到“医药费”这三个字,零柒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零柒的反应和星铃预料的一模一样,她便解释道:“冷霖不是咱们队里的人,我没有义务为她治疗,当然要收费,而且你好意思让人家自己掏钱吗?”
“这……确实。”
“还有我的精神损失费呢,这可确实是你造成的了。”
“啊?什么精神损失费?”
“我说有那就是有!怎么,不服气吗?”
“不敢不敢……”零柒干笑两声,后又说,“你也辛苦了,谢谢。快休息去吧。”
“不用你说。”
星铃转身走向自己的卧室,在门口停了一步,微微转头,但并没有让零柒看见自己的眼睛。她开门关门的动作都十分迅速且轻盈。
出了星铃家,零柒却发现,另有一人就靠在门边,应该就是在等自己出来。
“找到冷霖了?”郑鹤明知故问道。
“嗯,找到了,她——呃,不能说是没事,但也没什么问题了。”
“那就好。”说完,郑鹤便从靠着的墙上起来,向着自己家走了回去。
零柒也隐约有些明白,郑鹤和冷霖之间,一定也发生过什么事情,而那些事情带来的他们两人之间的牵绊,不一定有自己的浅。
这几天,可真是,多灾多难啊……
尘埃落定,零柒扶了扶自己的额头,竟感觉有些胀痛,不止脑袋,自己的肚子也在抗议了。
于是零柒回家,泡了碗面,吃完以后便睡觉了。
第二天一早,零柒睁眼,还是那个熟悉的时间,早上十点。而穿好衣服,梳洗完毕之后,零柒去做的第一件事,自然就是去看看冷霖情况怎样。
只要星铃在家,非特殊情况下,她家一般不会锁门。零柒轻手轻脚地走到了病房门口,从观察窗向里面看,果不其然,冷霖还没有起床。
有信任之人注视之下的睡眠,冷霖自三年前起,就没再体会过。这一觉,不止是给自己透支了的身体回复能量,更是在为空洞的心灵做一些微不足道的弥补。
虽然这也在零柒的考虑之中,不如说,零柒觉得冷霖的这一觉睡得越久越好——当然,这次有人看着,应该不会出现像之前星铃那样的情况。但不知为何,零柒还是感到有些失落。
冷霖醒来之后,应该就要回到【鳞】的队伍之中了。
虽然我们各自的工作危险程度相近,但性质不同。别动队,面对的是自然,是对任何存在都毫无恶意的宇宙意志,是真理与规律。但是【鳞】,处理的是“人性”,面对的虽然是人,是与我们相同的生命,但人本身并不危险,危险的正是侵蚀了人心灵的恶念。
在我眼里,与众口难调的“正义”为战,这才是最艰困的。
也不知道,这次分别以后,我们又会在什么时候,在什么情况下再见面呢……只要不是像这次一样,哈,也说不好啊。
零柒在病房前驻足,就这样看着病床上的她。冷霖睡觉十分安宁,除了胸口因呼吸的起伏以外,再没有别的动作。若忽视了透出窗帘的光线角度的变化,这个小小的空间之内充斥着的,就像是时空凝滞一样的平和。
“端木零柒。”
那个温和又不失威严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那黑袍的人,不知何时起便站在了一旁。
“有一事,朔风先生邀你商讨,请随我来。”
——
冷霖再次睁开眼睛,已经是白天了。
她起身,却下意识地因为自己腹部的伤口,没有敢在腰部用力。但她再一感受,发现那本应是伤口的地方,再没有任何不适的反应了。
缓缓坐起身,冷霖发现,自己原先的衣服被人换了下来,现在身上是一件轻飘飘的紫色纱裙。冷霖四下环顾,发现自己的那些衣服虽然已在战斗中被损伤得千疮百孔,却还是被人濯去了血迹,叠得整齐,放在一旁。
冷霖下床,拉开窗帘,温和的阳光立刻洒满了整个房间。她轻轻将纱裙脱下,放在病床上面,穿回了自己的那套衣服。没有了腥稠的血液将衣物黏在皮肤上,也没有能固定住衣服的绷带,这身破烂的衣服有些松垮,也露出了许多皮肤在外面。实话说,在冬天里,这样穿衣服不太健康。
通过病房里的时钟,冷霖得知,现在是下午两点,正是冬日里最暖和的时候。
病房外面也没有人,冷霖于是走出了这栋建筑物。跟着记忆中那亲切又熟悉的权量反应,冷霖在道路上稍稍有些急促的小跑着,最后来到了一个外观很像体育场的地方。
向里看去,她看到里面有许多人正在训练,有两个男人,两个女人,还有零柒。
冷霖没做什么,也没有去叫他,只是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
大家……这就是你说的,大家吗?
看起来,真不错呢……
冷霖果断地转身,打算逃离这不属于自己的光明,刚走出两步,不远处又有一个自己先前刚刚亲身体验过的权量反应,缓缓地走了过来。冷霖下意识地警戒,又明白来人会是零柒的队友,便稍稍放松了警惕。
陈墨昀就是来找冷霖的。
“休息的可还好?”
冷霖不做回应。
“唉……首先,请允许我为对你造成的伤害,表示歉意。”
冷霖依然不做回应。
“其次,正式认识一下,我的名字是陈墨昀,是0918别动队的队长。而你,冷霖,现在已经是我的队员了。”
冷霖一怔。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冷霖,你现在也已经是我们队里的了。”身后,零柒的声音传来,“这是朔校长的安排。”
冷霖转头,零柒,还有刚才他身旁的“大家”,此时都站在自己身后。
“没错。”陈墨昀附声,“在你休养的第二天,朔风先生找端木零柒,进行了一次谈话。谈话的内容,端木,你不妨自行解释。”
“是这样的——朔校长跟我说,这次事件的主要责任在他,他还说,虽然阴差阳错,你也算达成了他的目的。”
“他的……目的?”
“朔校长本来好像就是想借你的手,破开我身上的权量锁来着,他说他自己也把密码忘了。”
“那,队员又是为什么……?”
“朔校长说,你这次受了重伤,又透支权量,实力恐怕会有倒退,再让你执行【鳞】的任务,怕是会有预想之外的情况出现。于是,他就把你安排到了我们队里。还有,那个……当时你还在昏睡,所以没有问一下你的意见,冷霖,你没什么意见吧?”
零柒自己也很希望,冷霖做出否定的回答。可冷霖并没有做出任何回答,只是用眼角滴下的那滴泪水,表达了自己“肯定”的意思。
“哦,对了。”零柒又摸摸口袋,拿出了一个闪亮亮的小东西,“这枚校徽,朔校长说,这是原本就应该属于你的东西,现在是时候还给你了。”
冷霖接过那东西,在被泪水模糊的视线之中,在漩涡暴风的圣堂之下,她看到的,是一个正在化身成人形的仙风白狐。
尘封的记忆被唤醒,这,正是父亲曾经佩戴的徽章!
冷霖攥紧那一枚徽章,任由自己的泪滴到拳头上,透过指缝,触及这跨越十数年的父女系线。
“谢谢……零柒,谢谢你……你救赎了我——再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