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嘉然这一天过得一点儿都不好。
她本来是要和b出版社的人谈印数的,结果她一个电话过去,人家却说你谁啊?我们不认识。让你们李总来谈。言下之意,她级别不够,人不屑和她谈。
陶嘉然当上副总不是一天两天了,只不过她多是和本市本省的出版社、印刷厂打交道,外省的基本都是李禾负责。这次见面是肖总临出发前给她的任务,她满以为她直接照着老肖的吩咐做事就行了,哪想到中间还有这些弯弯绕?
陶嘉然耐着性子跟对方解释,说她也是华文的副总,而且是有肖总授权来谈事儿的。
对方压根儿不买账,还理直气壮的说是因为和李总的关系才和华文合作,什么陶副总没听说过。
陶嘉然强压怒火,心想这哪来的二愣子,说让你们印制的负责人和我说话。
对方很不忿,“我就是负责人!”居然咔擦挂掉了电话。
陶嘉然被晾在原地,半天才缓过神。她定了定心神,想着措辞,怎么跟肖总汇报这事儿。没等她汇报,老肖电话先打过来了,“怎么回事啊,小陶?我平时怎么教你们的?啊?在自己公司也就罢了,还跟人出版社的吆五喝六上了?你这是出差呢,还是给我丢人去了!”
什么情况?陶嘉然愣住了,她大脑飞转想着这中间的来龙去脉,嘴上小心地措辞,“……您误会了吧,肖总?我正想跟你汇报这事儿……”
“不必了!这事儿还让李禾去办。我天天事儿多想不到,你也想不到吗?一人分管一摊,李禾负责的事儿你去掺一脚算怎么回事?”
不是你让我去谈的吗?您自己忘事儿安排岔了,还把责任推到我身上。陶嘉然满心委屈,但也不好争辩,只能压、下心中的不快,“好的,我知道了,肖总。”
老肖对她的知错认错的态度还算满意,“唔”了一声挂掉了电话。
职场规则之一就是:你的老板永远不会错,如果你觉得他错了,那一定是你的错。规则之二就是:永远不要试图纠正你的老板,否则你的政治生命也离结束不远了。
这些道理陶嘉然何尝不懂?只是她这些年职场之路走得太顺了。她年纪轻轻就平步青云,成了一家公司的副总,这又会引来多少人的羡慕嫉妒恨?她的同学和同龄人,此刻还都在基层奋斗呢。混得好些的能混到中层,但绝少有她这种进入公司高层的,甚至有人对她的背景想入非非,她和老肖同时出现的时候,还会有人露出“原来如此”的暧、昧表情。尤其是她眼看三十了,既没男朋友更甭提结婚生子了,更有人对她的背景想入非非。这些偏见,陶嘉然开始时还为自己不平,渐渐的也就习惯了。她终究堵不住悠悠众口,嘴张在人家脸上,想说就由他们去说,说累了也就不说了。
老肖是她职场上的恩人,所以陶嘉然对他很敬重,老肖也基本上没有重责过她,对着个漂亮的年轻女士破口大骂总不是一件美好的事儿吧?陶嘉然也几乎忘了老肖不禁提拔了自己,更是自己的老板,既是老板,就有权力有条件无条件地责骂下属,这是每个职场中人都会经历的。陶嘉然叹了口气,她想自己还是太多年轻了,在职场上受的挫折还是太少,应该经历更多把自己锻炼得更强大,对吧?
只是老肖又是怎么那么快就知道她在这边和出版社的人谈了?陶嘉然微眯了眯眼,难道是他?
合同没得谈,陶嘉然不想回展馆,更不想回宾馆,她怕见到岑萌。她不是没听到岑萌的电话,而且还打了不止一个,但她不想接,她不是早上告诉岑萌去谈合同吗?所以她假装自己在忙。坐在咖啡店的一角,陶嘉然看着桌上自己的手机嗡嗡的响了一遍又一遍,她自我催眠,“我在谈合同……在谈合同……”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岑萌,晚上她还要回宾馆吗?如果不回去,她又该去哪?今天本来是个特别的日子,陶嘉然却只觉得特别的烦。她窝在软软的沙发里,事业的不顺,感情的无望让她整个人都觉得浑身无力。她揉了揉眼角,还是觉得头疼,又狠狠搓了搓脸,她觉得再这么窝下去自己就要被灰暗的心情吞噬了,还是出去走走吧,不是打算去母校看看吗?
陶嘉然是个行动力极强的人,她决定去哪儿,就会马上实现。白天的c城,尤其是在靠近市郊的地方,交通并不紧张,陶嘉然很快就出现在c大的门口。校门还是老样子,只是重新刷了漆,显得亮堂些。门口的保安室也是老样子,只是人已经换了一茬接一茬,出入校门的人也早已不是当初的那些人。
陶嘉然信步溜达到校园西侧的体育场。四百米的塑胶跑道,砖红色上画着清晰的白色分界线,比当年漂亮多了;中间的小足球场铺着嫩绿色的人工草皮,十几个男生在上面踢球踢得正嗨;围成椭圆形的观众席也不再是简单的水泥台阶,换上了带把手的塑料座椅。陶嘉然看着这些变化,想着自己的心事,一步步登上观众席的最高处。
过去,在这里抬眼望去,是附近农户的菜地,还能隐约听到牛哞哞的叫声;现在则变成了一栋栋拔地而起的新的教学楼、宿舍楼,陶嘉然不得不承认母校的“圈地运动”真是搞得红红火火、有声有色。就在这里,当年,齐洛温柔地靠在她怀里说,“然,等十年后我们一定要回来,让母校见证我们的爱情!”可是,十年还没到,她们的爱情就已经死亡了。
陶嘉然双手拄着栏杆,任由强劲的风吹乱自己的头发,吹疼自己的脸,吹动自己的风衣。时间是不是可以改变所有?曾经她的爱情,曾经她的踌躇满志,曾经她的贫寒……时间就这么无情地一秒秒地走,不因任何人而停留,然后把一切都改变了,好的会变成坏的,坏的也会变成好的……
“然!”声音透着惊喜。
陶嘉然扭头,突觉怀里一满,一个热热的身体肆无忌惮地冲来。
“你怎么在这儿?”陶嘉然皱眉。
“想你呗!”齐洛从她怀里仰起头,脸上是娇嗔,“今天是你生日,你忘了?我到处找你。”
“到处找我?”你不是应该在本市吗?
“是啊,”女人欣喜于她没有决绝地推开自己,“到处找你。去展馆,问你同事,他们说你今天没去。我就猜你会不会来这儿,结果真被我猜到了!”
陶嘉然可没她那么欢乐,“你怎么知道我来这儿出差?”
“切,全国展会谁不知道啊?”女人笑中带着小小的得意,“我也是有人脉的好吧?”
“你监视我?”陶嘉然不喜欢怀里的味、道,太过浓烈,她开始怀念岑萌淡淡的、软|软的味、道。她挣开女人的胳膊,站直了身子。
齐洛不甘心,又攀上她,“我就是想给你过个生日,别这么绝情,好吗?”
陶嘉然刚想告诉她她们已经结束了,不应该这么搂搂抱抱,这样不对,突然看到齐洛身后不远处满脸泪痕的岑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