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家休息吧,我在这儿照顾萌萌。”陶嘉然对着倚在外间沙发上的季女士。
季女士睁开眼,睨着她,没做声。
“不管怎样,现在让萌萌快点儿康复是最重要的……而且,你也不希望她好了之后你又倒下吧?”
“不用你管……”季女士执拗地偏头,这回是看都不看她了。
陶嘉然语塞。好吧,拧不过你,随便你吧。
她于是不再多言,对季女士也是不闻不问,只用心地照顾岑萌。
岑萌还是安静地睡在床上,据说是落地时的冲击造成了轻度的脑震荡,如果清醒着就会恶心、眩晕,所以被注射了镇静剂。她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不收打扰地休息。
“你不会失忆吧?不会忘了我吧?”陶嘉然怜|惜着拂过她满是伤痕的小脸儿。
“傻不傻啊?天大的事儿也不能不要命啊……你说,你要是没了命,我怎么办?我可不想跟我妈似的……那样一点儿都不好……”陶嘉然低声地呢喃,心中愈加酸楚。萌萌不在了,茫茫天地间又剩下她一个人,这样的光景只是想想都能让她的心生生疼烂了。
“你说……我该怎么罚你啊……为什么就不能乖乖的呢……”
吧嗒,吧嗒……一滴滴泪珠碎落在岑萌的面颊,又顺着滑落到枕下。
陶嘉然连忙胡乱抹掉夺眶而出的泪水,又细心地用湿巾擦干净岑萌的脸。一时忘情,竟忘了此刻最重要的是让萌萌早点儿康复。
表面上岑萌是脑袋破了外加脑震荡,脸上有轻微蹭伤,还有一条腿折了。陶嘉然不放心,小心地摸索进被子里,不敢用力,像抚|摸一件易碎的古瓷,直到确认岑萌至少没有其他的外伤,陶嘉然才轻舒了一口气,但愿内脏也没有受到什么损害。
两层楼啊,岑宅一楼的举架又高,将近五米的高度,就这么自由落体逆风飞扬了,陶嘉然越想越心惊。她又是疼又是恨,还有一个星期以来的担心和思念,让她心如油烹。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激荡,她俯下身,唇触上了岑萌的。
久违的触感荡涤着陶嘉然所有的情绪,这一刻,只这一刻,心中竟是如此安然,似乎世界只有这样,才是本来应有的面目。刚刚按下的情绪再次袭来,被抹去泪水的眼眶又一次湿润,咸|涩的液体沿着她的唇蔓延过她的唇。陶嘉然想抱着她放声大哭,可她不能,她只能颤着双|唇,连同她抑制不住颤抖的身体,两只手狠狠地攥住岑萌身|下的床单。
若能代她受过,她宁愿躺在这里的是自己;可她又庆幸自己能够安然,因为她害怕自己倒下,萌萌会更加难受。心的煎熬,她宁愿自己去挨。
陶嘉然才发现岑萌的嘴唇很干,几乎快要爆皮,连续几天的卧床,更是让她的嘴唇一如她的脸,透着不健康的病色。
并不知道医嘱和饮食禁忌,陶嘉然也不敢胡乱地喂她喝水,只能用放在一边显然早就准备好的棉签,沾了温水,轻轻地、细致地擦过她的唇、她的嘴角,尤其是那已经泛白的地方……她的宝贝儿从来都是红润的、诱|人的,什么时候遭过这份儿罪?陶嘉然看不下去了,眼圈又一次红了个通透,今天她已经流了太多的泪,快把半辈子的指标用完了。
撇过头,压抑着鼻间的酸意。陶嘉然深吸几口气,才勉强恢复了状态。
陶嘉然当年照顾过病重的奶奶,知道该怎么对待一个卧床的病人。
润过岑萌的嘴唇,眼看吊瓶里的药快要见底儿,她赶紧按铃叫来了护士拔针。居然是那个圆眼睛的给她指路的小护士。
小护士好奇地打量她,想问问她是这家的什么人,又生生忍住了。这里是vip病房,能住进来的非富即贵,她可是家里花了十几万托关系找门路才到这里来工作的,可不能自己没事找事触了霉头。
“谢谢!”陶嘉然看她工作起来很是精细,没忘了礼貌,轻声道谢。
“应该的。”小护士眨巴眨巴眼,对她印象很好。
换好了药,临走前,一时热心,小护士忍不住嘴快:“你是她家里人吧?”
“嗯。”
“等她醒了,好好劝劝她。年轻轻的,又绝食又跳楼的……”
“绝食?”陶嘉然倏的睁大双眼。
小护士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顿觉自己失言,吐了吐舌头。
“绝食是怎么回事儿?”
“你不知道啊?”小护士是个颜控,看到好看的甭管男女都会禁不住爱心泛滥,小小声道:“哎呀,听说是因为感情的事儿,和家里绝食来着……结果又跳了楼了……啧啧,身体里一点儿营养都没有,还要用那么粗的针头注射营养液……”
突然,她意识到了什么,警觉地瞄着陶嘉然:“你是她家里人吧?”
“我是她表姐,刚出差回来。”陶嘉然努力绷着脸,不让自己的情绪失控。绝食!绝食!岑萌你能耐了啊!
“哦,哦。”
陶嘉然去关门的时候,发现季女士已经在外间的沙发上睡着了。蜷缩着身体,眉头紧皱,一脸的憔悴。
陶嘉然心中恻然,不管怎么说,“可怜天下父母心”啊,如果她是季女士,唯一的女儿如今这般模样,怕是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吧?何况,还绝食!陶嘉然无语摇头,她要是岑萌她妈,估计也要被气死了。
蹑手蹑脚地寻了张薄毯子,又蹑手蹑脚地盖在季女士身上,掖好,陶嘉然又悄无声息地回到里间,继续照顾岑萌去了。
岑萌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多久。她只记得之前头疼得厉害,甚至比过了麻药劲儿的断腿还要疼。不光疼,还恶心、想吐。她意识恍惚中,还不忘了胡思乱想,心道这肯定不是怀孕了,怀孕是不会头疼的,又不是宙斯生雅典娜,还从脑袋里生出来。
她记得自己嚷嚷疼来着,还记得她妈边哭着骂她边慌慌张张地喊来了医生,貌似她爸也在,还有谁?护工?还是……护士?她手上一疼,像是被蚊子咬了一口,之后的事儿就都不知道了。
窗帘早已被拉开了。应该是早上了吧?岑萌心想。
阳光很足,透过玻璃窗子投射进来,只是看着都感觉暖暖的。岑萌不敢动作太大,之前因为动作过大疼得要死的余威尚在,她可没忘。侧了侧头,扭了个很小的角度。
窗前果然站着一个人。只是背影就足以让岑萌的呼吸为之一窒。
一定是梦想成真了。岑萌心里甜甜的,努力想让面部表情和内心戏同步,怎奈扯动伤口,又是丝丝啦啦的疼。岑萌于是认命了,好吧,笑不笑都无所谓了,只要能看到那个人,怎样都好。
梦里,陶嘉然吻她来着,柔得能掐出水的程度让岑萌很不耐,她觉得渴,很渴,她想仰起头寻找她师姐的双唇,却无论如何都做不到。在梦里,她想说:“陶嘉然你吻得重一些好不好?”
想到梦里的旖|旎画面,岑萌苍白的小脸不争气地晕上两朵红云。
“陶……”张了张嘴,却发现因为太久滴水未进嗓音都是沙哑的。
陶嘉然被那简简单单的一个字从思绪中唤回,惊醒般回身,阳光氤氲在她的身上,为她镀上一层耀眼的金色。
像仙女一样……岑萌星星眼,星星都是心形的。她想她师姐一定是她生命中的仙女,让她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拥有的仙女。
陶嘉然可没她的闲情逸致意乱|情|迷,看到岑萌醒来那一瞬眼中迸发出的欣喜展眼间便被冷漠替代了。无视小丫头几乎要吞下她的炽热眼神,陶嘉然一言不发,转身拉了拉窗帘,遮住了晃了小丫头双眼的阳光。
岑萌的目光胶着、专注,紧紧盯着她一步步走到自己床前,盯着她纤长白皙的手指探到自己的被内,摸了摸身|下是否潮湿。岑萌的脸腾的通红,她现在不能动弹,只能靠导尿管来方便。
太丢人了!她师姐在碰她那里……虽然是一张扑克脸吧,可还是觉得囧囧的。岑萌没脸继续盯着陶嘉然看了,撇过头,斜斜地看向天花板上的花纹。
扑克脸!为什么她师姐要一张扑克脸啊?预想中的深情对视、热情相拥什么的统统都到哪里去了?
岑萌扭过脸,陶嘉然已经按了铃,当值医生应该很快就会过来,她太想知道岑萌现在的身体状况了,急切地想要知道。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她的嗓子还是沙沙的,有点儿疼。
陶嘉然冷着脸,根本不理她。捻起一根棉签,沾着温水,轻|柔地擦过她的嘴唇。
岑萌眨眨眼,是自己声音太小了师姐没听到吗?
“江伯伯的事……你节哀……”难道是江法言的去世让她师姐心情不好?
陶嘉然执着棉签的手一顿,又继续着动作。
岑萌这下可忐忑了,她师姐生气了?是因为她吗?
陶嘉然的目光,有怒,有心疼,还有一些她看不懂的东西。那修长的手指刚巧不经意间擦过她的唇,岑萌心中一动,挺了挺脖子,含|住了。
陶嘉然手一哆嗦,寸寸酥|麻直激心脏最柔软的所在。
还有心情做这个!她愤愤地撤出自己的手指,把棉签扔在一边。
“岑萌!你能耐了!绝食,跳楼!你还能给我作出什么新花样儿?”
“你凶我!”岑萌眼里包着泪,委委屈屈地望着她。
陶嘉然见不得她受委屈,一拳打在棉花上,既狠不下心再责备她,只能恨恨地扭脸不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