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贝儿,去睡吧!很晚了。”陶嘉然心疼地拍拍岑萌的小脸儿。
岑萌困得像个磕头机,她使劲儿地揉了揉惺忪的双眼:“我不放心你一个人。”
陶嘉然轻笑:“我还能跑了不成?”
岑萌指指桌上翻了一半的一本日记,“我怕你一个人看,会伤心,我得陪着你。”
陶嘉然捏捏她的小下巴:“四本呢!看你困得那熊样,乖,快去睡吧!我又不是小孩儿,能有什么事儿?”
岑萌扯着她师姐的衣袖,腻着嗓子:“明天再看好不好嘛?现在抱我睡觉好不好嘛?”
陶嘉然又何尝不想抱着她睡觉?岑萌的身体是她无比贪|恋的,一如贪|恋她给予的纯净无暇的爱。然而,陶嘉然太想知道关于她身世的一切了。她隐约感知到这四本日记中一定藏着那个问题的答案,她迫切地想参透它们,越快越好。
陶嘉然柔着声音,劝说:“去睡吧,明天还要给妈妈和姑姑她们上坟。”
岑萌无奈地撇撇嘴,她就知道她师姐一旦决定什么事,是任谁都改变不了的,即使是她,也只能选择顺从。
小丫头悻悻地转身走开了。陶嘉然略觉歉然,让萌萌失望是她最不愿意做的事。
“乖,我很快就来陪你啊……”陶嘉然凑到床前,想亲亲岑萌,安慰她。
小丫头才不买账,赌气地一扭脸,只留给陶嘉然一个背影。
陶嘉然挑眉。这是生气了?
可桌上的日记本对她的吸引力更大,终究是抗不过巨大的诱|惑,陶嘉然轻轻拍拍岑萌的小屁股,又回到桌边自己的位置上。
讨厌!讨厌!
岑萌恨恨地拧着床单,难道她都没有那些泛黄的本子有吸引力了吗?好吧,那是她师姐的亲妈,也就是她的亲姑姑唯一的遗物,若是换作她自己,怕是也要细细研读的。呸呸呸,什么叫“换做是她自己”?她妈妈可是活得好好的呢。
这么一想,岑萌倒是看开了。理解万岁吧。
独自一个人,侧卧在床上,岑萌痴痴地凝着陶嘉然的背影。
晕黄的台灯光亮,把陶嘉然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金色。岑萌喜欢她师姐即使坐在那里也腰背挺拔的样子,吸引着她,让她有种想要环住她、贴紧她的冲动。
“真好……”岑萌听到自己小小的心底里满足的喟叹声。
这样的一个人,属于她,只属于她,这是何等美好的事?
沉在自己的世界中的陶嘉然,并不知道身后有一只偷窥她的小猫儿。
她更不知道,那只小猫儿此刻正用痴迷的目光逡巡她的全身,一瞬不瞬地望着她,歪着头,脸上露出陶醉的样子。
眼皮打架。
岑萌使劲儿眨了眨眼睛,看不够她师姐的背影,怎么舍得就这么去会周公?
她想自己一定是爱惨了她了,爱她爱得即使失去了自我也甘之如饴。
渐渐地,陶嘉然的身影愈发模糊,直到化作一团温暖柔和的光……
还不来抱我睡觉觉……
这是岑萌最后一丝清醒的意识。
黑甜一觉。
岑萌迷蒙地张开睡眼的时候,已经是太阳当空照了。
“陶……”岑萌习惯性地去摸索枕边人,像每个清晨醒来一样,她都要跟陶嘉然腻上一阵。
身旁是空的?
“!”岑萌一惊。继而发现,身边的位置是冰凉的。
岑萌瞬间醒个通透。
“陶嘉然!陶嘉然……”她师姐呢?
胡乱地趿拉着拖鞋,拽开卫生间的门,没人!
储藏室,没人!
岑萌无助地环视整个房间,陶嘉然的外衣、鞋子统统不见了!
桌子上的台灯甚至都来不及关上,日记本散乱着。
如果不是储藏室里的行李箱,岑萌甚至怀疑陶嘉然这个人是否真的和她一起来到过这里。
窗外的阳光已经转为炽热,花园中的花努力地在微风中绽放。
花!
岑萌急慌慌地推开窗户,甚至爬上窗台,扒着窗户往下看。她太过丰富的想象力,让她瞬间脑补了她师姐被花仙掳走的画面。
她们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万一外国花仙欺生呢?
好在陶嘉然的手机也和她一起消失不见了。
岑萌几乎是颤抖着手指按出陶嘉然的号码。一遍,两遍,三遍……没人接!
她足足打了十分钟,统统是——没人接!
岑萌是真的慌了神了。顾不得矜持,随便套了件外套,噼里啪啦地跑出房间,岑萌拼命地敲击朱迪的房门。
没人?!
岑萌眼睛直了。
难道是这俩人见她睡得太实,不忍心叫醒她直接去给姑姑她们上坟去了?
不过,接下来的声音打碎了她的猜想。
“陶的爱人?你怎么在这里?”朱迪瞪大双眼,迷惑地盯着岑萌拍打自己房门的小手。
“朱……朱迪!你怎么在这儿?”
朱迪耸耸肩,“这是我的房间,我当然在这里。”
接着,又道:“陶呢?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已经十点多了。”
岑萌愣了愣,“陶嘉然,没和你在一起?”
朱迪又耸肩:“我就早上看到她了,然后就是现在看到你……难道你找不到她了?”
“你什么时候看到她的?我是说今早!”岑萌急切地抓住朱迪的衣襟。
朱迪被她的气势吓了一跳,也意识到似乎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她拧着眉头努力地回忆。
“大概是六点过点儿?”
“她去哪儿了?”
朱迪纠结了:“'w!我问她早安,她都没有理我!”
“……”陶嘉然你到底去哪儿了?为什么连我都不告诉一声?
朱迪显然也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陶的爱人,到底发生了什么?”
“朱迪,我们报警吧!”岑萌咬着嘴唇。
“what?”
“陶嘉然失踪了!”
蔚蓝色的大海,耀眼的阳光,柔软的沙滩,嬉戏的人们。
一切看起来都那么美好,一切却都与她无关。
陶嘉然闷坐在沙滩上,任由沙子溢入自己的鞋子,任由粗糙的沙砾擦破自己的小腿、脚背。还有那小小的寄居蟹,爬过她的脚面,似乎是在寻找适合落脚的地方,还用它小小的钳子夹住陶嘉然的肌肤。
陶嘉然呆呆地看着它的动作,不觉得疼,即使皮肤上被留下通红的血痕,仿佛那根本就与自己无关,仿佛那根本就不是自己的身体。
这小小的寄居蟹,它也是有妈妈的吧?它妈妈为什么生下它?是动物的本能吧?
可作为人类呢?生下一个孩子,把这个孩子带到人间,见识这世道的酸甜苦辣、悲欢离合,到底是为了什么?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她宁愿永远都不要面对这个问题。
真相果然都是伤人的。
浑浑噩噩地活着又有什么不好?
“妈咪!”不远处一个两三岁的华裔小女孩儿的声音吸引了陶嘉然的注意力。
“抱抱!”小女孩儿甜甜地央求着她应得的宠爱。
她的妈妈抱起了她,还宠溺地亲了亲她白嫩的小脸。
陶嘉然看得心中绞痛。
这是何等自然的母女之爱可对她来说,却是……
微微扬起脸,努力地,不让泪水滑落;却发现,刺眼的阳光,让人更想流泪。
“what'rwithyou?”一个警察模样的帅大叔热心地凑了过来。
“no!thankyou!”陶嘉然拼尽全身力气勾起一个微笑。她从没发现,笑原来是这么难的一件事。脸上的肌肉抖得发疼。
帅大叔耸耸肩,走开之前还不忘提醒她如果需要帮助可以随时报警。
帅大叔转身的一瞬,陶嘉然的眼泪轰然而下。
是谁说的扬起头泪水就不会流下的?只是未到伤心处。
就在昨晚,或者说这个早晨,她咬紧牙关勉力读完那一摞日记的最后一个字,就再也无法平静哪怕一丝一毫。
她只记得自己恍恍惚惚地晃出了房间,然后双脚就不听使唤似的信步游逛。她丧失了所有的意识,丧失了所有的思想,脑中唯一残留的就是那个事实。
事实就是事实,无法改变的事实。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来到海边。她想自己一定是太累了,想得累了,走得累了,腿软,心跳得厉害。
瘫坐在沙滩上,任由太阳升到最高处,又慢慢西斜。
一天中最温暖的时刻已经过去,海风带着凉意阵阵袭来。陶嘉然下意识地一哆嗦。
抬眼望去,不远处潮汐一点点地侵过来。
来吧,来吧。
她想,最好淹没她,最好如此。就像,她本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口袋里不停地震动。
陶嘉然恢复一丝清明,掏出手机看了看。
岑萌。
她竟不记得自己出门的时候,何时揣上了手机。也许是潜意识中的害怕岑萌担心,也许吧。不过,这一点,眼下显然不在她的思考范围之内。
岑……
又是姓岑的!
为什么又是姓岑的!
世间的姓氏千万,为什么非要姓这个!
生下她的女人姓岑!无情地抛弃她的女人姓岑!岑子华……
陶嘉然自嘲地轻笑。
扬手间,手机震动着,响着,逆风飞扬,“咚”——
沉入大海深处,再不见踪影。